164 证言

    妞妞出庭了。
    站在证人席上，她的身高仅仅只能露出半个头。
    这样的景象，看在我们每个人的眼中，都觉得有些心酸。
    她还是一个孩子啊。
    却要面对父亲与母亲在对簿公堂，争夺她的抚养权这样的事情。
    孩子小，但也是敏感的。
    她的内心一定很难过吧？
    更可悲的是，虽然是父亲和母亲在争夺抚养权，但只有母亲是爱她的。
    而父亲，不过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取悦上司，往上爬的阶梯和道具。
    真让人可悲可叹。
    ……
    “小朋友，你不要紧张，你告诉我，你是愿意和爸爸，还是和妈妈一起生活呢？”
    法官放缓了语气，用很温柔的声音问。
    妞妞看了一眼许超超。
    今天的许超超不像是来出庭的，更像是来走秀的。
    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上面打满了头油，光滑得连苍蝇落上去都要打滑。
    此时坐在位置上，也是趾高气扬。
    完全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
    反观李萍萍，这几天因为担心官司的事情，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显得很是憔悴。
    妞妞这才转过了头，看向了法官。
    用很清脆的童音说：“法官伯伯，我要跟着妈妈！”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法官正要让妞妞下去。
    这时候，陪审席上的一位女士举手了。
    “我可以问小孩子一个问题么？”
    “可以。”法官点头。
    那陪审员女士站了起来：“妞妞小朋友，你能和我们说说，平时你和妈妈在一起生活时的场景么？你们都住在什么地方，平时吃饭及时么，能想起多少说多少？”
    妞妞想了想，这才开口：“我和妈妈现在住在一个出租屋里面，在这之前，我们也是经常搬家，好像有一年，我们搬了三四个地方……有时候妈妈工作很忙，我就一个人在家，吃妈妈给我准备的面包和牛奶……”
    妞妞正在说，许超超那边的律师眼睛亮了。
    他从妞妞的证言中，找到了可乘之机。
    于是站了起来，打断了妞妞的话：“尊敬的法官，各位陪审员，大家听到了没有？李萍萍女士带着孩子，过着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生活，如此频繁的搬家，并且居住的都是城中村那种三教九流汇集的复杂地方，怎么能保证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长呢？就更不要说，李萍萍女士因为自己职业的特殊性，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照顾孩子了，连吃饭都这么对付，可见孩子在她身边，并不快乐，也不幸福，所以我恳请把抚养权判给许超超先生！”
    “不！不是这样子的！妞妞和妈妈在一起很快乐！不管搬了多少次家，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就好！妈妈自己都舍不得吃好吃的，把所有好吃的都给了妞妞！妞妞不离开妈妈，不离开，你们是坏人……爸爸是坏人……呜呜呜……”妞妞放声哭了起来。
    妞妞这么一哭。
    座位上的李萍萍也哭了。
    就连对方的律师，都有些没词了。
    尽管他有很多的盘问技巧，会很多的语言和逻辑陷阱，可以趁着妞妞的情绪激动，诱导妞妞说出很多对李萍萍争夺抚养权不利的证词。
    证明她们在一起生活得并不好。
    可面对一个小女孩的眼泪，这位律师觉得下不去手了。
    许母也坐在了旁听席上。
    听到妞妞的证言，已经有些不爽了。
    此时看到自己这边的律师，居然不趁势追击，顿时就恼怒了。
    她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妞妞的鼻子：“小丫头片子，你哭什么？这些天白给你买那么多的好东西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都是跟你那不要脸的妈学的！我告诉你，我们肯要你，已经是给你天大的脸了！你最好想清楚，你到底跟谁！今天你不跟我们，以后你就是哭着喊着求我们，也不要你了！”
    “住口！这里是法庭，不是你撒泼打滚的菜市场！请你安静旁听，要不然就请你出去！”
    许母刚发完彪，却被法官黑着脸给训斥了一顿。
    庭审也因为这个插曲，暂时休庭。
    李萍萍急忙去安慰哭泣的妞妞。
    而对方的律师也在迅速商量对策。
    “秦律，怎么样？”
    休息室里面。
    温绍年问秦律师。
    秦律师喝了一口茶水：“有六成的把握可以赢。”
    然后他笑了一下：“这多亏对方有一个猪队友啊。”
    我听了很开心，用手紧紧握了一下拳头。
    “不过我们也不要掉以轻心，对面的律师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在行内是出名的喜欢剑走偏锋，经常不按常理出牌，并且特意善于在语言中挖坑，设陷阱，引得另一方说出什么错话加以利用。所以我们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秦律师并没有因为一时的优势而得意忘形。
    ……
    再次开庭。
    果然印证了秦律师的话，对方的律师不是一个善茬。
    他在询问李萍萍的时候，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李萍萍女士，请问你现在是单身，还是已经有伴侣了？”
    “目前还是单身。”李萍萍如实回答。
    “那你以后有结婚的打算么？再重新组织一个家庭？”对方律师又问。
    这就是一个陷阱！
    好在秦律师之前专门提醒过，对方可能会问这样的问题。
    也告诉李萍萍应该怎么回答了。
    虽然现在李萍萍并没有伴侣，但也不能说以后不打算再组织家庭。
    因为单亲家庭对孩子的成长是不利的。
    所以李萍萍没有犹豫，回答：“是的，如果遇到合适的人，我会结婚的，再组织一个家庭。”
    那个律师并不意外李萍萍的回答。
    而是继续追问道：“那李萍萍女士，如果你再找了男朋友，或者你们结婚了，你会把自己之前的经历告诉对方么？你会隐瞒自己曾经做过的职业么？”
    秦律师马上举手示意：“我抗议！对方律师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对方律师却说：“法官阁下，我问的这个问题不但有关李萍萍女士的诚信，还关系到以后的家庭关系，我认为与本案有关。”
    法官说：“抗议无效，请李萍萍女士诚实回答。”
    李萍萍没有停顿：“我会告诉对方的，不会隐瞒。”
    对方律师等的就是这个答案，只见他面露微笑：“法官，各位陪审员，首先，我很钦佩李萍萍女士的坦诚。其次，听了秦律师的讲述，我也明白了，当初李女士选择从事那种职业，虽然我并不认同，但也是情有可原。但我要说的是，当李萍萍女士再次组织家庭的时候，她曾经的经历，到底会不会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呢？会不会影响到下一段婚姻的稳定呢？她未来的丈夫真的会完全理解么？她与未来丈夫感情好的时候，这些可能都不是问题。但一旦发生矛盾的时候，这些都是争吵的理由！那么她未来的丈夫，会真的对孩子好么？这样一个天天争吵的家庭，适合孩子生活么？所以我说，李萍萍女士因为自己曾经从事过职业的污点，造成了她以后很难获得一份稳定的感情，这都是对孩子的成长很不利的！”
    对方律师说完，我看到法官在点头。
    很多陪审员也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心中有些慌了。
    因为我已经听懂了对方律师的意思。
    他就是说，因为李萍萍曾经有过那样的历史，所以以后的丈夫一定会介意的。
    会和李萍萍整天打架。
    那样对孩子的成长，当然是不利的。
    李萍萍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因为对方律师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他说的事情，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李萍萍总不能现在就说，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爱我，爱孩子，不介意我过去的男人吧？
    这样的话太没有可信度了。
    不但别人不信，就是李萍萍自己都不信。
    秦律师也在紧张地思索。
    怎么回击对方律师的这一波进攻。
    就在这时候，旁听席上，忽然站起来一个人。
    “这一点，我可以回答！”
    大家都吓了一跳，闻声看了过去。
    我也回头。
    看到出声的正是华子。
    他本来坐在旁听席的最后一排，本来并不惹人注目。
    直到此时的出声，才吸引了全场人的关注。
    他能来旁听，我是知道的。
    但我不清楚这个时候，华子站起来做什么。
    “你是什么人？与当事人是什么关系？”法官问。
    “我叫华子，与李萍萍是邻居。”
    华子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我喜欢李萍萍，虽然李萍萍还没有接受我，但我可以在法庭上，当着法官，当着陪审员，当着所有人保证，如果以后我能和李萍萍在一起，我绝对对她好，对孩子好！把妞妞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我知道李萍萍的过去，但我丝毫不会介意，相反，我还很佩服李萍萍，我觉得她很了不起，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当然了，李萍萍不一定能看得上我，但这不要紧！我要用事实证明，就算不是我，也会有男人真的喜欢李萍萍的！对方律师的质问根本就不能成为阻碍李萍萍与女儿在一起的理由！”
    华子掷地有声地说。
    “我抗议！这人一不是我们证人名单中的人，第二，他与李萍萍也不是情侣关系，他没有资格作证。”对方律师起来抗议了。
    “第一，是对方律师忽然在法庭上质询我当事人感情问题的，这本就是对方临时增加的内容，所以我们最开始当然没有准备相关证人，可请法官与各位陪审员注意，我们这是一起民事案件，非刑事案件，各位有很大的自由度。第二，华子先生已经向李萍萍女士表达了真挚的情感，这是不容质疑的。”
    秦律师据理力争。
    “华子，我也喜欢你！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嫁给你！”李萍萍忽然在法庭上大声说。
    秦律师抓住时机：“各位听到了没有？这就是对方律师在担心的未来丈夫，他已经表示了，他不介意！”
    而我已经大声鼓起了掌。
    在我的带动下，还有很多人也都鼓起了掌。
    显然，这法庭上的表白，还是很感人的。
    只有许母在骂骂咧咧：“不要脸！真是一对臭不要脸的狗男女，居然当众就开始打情骂俏了？真是不害臊，李萍萍，我看你真是想男人想疯了啊！”
    然后又狠狠盯着华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你是这辈子没见过女人么？你怎么什么烂货都要啊！你是当王八有瘾啊！”
    “这位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法庭是很神圣的地方！你要是再如此肆无忌惮，真不要怪法庭对你不客气了！”法官用面前的法槌，重重地拍着桌子。
    这已经是第二次对许母进行严重警告了。
    但许母一看就是平时强势霸道的女人，此时脾气上来了，也不管法官的警告啊。
    还在对着华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姘头真的会对孩子好？我才不信呢，你……你是那个小偷？对，你就是那个小偷！哈哈，大家来看啊，李萍萍这个贱人果然是贱人，她自己是小姐，她找的姘头是一个小偷！这真是臭鱼找烂虾，对撇子了啊！就是你们这样的狗男女才会狼狈为奸吧？男盗女娼，这就是现实版的男盗女娼啊！”
    我对许母的撒泼不意外。
    但我对她居然能看出华子的身份十分意外。
    她是怎么知道华子背景的？
    华子也很奇怪。
    他扭头看着正满嘴喷粪的许母，忽然说：“你……你是那天买糖葫芦丢钱包的那个女人？”
    华子这么一说，我懂了。
    我记得华子之前说过一次，他在给妞妞买糖葫芦的时候，曾经看到有人在偷一个中年女人的钱包。
    当时华子没出声。
    因为出声提醒，就是破坏道上的规矩了。
    华子眼见着那个小偷把中年女人的钱包里面的现金拿走后，把钱包扔进了垃圾桶。
    中年女人发现钱包丢了之后，又吵又闹，还说说自己买的车票都丢了，都没法回老家过年了。
    当时是春运，正是车票紧张，一票难求的时候。
    于是华子就动了侧影之心，帮着那中年女人找回了被扔的钱包。
    可惜啊，那个中年女人不但不感激华子，还非得一口咬定说她的钱包就是被华子偷了的。
    抓住华子不让走，非得让华子赔钱。
    华子好不容易挣脱，结果还被那个女人给打伤了。
    要说这世界还真是小。
    冤家路窄，原来那个丢钱包的中年女人，就是许超超的妈。
    所以此时，许母这才在庭上一口咬定，华子就是一个小偷。
    ……
    许母的话，引起了场内人的一阵议论。
    特别是刚刚被华子与李萍萍的爱情所感动，现在居然听说华子是一个小偷。
    这也太毁三观了吧。
    对方的律师当然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他很严肃地问华子：“这位先生，有人指控你是一个小偷，你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么？”
    我心里想，华子，你可千万不要承认啊！
    那样对我们太不利了。
    况且，虽然你之前真的是一个小偷，但许母的钱包却真的不是你偷的。
    所以她完全是血口喷人啊。
    秦律师也严肃地反驳：“指责人盗窃，是一项很严肃的指控，必须有真凭实据！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们抗议对方律师的无端指控！并拒绝回答与此相关的一切问题！”
    法官点头：“抗议有效，证人可以不用回答。”
    可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华子居然说：“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
    然后华子看向了许母：“这位女士的钱包，不是我偷的。”
    许母一脸不屑：“哼！谁信你的鬼话！”
    我刚放下了心，就听华子继续说：“但我之前，确实是一个小偷！所以这位女士的指控也没错！”
    华子的话，全场都愣了。
    我心里想，完了，完了！
    华子，你傻了么？
    你怎么可以承认？
    你这样不只是坑了自己，还坑了李萍萍啊！
    我不禁有些埋怨华子。
    我知道，其实他一直对自己的职业很是介意，甚至自卑。
    他是一个好人，他不想当小偷。
    也想着要金盆洗手。
    可你就是愿意自首，也改天去啊？
    需要在今天么？
    跟着起哄添乱？
    可华子已经说了，这个时候，我再埋怨他已经没用了。
    我只能静看着事态的发展。
    华子的话，让许母一下子就兴奋了。
    “哈哈哈，我说的没错吧？我早就看出你这小子贼眉鼠眼的，不是好东西了！大家听到没有？这样的狗男女有什么资格抚养孩子？法官，赶紧宣判吧，要把孩子判给我们！”
    华子没有理会许母的咋呼。
    他看向了法官与陪审员：“我还可以说几句么？”
    法官点头。
    华子开了口：“是，我曾经是一个小偷！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因为欠了赌债所以逃到了国外，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国内，扔给了一户势利眼的亲戚家。那家人嫌贫爱富，见我家落魄了，所以不久就把我给赶走了，让我流落街头。那时候我还很小，我没有办法，只能到处乞讨、流浪，最后不得不跟着人加入了一个团伙，学偷，才能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华子的话，让四周的议论声稍微小了点。
    但许母的话却还是那么尖锐刻薄：“呵呵，又来编故事煽情了？之前的李萍萍就玩这一套，现在你又来玩这一套。怎么？你们一个出卖自己，一个去当贼，都是被逼的是么？你们都很无辜是么？是不是不应该谴责你们，还得给你们一人发一面自力更生的锦旗啊？我呸！真是恬不知耻！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们就是做了没脸的事，不管因为什么，你们都是一群没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