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峰回路转
王老师家里，周方远这是第二次来了。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信心满满，走的时候一头雾水。这一次来，他从进门之前就各种茫然，是在搞不清楚这位老大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要和自己对骂？故意叫到家里，只是不想在外面吵架从而影响自己的形象？话说，您老人家这性格，还有什么形象可言呢？也难怪三姨之前和自己说这位王老师性格有些怪异了，现在一看果真如此，而且这已经不是怪异的程度了，这分明就是奇葩的程度好吗？
周方远看着坐在书桌后面的正在喝茶的王老师，心里不负责任的想道。
喝了几口茶，王老师把茶杯放下。
“我是应该向你道歉的。”
王老师打破沉默。
只是他的话，却让周方远有些吃惊。
“就像你刚才说的，已经十几年过去了，我却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当年的那个人，去年就应该已经退休了吧，而我马上也要到退休的年纪了。按理说这么大岁数了，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很多人都劝过我，过去的就放下吧，都一辈子了，一直绷着有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很想放下，只是一辈子都这样过来了，这似乎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一种本能。每当看到有人想要用钱换取我的知识，我心里就很不开心。那天我将你们赶出去后我就有些后悔了，我不应该将自己的火气发泄在你的身上，我所经历一切毕竟都和你没有关系。
时代变了，我不能用我这种古老的思想，来限制你们年轻人的行为。
所以，周方远是吧，我要在这里对你说一声迟来的对不起。”
王老师说着就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来，朝着周方远轻轻的躬了躬身。
好家伙，一个能当自己爷爷的人给自己鞠躬？周方远可承受不起。
他连忙跳起来，闪身躲到一边。
“王爷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那天也是我不对，是我太唐突了，我也有责任的。”
周方远心里的火气，早就被对方一番话给消磨得差不多了，对方现在这么一鞠躬，搞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责任全部在我，”王老师站直身体，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做了什么，我自己很清楚。错了就是错了，不能把自己的错误强加到别人身上，之前我就错过一回，这一次我不想一错再错下去。”
周方远沉默了。
原本在他的心目中，这个王老师就是一个食古不化的老古板，不仅自己抱着老理儿不放，还要让其他人也他一起守这些破规矩。但是今天王老师的这番举动，却让他看到了一个老人家的豁达。明明是足够当爷爷的岁数，却能躬身给可以给自己当孩子的周方远鞠躬道歉。
这是绝大多数人都不到的，直冲这一点，也能看出对方的不凡。
可能正如对方所说，他早就已经把拒绝融入了自己的人生，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和本能，那天的事情，完全是他下意识的举动。
周方远突然在心里原谅了对方。
可能，这就是一个老年人的坚持吧，上一世他看过太多的新闻报道，很多时候他都无法理解这些老年人的行为。他甚至当过一段时间的键盘侠，看到类似的新闻，就在评论区里冷嘲热讽。
但是今天，他看到了这些老人的另一面，或许很多老人都和王爷爷一样吧，某件事情或者某种情绪，他们维持了整整一生，已经完全融入到了他们的灵魂之中，想让他们改也已经没可能，他们只会按照自己的习惯，继续这样走下去，直至自己人生的终结。
这样的人，虽然有的时候很让人生气，甚至有的时候能让人气得笑出声来，但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大部分是值得钦佩的。
王老师，毫无疑问就是这样一个人。
只不过他的脾气太臭了，一般人真的接受不了。如果不是周方远驴脾气上来，决定和对方死磕一段日子的话，他可能也见不到今天这样的王老师，反而会在自己的心里一直留下对方的坏印象。
道歉之后，王老师长长的呼出口气，似乎要把在心里憋了几十年的这口怨气释放出去一样。
“其实小周同学，我应该感谢你呀，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依旧无法走出心里的怪圈。虽然之前也有人像你一样呵斥过我，但从没有哪个人像你这样年轻。你和我，就像是一个轮回。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看了你，再看看现在的我，我才明白，我已经错过太多东西。不仅仅是金钱，还有友情，亲情……”
王老师的情绪稍微有些低沉，周方远看着对方，心说会不会和对方的妻子或者孩子有关系？但这话他问不出来，这已经是一个人的隐私了，对方今天能把话说道如此程度，已经是难能可贵。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心直口快，就把好不容易稍微有些改善的关系弄糟。
“那么王爷爷，您看您现在也想开了，那么之前的事儿……”
这才是周方远最在意的，一看王老师因为之前的人生而忏悔，他就想顺势让对方改变主意。
“你想啥呢？我怎么可能同意？”
哪知他这话一出口，对面的王老师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哈？”
周方远可真是让对方给搞了个大睁眼，他是真的有些搞不懂了，这又是道歉又是忏悔的，玩儿呢？
“哈什么哈，你刚才白骂我了？骂得那么难听，整栋楼的人都听到了，我以后还怎么做人？你现在还想我去帮你的忙，你真以为我是泥捏的啊，没有半点火气？”
讲真的，周方远真的有些怀念半分钟前的王老师了。
最起码那时候的王老师还是一本正经的，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副老不修的表情。
真真是把人折腾的心力交瘁，这忽起忽落的，没颗大心脏可真承受不来。
周方远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是真的拿这个老爷子没有办法了，好话也说了，骂也骂了，对方也和他道歉了，总之，和这位老爷子的交集可以斩断了。只是白白浪费了自己这么多天的时间，早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去找其他懂电脑的人了。
周方远这样想着，起身就想告辞。
而王老师也没有阻拦他，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副“累觉不爱”的表情往外走的身影。
等周方远走到家门口，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他才突然拿起桌子上的纸和笔，刷刷刷的写下了一串数字。
“虽然我不能帮你，但有人能帮你，不过看你的样子你应该也不需要他的电话号码，我看我还是扔掉好了……”
“别！”
周方远立刻转过身来，两步就跑到书桌前，双眼盯着对方手里的纸条。
“那个，王爷爷，您看，我这也十几天了，整天都在这儿陪着您，网吧的事情都给耽误了。您既然认识能帮我的人，那就把他的电话给我了吧，这对我真的很重要，拜托您了。”
周方远搓着手，一副讨好的笑容。
能被这位老爷子专门提起来的人，水平一定不会太差。周方远对于自己的网吧还有很多计划，虽然现在还不需要太高的技术水平，但以后需要相关高手的日子可在后面呢，现在他绝不会放过一个可以认识高手的机会。
“呵呵，给你当然也没问题，但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了，这个电话给你也无妨。相反，如果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那……”
“您问。”
周方远立刻说道。
“好吧，我想问你的问题很简单，你口中的这个网吧，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我想听实话。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苏老师，我只是有些好奇，同时想听听看，从你口中说出来的答案，到底和我自己猜测的准不准确。”
王老师面带微笑的看着周方远。
周方远有些为难了，他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说实话，虽然自己做的事，最后是一定会告诉父母，进而全家人都知道的。但在他的预想中，他起码要等到网吧已经完全稳定，并且已经确实成功了，他才会说实话。而不是现在……虽然王老师做出了保证，但这种口头上的保证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只是，看对方这样的年龄，又是做老师的人，应该不至于撒谎吧。
周方远不由得陷入了挣扎之中，直到他看到王老师似笑非笑的表情后，才下定决心。
十分钟后，重新走出楼道的周方远，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他看了看手中的纸条，用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已经能够确定了，纸条上的电话，来自王老师的一个学生，而且是他所有学生之中水平相对较高的一位。这就够了，王老师是啥水平他不知道，但只凭对方能发表多个很重要的论文，能够有多个重要的研究成果，就能证明其水准了。
而被他都特别看中的学生，其水平可想而知。
周方远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对方联系了，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才上午十点，想了想，他决定先去网吧一趟，看看网吧的施工进度如何，如果合适的话，中午就把王老师的这个学生叫出来，大家当面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