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那里面的人,又会怎么样?
宋辛想起,多年前见到救护人员从车上慢慢铲出来的那些红色肉泥……
泪水模糊了双眼,只要她眨动一下眼皮,眼泪就会立刻滚落出来。
而就在这时候,宋辛忽然明白了她要远离的水在哪里。
她飞快地抬起头,瞪大眼睛望向蔚蓝的天空,然后举起手臂,用衣袖使劲压在眼周,让布料一点点将未流出眼眶的泪水吸收干净。
她不敢哭,也不能哭,因为这些眼泪就是她必须要远离的水!
她开始盯着天上的云,心中想,这朵云的形状很像一只小狗,那朵云怎么那么像一朵玫瑰花?
还有天边那朵云,像不像当年被别人借走没还回来的两百块钱?
等到游戏结束,她一定要重新开始画漫画,到时候就用她和重烽做主角,重烽那么好看,她的漫画一定很多人喜欢……
到时候重烽还可以去当明星,不会演戏没关系,不会唱歌也没关系,在这个国家,只要长得好看,就能成为颜值最高的流量小生呢……
宋辛胡思乱想着,强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她很怕自己的思维出现停顿,一旦停下思考,她就一定会忍不住再想起那些悲痛的过去。
她必须活下去,不为了她自己,也要为了临死前将她护在身下的妈妈。
第64章
被损坏的汽车冒出腾腾烟雾, 它们随着微风倾斜着向上升起,很快就在半空中消散。
宋辛终于忍回了眼泪, 用力捏了捏鼻头, 赶走那股令人难受的酸涩。
这个时候,一道刺眼的白光再次闪过, 宋辛最后所看到的画面就是那辆面目全非的黑色汽车。
当她重回干净且安静的通道之中时, 她甚至有点庆幸,庆幸这场游戏里有这样的一关,能够让她在多年以后还能够身临其境亲眼去看看自己的父母。
“你是第一个出来的。”
那位老婆婆的声音从宋辛后面传来,她转过身去, 只见整条通道除了她们两人之外空无一物,连那些白雾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从干哑的喉咙里说出一句话:“那现在,我可以哭了吗?”
老婆婆点了点头,宋辛一下子跌坐下去, 将头埋进双膝间, 泪水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流淌出来。
但她很快就抹掉了眼泪,抬头问:“我的朋友怎么样了, 他应该没有眼泪的, 为什么还没出来?”
老婆婆露出慈和的笑,开口道:“你知不知道, 在这关游戏里, 除了泪水外, 血水也算在里面?”
“可是他也没有血。”宋辛站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点紧张。
“看来他没有告诉过你,”老婆婆的眼角皱起深深的纹路,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盯着宋辛:“他有血,在最重要的地方。失去它,他就会死。”
还有这回事?宋辛只知道他被伤到要害会死,可没想到他的身体里竟然还有血存在!
她心中沉了沉,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变了调:“可是……他没有痛苦的回忆,也不可能在回忆里死掉才对,他不会有事的。”
老婆婆笑了一声,在宋辛眼里她的表情忽然显得有些诡异。
她慢慢的说:“是谁告诉你,这片白雾里只有回忆?对于没有回忆的人,当然是让他进入幻境了。以他的身份嘛,只要进入有你,而且很危险的幻境里,就足够了。”
“不可能!他不会死!”宋辛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脑海,几乎没有多想,便伸手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冷声道:“你放他出来,他只是我的道具而已,我已经通过这关了,他作为一个道具也应该直接通过才对!”
老婆婆抬起手,抓住宋辛的手腕,轻轻一用力,却捏得宋辛手腕一阵钻心的疼。
她拿开宋辛的手,低头整理了一下衣领,才笑说:“你刚刚不还说他是你朋友吗?”
宋辛看了一眼自己红肿起来的手腕,沉声道:“如果我把他当朋友他就必须经历危险的话,那他就永远都只是我的道具!”
老婆婆笑了出来,那双眼睛锐利无比地盯着宋辛:“小姑娘,你以为只要你随便说两句话,我就能不顾规则放他出来?很抱歉,在这场游戏里他是代替一名玩家参赛,所以他必须经历玩家所需要经历的一切。至于他最后到底能不能活着出来,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宋辛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掏出刀子来逼她放人,但最终却只是问道:“那我能不能进去找他?”
“当然不能。”老婆婆又恢复成了慈祥和蔼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使宋辛的心坠入了谷底。
她想了想,对着四周大叫了几声重烽的名字,但显然只是徒劳。
她真的很担心重烽,那个蠢蛋智能人,只要她有任何一点危险他就一定会第一个挡在她前面啊……真正的她可以阻止他冒险,也可以尽力不拖他的后腿,但幻象里的她恐怕正好相反,应该是巴不得让重烽死在里面才对!
那个假的她只要故意朝最危险的地方靠近,重烽就一定会挡住所有的危险,哪怕是这么做会让他死。
重烽那么傻乎乎的,如果幻象制造成她和他进入了同一个场景里,他肯定会以为那就是她的!
怎么办?她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帮他吗?
宋辛着急地在这一段通道里来来回回地走,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一样难受,几圈之后,她停在老婆婆面前,瞪着她道:“如果他死了,我一定杀了你。”
“好好等在这里吧,”老婆婆似乎根本不介意她所说的话,微笑着说:“虽然他在你面前始终是个傻大个,不过——你可别把智能人想得太笨。”
宋辛愣了一下,心里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
她抬起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走到一边坐下,双手紧紧交缠在膝前,无比焦急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一抹黑影突然从通道中出现,接着便仰面倒了下去。
宋辛立刻就站了起来,当看到上衣破破烂烂,浑身是伤的重烽时,她的 心跳几乎都快要消失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回过神来,迅速跑上前去,趴在他身边用力抱起他的头,焦急地问道:“重烽,你怎么样?!”
重烽的眼睛半合着,显出很困的样子,但他还是向宋辛露出了一贯的温和微笑,摇头说:“我没事,别担心。”
他举起伤痕累累的手臂,慢吞吞地挪向宋辛的头部,想要来拍她的头。
宋辛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头顶,开口问:“你流血了没有?一定没有吧?”
“没有。”他笑着说:“我认出来了,那个人不是你……”
宋辛忽然鼻尖一酸,刚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再次滚落出来。
她不敢再多问,连连点头说:“好,知道你没事就行了,你快睡一觉,我抱着你。”
重烽半合的眼睛这才彻底合上,宋辛坐下来,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让他能够好好休息。
这时候她才开始仔细去看他的身体,一眼看去,他身上的伤口至少有五十几条。
整件衣服几乎成了一块破布,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口子。宋辛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身体,看到那些伤口的深度最浅的也有一厘米以上,最深的一道在腹部。
如果是人类的话,这个深度已经足以看到脂肪和内脏了。
宋辛有些不忍心去看,但她必须得帮他处理一下。她拿出匕首将他那间破烂的衣服割开来,选其中能用的部分连成长条,一圈圈地裹在了他的腹部。
与其说是想帮他处理伤口,不如说……是为了把伤口藏起来,让她看不见。
“我说过,智能人没那么蠢的。”老婆婆走到了宋辛身边来,低头看着重烽,缓缓说道:“不过,他能认出那个人不是你,说明在他的思维中,认为你一直对他很好。”
宋辛擦掉眼睛周围的湿润之气,抬头问她:“你还知道些什么关于智能人的事情,能不能请你都告诉我?”
她笑眯眯地摇头:“实在抱歉,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这句话说完时,史文出现在了通道上。
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慢慢转头朝身边看,与坐在地上的宋辛目光相对时,宋辛发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悲痛,而且双眼都很红。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用力在双眼上按压了好几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说道:“终于出来了。”
宋辛没有问他经历了什么,只低声说:“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史文的目光落在了重烽身上,看到他满身是伤的时候微微皱眉,似乎有几分关心之色,但很快关心的神情就转为了疑惑,他指了指重烽,低声问:“他的伤口怎么……”
宋辛在他问完之前就回答道:“没有血?我也觉得奇怪,他出来后只说了一声用过道具,就晕过去了。”
史文走到对面的墙壁边靠坐下来,似乎对这个答案没怎么怀疑,他揉了几下太阳穴,紧闭着眼睛说:“那这么说的话,你就是第一个出来的人了。”
“是。”宋辛道:“我有点累,先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史文也不再说话了,他将后脑勺抵在墙壁处,微微仰着头,双眼始终紧闭,神情却越发悲痛。
大概三分钟后,严静出来了。
她刚刚一出现在通道中,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后,就立刻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宋辛伸手捂在了重烽的耳朵上,没有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薛盛才出来。
他的浑身上下都弄得很脏,连头发也乱蓬蓬的,不知道在里面经历了什么,看起来特别狼狈。
在他出来大约十分钟之后,稍微休息过的玩家们才开始说起里面的情况来。
但不论是史文还是严静,都只是说在里面重新看到了让自己悲伤的事情,之后他们也和宋辛差不多,都是在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泪水就是他们要避开的水。
关于那些悲伤的记忆到底是什么,他们没有提起,也没有人会问。
薛盛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所经历的不是痛苦的回忆,而是一段幻象。
他进入了一个古代战场,在其他士兵都穿着甲胄挥舞长枪大刀上,他却依然穿着现在的衣服,而且武器也只有他那把小刀以及蜜蜂蛰针。
他看到那些士兵被敌人砍死,鲜血飞溅得很高,就很快意识到他需要躲避的正是那些鲜血,或者说是要避免自己受伤流血。
但在那么多人的战场上,想要彻底避开四周飞溅的血花是很难的,两分钟之后他 身上就沾染到了第一滴血。
当时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眼前的一切还在继续,并没有结束的征兆,所以他认为应该是不能让自己手上流血。
于是他就开始逃,在战场上到处逃,甚至还躺下来装死人,感觉过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出来了。
在他们讲完这些的时候重烽也醒了过来,宋辛在他身边所以注意到,他身体上有些较小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伤得较厉害的地方还没有转好的迹象。
大约是因为看到他这个样子,所以那三人也没好在这时候询问他为什么伤口没有流血。
总之这一关他们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那名老婆婆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一个个站起来,才开口说:“下一关的提示是……”
在玩家们的注目下,她突然没了声音。
大家只看见她的嘴巴在一开一合地说着什么,却一点点声音都听不见。
严静皱眉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老婆婆露出神秘的笑容来,向他们指了指前方:“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能懂的人自然会懂。这一关有人受了伤,你们往前走,那里有休息室,可以休息够了再走。”
她说完,就忽然消失不见了。
薛盛刚叫出一声“喂”,剩下的话就只能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