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关于钱包里的金卡

    池素茵在chuang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看了看手机，十点多了。妈妈也已经在隔壁卧室里睡着了。
    那，那个人呢？那个人还在吗？……
    现在晚上的温度几乎都降到零度了，他要是还在外面，那该有多冷……
    池素茵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外面真的很冷，还在下着毛毛细雨。雨丝带着刺骨的寒意飘进领口，池素茵不由缩起脖子，把身上的棉衣裹得更紧些。
    下了楼，池素茵借着路边昏暗的灯光一路寻找着，直到来到之前池爸爸喊她的地方。
    没人。
    也是，这么冷的天，又这么晚了，就算他再怎么想见她们，再怎么想认错，也不会傻巴巴地一直等在这里。
    虽然心底有一丝的失落，但池素茵终于放下心来，往回走。
    忽然，她看见旁边一间小平房门口的角落里，有个东西在轻微挪动。
    池素茵忍不住好奇心，轻轻地走了过去。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戴着厚厚的帽子，穿着厚厚的棉衣，头趴在胳膊肘里，好像睡着了。虽然身上还盖了件棉衣，但是露宿在这样的冬夜，显然是不够的，所以他睡得很不安稳，不停地挪动着，大概在睡梦里也在寻找温暖。他的身边还放在一个小小的行李包。
    池素茵眼眶一下湿润了，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叫他。
    迟疑了很久，终于艰难地叫出：“爸……爸……”
    虽然看不到脸，可他身上那样又旧又脏的棉衣，脚上那双布满泥巴的棉鞋，不就是今天见到的那个人吗？……他真的还在这里，居然还睡在了这里！这么冷的天，难道他真的无处可去吗？……
    “爸爸……你醒醒……”见窝在角落里的人没有反应，池素茵又叫了几句，语气里流露着担忧。
    这次，池爸爸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茵茵？是茵茵吗？……”
    “……是我。”池素茵蹲了下来，看着那张已经布满皱纹的脸，“你怎么睡在这里？太冷了，快走吧！”
    “走？走到哪里去？……”池爸爸哆嗦着嘴唇，一脸的茫然，“茵茵，爸爸真的没地方可以去了，身上又没钱，只能缩在这里了……”
    他都身无分文了吗？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凄惨地出现在她们母女面前？……就像池妈妈说的，现在的他很可怜，可池素茵讨厌他这样的可怜，让她生生地感到疼痛。
    “走吧，我先给你找个住的地方。”池素茵摸了摸棉衣的口袋，上午放在里面的钱忘了拿出来，应该够找一个小旅馆住一两个晚上。
    “哦，好，好……”池爸爸连连点头。这里又湿又冷，真不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能熬得过去的。
    “哎哟……”池爸爸想站起来，可是蜷缩得太久，又冻得太久，两条腿已经麻木了，刚站起来一点又跌坐了下去。
    “怎么了！”正在转身，准备往前走的池素茵，听到池爸爸的惊呼，赶紧回过身来，一把拉住他。
    “没事，没事，脚有点麻了。”池爸爸借着女儿的搀扶，慢慢重新站了起来。
    缓了缓，两人一起朝前走着。
    意识到自己正紧紧地搀扶着池爸爸，池素茵赶紧缩回了手，往前快走了几步，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池素茵怕跑出来时间长了，池妈妈会发现，只能就近在路口的一家小旅社找了一个房间。几十块一个晚上，虽然房间很小，设施很简陋，但总比露宿街头舒服，也暖和得多。
    坐在房间里，池爸爸冻得僵硬的身体也渐渐缓了过来。
    池素茵把池爸爸带到房间后，低着头，背对着池爸爸说：“你今晚就睡在这里。不过以后别再来找我们了，妈妈和我都不想再看到你。”说完，她一刻不留地向门口走去。
    “茵茵，茵茵，你先别走！”池爸爸一把拉住她，哀求着，“茵茵，你听爸爸说……爸爸真的无路可走了，只能依靠你了……你是爸爸的女儿，对不对？你不会丢下爸爸不管的，对不对？我知道错了，你原谅爸爸，好不好？……都怪当年我鬼迷心窍，被一个女人蛊惑着离了婚，她说怀了我的孩子，而且肯定是个男孩，只要我离了婚跟她在一起，她就生下来……我知道我不该重男轻女，不该结了婚还去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可是年轻的时候就是容易冲动，结果真的听了她的话。”
    “后来我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她无非就是想让我带着钱跟她在一起。虽然知道自己被骗了，可当时我和你妈妈已经离婚了，很多事情回不了头，我还是和她在一起。之后被她骗去做传xiao，把身上的钱全败光了，还被那些人锁起来，没有人身自由。那个女人见我没了钱，也跟别的男人跑了。直到几年前，警察破案，我才得以重获自由。那时我想过回来，可身无分文，觉得没脸见你们，就一直在外面打工，想挣点钱再回来。可是，可是……我没什么本事，根本挣不了钱……”
    “茵茵，你帮帮爸爸吧，别说住，爸爸现在就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你们母女俩，把身上最后一点钱都用光了，你就当可怜一下爸爸吧……”
    听爸爸断断续续地说着他这些年来的经历，池素茵的胸膛里堵得慌，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年他抛弃妻女，真的是得到了报应。那些做传xiao的犯罪分子如何地惨无人道、灭绝良心，她也从各种报导上看到过，难怪他会这样的苍老，被人折磨的日子不好受……
    也许他回来并不是要真心认错，也不是真心想要回到她们身边，可能他只是简单地想要活下去……
    “……你想要多少钱？”池素茵淡淡地问着。也许这才是他来找她们的最终目的。
    池爸爸听到女儿这么直白的问题，愣住了，有些窘迫。
    片刻，他低垂着眼说：“我想租个简单的地方先住下来，还有吃的，和一些用的……你也看到我的行李了，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
    池素茵失望哀痛地闭了闭眼睛。他果然是为了钱来的！
    “明天我给你拿五千来，多的我也没有，毕竟我还在上学，没有工作。”因为太失望，她的声音不由地冷漠了，“不管怎样，你有什么事就找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不要再去找妈妈，她身体不好。”
    池素茵拿起桌上的纸笔写了个电话。她做不到对他漠不关心，置之不理。就算现在心里泛起浓浓的不安，她也只能这么做。
    “五千？”池爸爸没想到女儿愿意给他钱，还给他这么多，心花怒放，眼角的周围深深地堆积了起来，“好，好！……放心，茵茵，我不会去打扰你妈妈的。等我安顿下来之后，会出去找份工作，看大门也好，搬运工也好……总之，我也不会再连累你们的。”
    “那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再过来。”池素茵扭过头，不想看见爸爸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好，好……女儿，谢谢你……”池爸爸抹了一把眼泪。
    池素茵背对着他站立，沉默了一会，打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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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素茵从小旅社回来后，几乎一夜未眠。
    一大早便找了个理由出了家门，拿着银行卡去了附近的自助银行，准备取钱。
    这笔钱是她所有的积蓄，是她以前打工零碎攒下来，留着给妈妈买药看病的钱。自从齐宸给妈妈找医院、找医生以后，这笔钱就没再动过。
    从钱包里拿出自己的银行卡的时候，池素茵看到还有另外两张金灿灿的卡。
    这是齐宸给她的。一张是存有五百万的储蓄卡，一张是无限额的透支卡。她记得自己明明把这两张卡放在她和齐宸的家里，什么时候又跑回钱包来了？……大概是齐宸出差前悄悄放进来的吧。
    她知道两个人结了婚，不应该再计较你的还是我的，而且齐宸也很乐意看到她分享他所有的一切。可是一穷二白还在上学的自己，突然就成了他财富的所有者，她总有种当了寄生虫的感觉。就算她可以理所当然地享有这一切，可是不代表她的父母也是这一切的所有者。当初齐宸给池妈妈买房，她是事后才知道。齐宸说那是娶老婆给丈母娘的彩礼，所以她也接受了。
    现在，离开多年的爸爸回来了，穷困潦倒、落魄至极，难道让他也成为齐宸的负担吗？……
    池素茵知道只要自己动动手指头，别说五千，五万，就是五十万拿给爸爸，齐宸也不会说一句。对他来说，养她们一家不成问题，可是，她不行，她不能让一家人都成为他的负担，侵蚀他的寄生虫！
    听着取款机里正在点钞的声音，池素茵不由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还有一年多就能毕业了，到时就可以去工作。就算父母两个有困难，她也能够拿自己的钱去帮助他们……现在只希望这五千块钱能让爸爸撑到他找到一份简单的工作。
    把取出来的一沓钱放进钱包，小小的钱包都扣不上了。可能在别人眼里，这只是薄薄的一小叠，池素茵却觉得很多，很重，里面凝结着自己的劳动和汗水，无论她拿它给谁、做什么，都是问心无愧的。
    而那张卡里的五百万……她不知道五百万究竟是个什么概念，如果取出现金又是怎样的惊人。她没把它与自己的物质生活联系在一起，它在那，只是一个数字，更重要的，这是一个男人对她的心意。也许是她太好强，太想要完美，也想要保留这份心意的完美。
    池素茵来到池爸爸住的房间门口。
    门没锁好，一推就开了。
    “爸爸？……”池素茵走了进去，小小的房间一眼看过去没有人。
    出去了吗？……可是chuang上放着他穿的棉衣，这么冷的天，应该不会就穿着毛衣出去吧。
    “爸爸，你在吗？”池素茵又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回应。可是随着往里走，她看清楚了那个蹲靠在chuang后面的身影。
    他哆哆嗦嗦的，颤抖得非常厉害，呼吸的样子也很奇怪，时快时慢，甚至有时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一样，眼球也在一翻一翻的，看得池素茵心惊胆战。
    “爸爸……爸爸，你怎么了！”池素茵出于本能似的，一下扑了过去，着急地喊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救护车！”
    “不……不用……”池爸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显然已经很虚弱，“你把我的……我的行李包拿……过来……快点，快点！……”
    “哦，好！我马上拿！”池素茵看了一下，行李包就放在靠窗台的地方。她赶紧拿了过来，拉开包，翻找着，猜想里面肯定放着爸爸想要找的药。
    “给我！”看到包，像是看到了希望，池爸爸突然有了力气，一把把包从池素茵手中抢了过来，目光有些骇人。
    他来不及翻找，索性把包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扒拉了两下，在看到一个烟盒时，两眼忽然就放亮了。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从口袋里摸索出一个打火机，哆嗦了几下，终于点燃了香烟。
    池爸爸深吸了一口……他痛苦的表情终于放松了，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就连浑身的哆嗦也渐渐平复下来……他吸得浑然忘我的样子，那样沉醉的样子，连最后烧到烟pi股了，都还要意犹未尽地多嘬一会，然后才恋恋不舍地把它扔掉。
    等池爸爸回复了常态，他才感觉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
    “茵茵？……你什么时候来的？”池爸爸吃惊地看着女儿，好像根本不记得刚才是池素茵帮他拿的包。
    看到散落一地的行李，他忽然想到什么，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重新放进包里。
    池素茵蹲坐在一边，一动不动。她一脸震惊地看着池爸爸吸烟的样子，看着他一脸错愕地发现自己就在他身边，再看着他忙手忙脚地掩饰着什么……
    当看到池爸爸宝贝似的把那包烟收在贴身的口袋里时，池素茵再也忍不住了，她怒吼着：“这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见女儿如此激烈的反应，池爸爸更加小心地护住了口袋，“不过是包香烟而已……我刚才烟瘾犯了。爸爸我是老烟民，就是这样了……”
    “香烟？！烟瘾犯了会是这个样子吗？你以为我没见过有烟瘾的人吗？你别想骗我！”池素茵又气又急，说话时连牙齿都在发颤。
    “每个人犯烟瘾时都不一样的……没办法，我烟瘾太厉害了……”池爸爸闪躲着，不敢看女儿。
    “好，既然你不肯说实话，就别怪我狠心不管你！以后别再找我！”池素茵气得扭头就走。
    以前跟齐宸聊天时，听齐宸说起过他的仇人李锦国的事情，说起过李锦国的种种恶行。其中就有＊品。出于好奇，池素茵上网看过一些这方面的资料。在光知道它害人不浅的基础上，又了解些更多的东西。譬如吸食上瘾者的症状。
    就好像池爸爸刚才的反应一样。他所抽的香烟肯定不是普通的烟，而是对他们来说，犹如解药一般的“药物”。
    “别，茵茵，你千万不能不管爸爸！”池爸爸跪在地上，拉住了女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对，我是在抽大ma。以前被骗去做传xiao，他们就是用这种东西来控制我，让我上了瘾……从他们手里逃出来以后，我也想戒，可是……我努力了，真的努力了，可是太难了……那种东西又很贵，我打工赚的钱几乎全用来买它了……我知道自己该死，不应该用这种事来拖累你……我现在真的决定要戒了，可是我年纪大了，意志力也差了，一时半会戒不了，只能慢慢来，而且戒掉也是要吃药辅助的，可我身无分文，怎么去戒……女儿，帮帮爸爸吧，不要走，不要不管我啊……”
    虽然自己在怀疑，可是亲耳听到爸爸承认，池素茵还是觉得犹如五雷轰顶。她没想到自己平淡的生活里会出现这样的人，而且还是自己的爸爸，难道他会面容枯槁，一副病态，原来早已中了“毒”……
    “你真的能下决心戒掉吗？”池素茵忍住哽咽，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问着。
    “是的，我真的想戒掉，不想再受这种折磨了……以前是自己一个人，意志力太薄弱。但现在不同了，有你陪着我，爸爸一定能戒掉的，相信我，茵茵！”池爸爸信誓旦旦地握紧女儿的手。
    池素茵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苍老得让人心酸……除了相信，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先起来吧……我相信你。”池素茵把池爸爸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他坐在chuang沿上，然后从背包里拿出钱夹，把里面的五千放在chuang上，“这是五千块，你先找个住的地方。我会再帮你找个戒＊所，我听人说过，自己戒成效不大……”
    “不用找戒＊所，那里太贵了。”看到钱，池爸爸的表情马上变得开心了，他一边笑着拿起那一叠钱，塞到自己的口袋里，一边连连拒绝池素茵的建议，“我以前认识过几个戒＊的朋友，他们都是自己在家里戒掉的，没问题，不需要花那个冤枉钱，该吃什么药我都知道。只要自己意志力强，能多熬一熬就过去了。放心吧，女儿！”
    “真的吗？……”池素茵怀疑地看着池爸爸，心里并不放心。
    “那这样吧，我先自己试一试，如果实在不行，我再去戒＊所，好吧？”
    看爸爸那样坚持，池素茵想了想，点点头。
    “女儿，爸爸的宝贝女儿，幸亏爸爸还有你啊！”池爸爸想到已经放进口袋里的那一沓钱，想到又有了希望的生活，激动地拥抱着女儿。
    池素茵有些恍惚。这份迟来的父爱传递过来的温度为何泛着凉意，让她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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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周末过得心惊肉跳，又浑浑噩噩。
    直到来学校上了两天的课，池素茵也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刚下课，手机就振动了。
    看到来电号码，池素茵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宝贝，想我没？”齐宸传过来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很疲惫。
    “当然想啊！你呢？”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想流泪，就像宣泄出多日积压在心头的烦恼和悲伤。可是，她不能……
    “我也想你！……宝贝，你怎么了，声音听上去怪怪的。是不是怪我前两天没给你打电话啊？”因为有时差，又忙着手里的事情，经常他有时间时，她在上课或是睡觉，所以前两天只是发了短信。为了早点回国，早点见到心爱的人儿，齐宸这几天都是高强度工作。今天一到香港，算好她下课的时间，他赶紧打来电话，想听到她甜美的声音，不想却听到她似有满腹委屈，不免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