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为人师者
第七章
沾着些许苹果渣的刀片明晃晃的反着光，闪了老秃头的眼，也僵住了他空中挥出了一半的手。
满腔的愤怒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有些慌，“你！你想干嘛！”
姐姐的脸上泪水簇簇而下，声音带颤，却又坚定，“我相信他，我相信他做的没错，我也相信他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如果你要开除他，今天，或者以后，如果你真的要开除他，那么......”
她深吸一口气，徒然尖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老师杀人了！救命啊！”
刺耳的尖叫从门缝里透出来，瞬间吸引了四周学生的注意，林阳明显看到了老秃头脸上由愤怒转成惊诧继而变成惊慌的神色。
老秃头可以说林阳是污蔑，可以把林阳塑造成坏学生从而给自己脱罪，可如果今天真的被所有学生看见林阳的姐姐死在了他的办公室里，那么他势必会被调查，人命关天的情况下有些事情就真的没办法翻盘了。
门被匆忙的从里面拉上，隐约间能听到老秃头暴虐的嘶吼“你赢了！”，精力旺盛而好奇心强大的同学们把办公室的门围的水泄不通，林阳却悄然的退出了人群。
缩进拐角处的阴影里，他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却还是感觉胸口闷得慌。
他印象里的姐姐，永远都是温婉的，她喜欢笑，她不会吵架，她受气的时候会哭，需要他来安慰，然后破涕为笑。
哪怕到了后来他自暴自弃封闭自己的时候，姐姐气的要死，却依旧只能自己流着眼泪，他长那么大，从来都没有看见姐姐跟别人吵架，更别说动手了。
可是今天他看见了。
他上一世就愧对了一次的姐姐，为了他，鼓起勇气跟老秃头对抗，甚至还扇了他巴掌，然后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救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
真是，可恶......
林阳捏着拳头，闭眼。
如果说，不同的选择将会延伸出无尽可能的未来，那么从这一刻起，有些本来也许有其他可能的事情，在这一刻也就注定了。
......
好一会，楼梯口出现了姐姐的身影。
林阳抬头去看她，她一如当年那样，脸上微微的笑着，柔顺的发丝散在肩膀上，在氤氲的阳光里，温婉而美丽，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见到林阳的瞬间，她微微一怔，然后把脸扳了起来。
“小阳，你今天......”
责怪和敲打的话语被堵住了，林阳紧紧的抱住了她温暖的身躯，头埋在她的发间，“姐。”
一瞬间，姐姐脸上伪装出的怒意统统消失不见。
“怎么了？”她摸着林阳的背，有些惊慌。
“谢谢你。”林阳抱了好一会，才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这些年，你辛苦了。”
“小阳你......”姐姐有些疑惑，又有些手足无措，“你没事吧？你别担心，刚刚我已经跟你们老师说好了，你不会被开除的，你......”
“姐。”
林阳笑了，“我没事。”
“但是从今天开始，换我来保护你了。”
姐姐愣愣得看着面前的弟弟，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她的鼻子有些发酸，但她勾起了嘴角。
“好啊，我们小阳长大了。”
林阳只是笑，“嗯，长大了。”
他不知道很多很多年之后姐姐会不会记得这一天，但是没关系，他记得就好。
......
“大概就是这样，这群孩子们，就拜托各位了。”
班主任办公室里，气氛有些沉重。
刘东阳刚刚将自己接手六班的这两年以来总结的资料分别交给了另外几个老师，其中不仅包括每个学生的家庭信息、每个学生的性格特点，甚至连他们的爱好，平时哪几个学生喜欢一起玩这种事情都事无巨细。
接了资料的几个班主任感觉这些纸张有些沉重，不由得开口劝着，“老刘，你是个好老师，你以后还可以带很多学生，可以给他们......姜靖国那种人，会有天收他的，你，没必要......”
“别说了。”
刘东阳很坚定，“在今天之前，我也觉得我是个好老师，可是当林阳跳上台，说了那些话之后，我知道我错了。”
“那个孩子说的其实也不一定是真的......”有人试图劝慰，但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说的连自己都听不到了。
其实他们不是多么信任那个突然跳上台的学生，他们只是比较清楚级长的为人，当那个学生有时间有地点，有零有整的说出那些数据的时候，其实他们已经信了。
刘东阳的脸色稍微缓和一点，“林阳那个孩子，我知道的，他是个孤儿，跟着同样是孤儿院出来的姐姐一起生活，两个苦命的孩子，生活也很拮据。
他以前向来很刻苦用功，学习成绩除了语文稍微差点，其他都很好，也不是那种很喜欢玩闹的人。
他一向比较内敛，之前咱们推选学生代表上去宣誓，我考虑过他，只是觉得他上去说话可能会发抖，所以不要为难。”
“他今天突然跳上去，我没想到他会说出那些话，他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能说出那些话，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怎么，怎么会呢？
姜靖国那个人你们也是知道的，他，我以前只觉得他收学生的礼，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后果，虽然看不惯，也没能说什么，可今天林阳说的那些，那些学生，他们正是心理很脆弱的时候，他们被那样对待，以后，以后这一生就真的......”
刘东阳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呼——以前的事情，我可能可以说，我不知道，我没办法。可是今天，我知道了。如果，今天我不站出来，你们觉得，我以后真的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不愧于学生的好老师么？更甚者，我能自称为一个不愧于心的人么？”
办公室里众人沉默着，没有人说话。
其实他们是想做点什么的，为人师者，教书育人，含辛茹苦，当初选择投身这个事业的时候，谁又没有一腔热情和抱负呢？
只不过现实磨平了许多人的棱角，为了生活，为了安稳，他们看到了，听到了，却不得不看不到，听不到。
他们可能并不怕身为区区级长的老秃头能对他们做什么，甚至等到今年评了职称老秃头升级为主任了之后他们也不一定会很在意他，可如果在睚眦必报的老秃头身后站的是校长，而校长身后还站了人的话，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他们可能依旧不怕，但也不愿意惹祸上身。
他们，不能去做刘东阳敢做的事情，也就不能，阻止他去做。
“老刘啊。”
头发有些花白的老教师拍着刘东阳的肩膀，“我不如你啊......”
“老刘，放心吧，这一班的学生我们帮你照看着。”又有老师出声。
“其实，也未必会走到那一步，不管怎么样，老刘，我支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