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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1
    一恒原本就坐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左易回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跑去开门,没想到开门之后,门外站着的不仅有左易,还有向渊。
    两人愕然对视片刻,一恒如遭雷击,意识到自己的着装不妥,慌张甩上门,跑回房间七手八脚地换上衣服。
    左易怎么会和向渊在一起?他们是认识,还是向渊来找她……
    但不管怎样想都得不出结论,一恒硬着头皮,走出房间,向渊已经用钥匙打开门。
    两个高大的成年男性站在狭小的客厅中,空间立刻逼仄起来,鼻端陌生的男性气味充满了侵略性。一恒飞快地看了向渊一眼,他面色如常,似乎对他们的单身公寓很感兴趣,正四处打量。
    一恒便不去管他,跑上前抱住左易,“不是说回家去了,怎么还喝酒?”
    左易是醉了,也不管有外人在场,就坐在沙发上,整个抱住一恒的腰,脸埋在她柔软的小腹上,“和向大哥喝了一点,终于回来了……一恒,想我吗?”
    “想你想你。”鼻端都是酒气,一恒无奈地摸摸左易的后脑,“你喝醉了,胃痛不痛?你去洗澡好不好?我给你热牛奶,醒酒。”
    “不想喝。”左易撒娇道,“你去和我睡觉好不好?”
    “你!”一恒面红耳赤,“还有别人在!你别说话了,我扶你回房间!”
    左易赖在她身后,长手环住她的脖子,“回房?回房做什么?”
    “揍你啊!”用力把左易拽回屋内,给他一个吻,好说歹说是哄他躺到了床上,一恒长舒口气,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才一转身,就看到向渊站在客厅中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说不定是看到了他们接吻,一恒窘迫不堪,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关系,正好是让他死心。只是他会和左易一起回来的原因,她还是不知道。
    咳了声,一恒问,“你……和左易认识?”
    向渊倒不急回答,目光沉静地看了她一会,才笑道,“原来你的男朋友是左易。”
    一恒一愣,“你们以前就认识?”
    “当然,向家和左家是世交,我一直都知道左易为了个女朋友离家出走,没想到那个人是你。”他早就想好了说辞,下午时之所以会主动载左易去喝酒,等的就是这一登堂入室的好时机,原本他还想在见到一恒时,要装出惊讶的样子,她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免得他费力扮演,“世界真小,是不是?”
    比起向渊的怡然自得,一恒就要警惕多了,她欲言又止地,“你……你既然知道,那么……”
    向渊了解她的意思,“当然,我祝福你和左易。他喝酒的时候也和我倾诉很多,作为大哥,我当然不会抢他的女朋友,你放心。”
    一恒用力辨别他话中的可信度,也希望能从他的微笑中找出破绽,他堪称完美,一恒只好半信半疑地,“那就好。”而后又想起来道谢,“谢谢你送左易回来,麻烦你了。”
    走进厨房,一恒打开火,给左易热牛奶,向渊便站在门边,将她忙碌的背影一一收入眼底。
    平心而论,她的确是个值得人爱护的好女生,没有过分的贪欲,知书达理,愿意下厨,和她在一起安静而舒适,能够过平淡惬意的生活。只可惜她跟错了人。
    “很羡慕左易。喝酒醉,还有你能帮他煮牛奶。”向渊突然开口,一恒搅拌牛奶的动作一顿,“你也不缺人吧。”
    他是城中多少名媛趋之若鹜的黄金单身汉,愿意为他煮醒酒汤的人,估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可她们不是你。”
    一恒惊愕地转过身,似乎是被吓坏了,“你……”
    “抱歉。”向渊压下眸中翻滚的深意,自嘲笑笑,“抱歉,又说了不该说的。你当没听到就好。”
    一恒沉默不语。
    向渊总是能在她松一口气时,又让她提心吊胆。
    见一恒浑身紧绷,向渊眼眸微眯,顿了顿,又落寞道,“对不起,今天是我生日,她们从不会给我带来舒适和幸福的感觉,但是你能。”
    他放缓语调,在温馨的小居室中,渲染出哀伤的味道,“你愿意帮我煮一碗面吗?就当是安慰我被你拒绝。“放心,我不会再乱想,以后也只会祝福你和左易。”他斜靠在门框旁,“一恒,你愿意吗?”
    一恒依旧背对着他,内心天人交战,胡乱地搅动牛奶,火苗窜动以及牛奶沸腾的声响带来另一种寂静,许久,一恒拧开另一边天然气,“家里只有挂面。”
    向渊勾起唇角,那是猎物上钩时才弯起的弧度,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不枉他说了一席肉麻台词。
    他逼真地感激道,“那样就很好了。谢谢。”
    “……不用谢。”
    一恒到底是给向渊煮了一碗番茄**蛋面,怕他觉得不够味,还拿了辣酱放在桌上。
    向渊望着这碗用谎言骗来的长寿面,热气升腾,面条温顺地躺在瓷白大碗中,竟真是让他忆起去年生日时,吵闹的聚会结束,他躺在空旷的家中,最想吃的就是一碗长寿面。
    胸口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他吃了一口,对一恒笑道,“很好吃。”
    “哦。”一恒不冷不热地回应,便端着晾温的牛奶回到房中,叫醒左易,喂他喝下去。
    老房子的隔声并不好,向渊单独坐在客厅中,沉默地吃着面条,轻而易举地就能听到卧室里两人交谈的内容。
    “喝不喝?不喝揍你啊。”
    “你舍不得的……”
    “谁说我舍不得!唔……你干嘛!不许亲我,臭死了!”
    “喝牛奶嘴才臭呢。”
    年轻情侣向来都是这样拌嘴,他却觉得刺耳非常。她并不知道左易被父母逼婚,只以为她是不讨左家父母的喜欢,才继续坚持努力。他们的爱情能维持多久?泡沫般虚幻,终究是走向灭亡。
    将面条吃完,又鬼使神差地挽起袖子,到厨房中洗了碗筷,向渊才礼貌地敲了几下门。
    很快,一恒就打开门,“嗯?”
    她歪着头,也许是有些困了,眼皮倦怠地半合着,越过她,能看到左易舒适地躺在一张双人床上,向渊眼眸微眯,“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一恒巴不得他快点离开,忙走到玄关,帮他打开门,“路上小心,今天谢谢你。”
    他还是头一次被女人如此爽快地轰出门,不由笑道,“不用谢。”
    他才走了不过两步,安全门就被迅速关上。
    夜凉如水,向渊站在狭窄的楼道中,点燃一根烟。烟头的星火明明灭灭,许久,他将烟头按在墙上,呼出一口气,嗤笑了声。
    他居然为了一碗面开始替她忧心,他何时变得这样心软了。
    隔天是周日,赖在床上睡到中午,一恒和左易才懒洋洋地起了床,洗漱完毕,吃了简单的午餐,一恒状似随意地问,“昨晚送你回来的那个人,他说和你很熟?”
    “嗯。”左易记得向渊的安慰举动,便笑道,“向大哥人很好,他还说支持我们,明明我都……”拒绝了和向涵结婚。
    左易咽下剩下的话。父母要求他和向涵结婚的事,一恒并不知道,他不是想欺骗她,而是觉得瞒着这件事,对她比较好。
    一恒已经为了他承受了过多的压力和痛苦,他舍不得她再难过。
    所幸一恒一颗心都系在向渊的说辞上,并没察觉左易的异常。
    又问了一些,左易与向渊说的并无二致,一恒终是松了口气,她可以暂时放下心,不被人惦记了。
    心事丢开,人也变精神,一整个下午,两人窝在家里看电影,做晚餐,度过了一个难得惬意温馨的午后。
    由于向渊的安慰,左易很是感激,之后在工作上两人又见了几次面,左易还期待向渊能在父母面前帮他说好话,加上向渊的刻意接近,二人渐渐熟络起来。
    这天,左易下班回来,抱住一恒,先亲了她一口,“明天休息是不是?”
    一恒斜睨他,“你又想干嘛?”他这样,就是有求于她。
    左易笑道,“明天我请了向大哥来吃饭,请你做顿豪华午餐,好不好?”
    一恒眉头轻皱,直觉回绝,“向渊?为什么要请他?我不做。”
    “向大哥算是我最敬重的人,他有能力,人品也好,而且……”左易亲吻住她的耳垂,喷洒出来的热气熏得一恒重重一抖,“爸妈也很喜欢他,他要是站在我们这边,愿意帮我们说话,我们会更容易取得胜利的,战友。”
    一恒脸颊涨红,“真的吗?他愿意帮我们?”
    “当然了。”左易直视她,带着笑意的眼眸是温柔的深棕色,总给她安心的力量,“一顿饭就能笼络人心,我们总要试一试,对吧?”
    一恒虽是将信将疑,也还是被能够快些被长辈认可这个结果打动。
    如今有任何一点希冀,她都愿意为之努力。
    她松了口,“好吧,但是家里没吃的了,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超市。”
    “好。”
    “东西都是你拎!”
    左易笑着抱住她,“当然。”
    ☆、chapter 12
    只是一恒没想到,有了一回,就有接下来的无数回。短短一个月时间,向渊居然到他们的小屋子里来拜访了六次。为了和一恒拉近关系,他做了不少功课,调查她的喜好,伴手礼也舍弃了珠宝,转而送水果,次数多了,一恒虽对他还有警惕,倒也不会漠视他的存在了。
    盛出最后一道骨头汤,一恒端着餐盘来到餐桌,左易已经摆好碗筷,忙替她接过汤碗,放在四角桌中央,对向渊笑道,“怎么样,一恒手艺很不错吧?”
    桌上是简单的四菜一汤,都是时下的新鲜蔬菜,骨头汤里有切成段的玉米,色香味俱全,在初冬的天气里散发着温暖的热气,的确是值得人赞赏。
    向渊也不吝啬,“当然,很好。”
    一恒对这赞美充耳不闻,沉默地给两人都盛上米饭,“吃饭吧。”
    左易正在做市内道路规划项目,向渊略知一二,两人在餐桌上便谈论起来,一恒也插不上嘴,就给左易夹菜,向渊余光瞥见,又看看自己眼前空空如也的小碗,不由取笑道,“人都说恋爱中的人心是偏的,这话果然没错。”
    一恒淡淡地说,“谁的心不是偏的。”
    向渊好笑地看向她,这面无表情地,阿姨就是松口了吧?”
    左易担忧道,“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若真是有意接受一恒,母亲早就会去把向家私下里定的婚事退掉。
    一恒却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乐观地想,“总是一个机会吧!我这就去告诉爸妈!战友,我们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一恒欣喜若狂,整晚都在问他见面的时候该怎么做,该怎样说,左易抱着她,看她笑得仿佛已经触碰到了的美好未来,心底的晦涩终究是被压了下去。
    他们太渴望幸福了,所以只要有一丁点的可能性,他们都愿意去尝试。好似在沙漠中奔走数日,终于在前方看到了绿洲,那一瞬间的狂喜让他们不顾一切地靠近。
    没过几天,家长们见面的时间就定了下来,正好是周六,两边的人都有空,一恒早早就准备好,换了最得体的衣服,也化了淡妆,虽然她和左母已经见过面,但都是在公司楼下的茶餐厅,对话内容也不愉快,这次却不同了,好歹也算是正式的家长见面,她要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
    吃饭的地点时间都是左母做主,这天下午,父母就开车来到她和左易租住的地方,二老对左家完全不了解,一到这里就问东问西,也是怕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恒都不敢如实相告,就说左易的爸妈都是事业单位,为人比较死板,如果吃饭的时候说话太过严肃,也希望他们不要介意。
    人到中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二老好笑地拍拍一恒的头,“你把爸妈当什么了,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啊,放心吧,不会给你丢脸。”
    一恒到底是要嫁到左家去的,在一开始就给亲家留下不好的印象,对一恒日后的生活也有影响。
    几人便说说聊聊,驱车前往定好的餐厅。
    左母定的是港城内新进驻的国际五星级酒店,饶是奋斗了大半辈子,许爸爸也没到那里面去正儿八经的消费过,车来到大门口,有门童帮他们开门,引路,一路金碧辉煌,奢华做派,来往的人都是一丝不苟的精致优雅。
    看出许家二老的震惊疑惑,左易干笑了笑,“我父亲有点小权……”
    许家父母对视一眼,恐怕不是有点小权那么简单,但转念一想,对方既然是邀请他们到这种地方来见面吃饭,倒是显得非常有诚意。
    父母心中满意,一恒却渐渐怯场,她环视四周,绚丽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过分刺目的光芒,她身处其中,只觉得四周寂静,剩下自己的一颗心毫无章法地乱跳。
    她和这里格格不入,她本来以为一次见面,就是在普通的酒店里吃一顿饭,有热闹的气息,席间也许会有摩擦,但终究是能解决的。却没想到……
    忐忑不安地来到包厢,推门而入,又是一室的奢华夺目,低调的金黑色装修,沉稳大方,偌大的原木桌旁,左母已然到场,一恒不小心和她对视上,脑袋懵了一阵,才慌张地挤出笑脸,“阿姨好。”
    许家父母也走进来,对左母问好,左母倒不像左易猜测的样子,故意冷落或给眼色看,反倒是淡笑着和两位家长握手,请他们入座之后,就示意服务生上菜。
    左母今天穿了一件修身旗袍,藏青色的缎子上用暗金色丝线绣出朵朵牡丹,滚着金边,剪裁妥帖,一看就价值不菲,而她落落大方,笑容和善,五十岁的人了,只有眼角有些许皱纹,皮肤白皙,气色极好,“不好意思,左易的爸爸去了外地开会,就不能来了。”
    许家父母已经猜到左家不像女儿说的那么简单,当下就有些惊疑不定,客气道,“没关系的。”
    许家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从没对钱发过愁,过着平稳安逸的小日子,母亲大方美丽,父亲也仍健康挺拔,只是人比人,才会显出差距,他们坐在左母身边,硬生生成了陪衬。
    一恒脸上肌肉瞬间就紧绷起来,左易眼眸微眯,看向母亲,“既然爸爸不能来,妈,你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左母对他眼中的不满视而不见,“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说吧。”
    这话一出,许家父母就露出略显惊愕的眼神。
    说好了家长见面,到头来父亲不能出场,这还不叫大事?
    左易皱着眉,“妈,你怎么能这么说!”
    左母微笑不语,恰好服务生陆续将菜送了上来,她便笑道,“别说了,吃东西吧,这些海鲜是特地从海岛运回来的,这里上个月刚换了主厨,刀工好了不少。一恒,给你爸妈夹菜啊。”
    “嗯!”一恒紧张地点头,假装看不到父母眼中的疑惑,干笑着,“爸、妈,吃东西。”
    左母是最温婉的女子长相,微微一笑,就很难让人看出恶意,“鲍鱼这些东西,吃多了也嫌腻,倒是澳龙真的很不错,待会就能端上来,别客气,多吃一点。”
    许父端起酒杯,向左母遥遥一敬,“破费了。”
    “这点钱算什么,请你们吃东西,花点是应该的。”左母客气地喝了一口,算是接礼,“我们招待朋友,哪次不要花这么多钱?还是年轻人觉悟高,现在他们有钱了,都跑到世界各地游玩山水去。和我们家交好的向家丫头,这几天又嚷嚷着要去巴黎。”
    说完,也不等许家父母接口,又笑道,“过去我们也把左易送出去念了三年书,结果他跑回来,偏要在国内上大学,本来是想毕业了再送他出去的,不过……”
    她似笑非笑地瞥了一恒一眼,眼神温温柔柔,确如刀子一样扎到了一恒胸口,“看我,说的太多了。还没问问你们呢,许先生,许太太,去过美国西海岸吗?那里风景好,空气好,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去。”
    许家父母笑意微僵,含糊地着点头答应。
    一恒怔怔看着,眼中父母的侧脸带上了茫然的卑微,似乎已经领略到对方和自家的差距。对方毫无顾忌的展示出来,不是说他们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有福同享,而是在警告。
    他们高攀不起。
    左易胸口刺痛,在桌下颤抖地握住一恒冰凉的手。
    他已经明白了母亲的把戏。
    他不该为了一点星火般的希望,就接受母亲的提议。
    ☆、chapter 13
    一顿饭下来,一恒只觉得味同嚼蜡,大脑一片混沌,已经预料到回去之后,父母会对她进行怎样的质问。
    左母见好就收,见在场的都是明白人,也就没再说下去。只是左易无法忍耐,平时他已经连累一恒受气,这次许家二老来,居然让长辈也承受这样的待遇,他于心不忍,便从中调解,“叔叔,阿姨,国外的确好玩,等以后我和一恒赚了钱,绝对先带你出去逛逛。只要你们别嫌弃要等我们两年就好。”
    许母闻言,堵在胸口的那股气便散了去,一恒和左易交往近三年,他们便也见了左易三年,早就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心里甭提多喜欢,“小易就是嘴巴甜。”
    许父也摇摇头,“我们也不指望你们带我们出国去玩,只要你们早些结婚,我和你阿姨就能舒舒坦坦地过下半辈子了。”他喝了口酒,问向左母,“是吧,亲家?”
    左母听了左易的话,已经不好受,又听许父叫了一声亲家,几乎要忍不住冷笑出来,她沉默不语,只是挑剔地喝了口酒,眉心轻皱,“亲家?这我可担待不起。”
    许母愣了愣,“怎么会呢,这有什么担待不起的。都怪一恒没跟我们说,之前我们还真不知道您家的背景,这一顿饭,我们也是看出来了,要说担待不起,也是我们说呀。”
    这本是客气话,左母却不再掩饰,语气中带了些扎人的讥讽,“你们也知道。”
    许父一听,怒火顿时就涌了上来,隔了半张桌子,她嘴角的弧度有多锋利,看在眼中就有多膈应,恰好又喝了酒,难免控制不住情绪,嗓音拔高几分,“亲家母,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易忙安抚他,“叔叔,别生气,我妈不会说话。”说着,又给他斟酒。
    一恒如坐针毡,仓皇地环顾三位长辈的脸色,给父亲夹菜,“爸,吃东西吧。”
    只是左母丝毫不把他们的努力放在眼里,也是再也隐藏不住脾气,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看您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吧。”她靠在椅背上,慢慢扫过四人,连略带鄙夷的目光由她做来,都带着些雍容大方,“左易和你女儿的事,我从来没有答应过。”
    她也不愿假惺惺地喊一恒了,淡笑道,“当然,左易父亲的意思也是一样。凭良心说,许小姐条件不差,但离我们的要求还差得远。”
    左易握紧双拳,“妈,您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实话啊。”左母瞥了他一眼,又看向目露惊愕的许家父母,“也不瞒你们,我和左易的爸爸已经挑好了儿媳妇的人选,也是个出生世家的漂亮姑娘,她能帮左易有一个更平坦顺遂的未来。我这么说,你们明白了吧?”
    这话一出,席间便静了一静。
    许家父母半天说不出话,一恒如遭雷劈,唇色净褪,僵硬地看向左易,“儿媳妇……你要和其他人结婚?”
    “不是的!没有!我已经拒绝她了!”左易忙不迭解释,生怕一恒会误会,“相信我,那都是我爸妈擅作主张!”
    “可是……”一恒难堪地垂下眼睫,鼻头发酸,他没告诉她。
    左易心里也不好受,“是我不好,我怕说了,你会难受。”
    他的初衷是好的,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经由母亲的口告知一恒。许家父母还在场,其中的屈辱和失望可想而知。
    偏偏左母还火上浇油,“左易,这就是你不好了,为什么不告诉许小姐?还是说你对涵涵也……”
    “妈!别说了!”左易对母亲怒目而视,又气又急,左母却冷下脸,径自说,“如果不是许小姐,你和涵涵一年前就能订婚了!”
    见一恒浑身轻颤,左母淡笑道,“许小姐,我……”
    她话还没说完,许父便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拉起一恒,“不用说了,一恒,和我回家,这门亲不用谈了。配不上?我们也不稀罕她的宝贝儿子!分手!”
    一恒踉跄地被父亲推到门口去,左易忙上前阻止,“叔叔,不是的,你听我说,我妈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你给我翻译翻译!”喝了酒最容易上火,许父气急了,一把推开左易,拉住一恒往门外头走。
    许母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自以为是的人,她倒是希望自己能像泼妇那样大吼大骂,理智却还在,在这种时候,越顺了对方的意,越是给自己添堵。
    她拿过许父和一恒的外套,对左易说,“小易,你是好孩子,可是你们家的人……你妈妈也说明白了,我们再死缠烂打,岂不是不要脸?”
    左易脸色惨白,仓皇地跑上前挡住二老的去路,一恒也扒住门框,焦急道,“爸,不是这样的,我和左易是真心相爱的,你们……”
    “不是什么,人家说的还不清楚吗?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许父气得声音都不稳,“跟我们回去,天下不差这一个人。就算她日后承认你,你嫁过去也没有好日子过,我们家是无权无势,但也从来都是把你捧在手心,生怕你受一点委屈,现在这样,长痛不如短痛!”
    父母都是过来人,也是把子女放在心尖上疼的,最舍不得她受委屈。当着他们的面,左母都能说出这样的话,那私底下对一恒的态度,那是更不用想了。
    “松手,你给我回去!别这么没出息!”许父恨声道,许母也跟着劝一恒,“走吧,别坚持了。一恒,别不懂事。”
    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就是不懂事了呢?他们拼搏,努力,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没人支持他们?
    一恒胸口发闷,怔忪地与父母对视,不一会就红了眼眶,“爸,妈,我和左易是真心的。”
    左母在原位未动分毫,淡笑着注视这场闹剧,见左易又扑上去强行搂住一恒,笑意才僵在唇角,“左易,你回来,没听见人家说什么吗?分手。”
    左易红了眼,回头狠狠瞪向她,他的失望显而易见,“妈,您怎么能这样!作弄我和一恒您很有成就感吗?我们的要求过分吗?你为什么就不愿意接受一恒!”
    左母冷着脸,“为什么?你看看他们配吗?!她能给你什么,他们家能给你什么!你为了这么一家子人来指责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你把婚姻当成什么了!”左易胸口起伏,悲痛道,“你当初和爸结婚,难道也是为了钱和未来吗?!”
    左母震惊地后退一步,指着左易,因为不敢置信而指尖颤抖,“你居然这么说……”
    “……”
    “你居然这么说?!”
    左母急促呼吸,揉上额头,脸色一下子灰败下来,摇摇欲坠地瘫倒在座椅上,“我生了个什么儿子……”
    见母亲这样,左易不禁担忧,忙上前,“妈,你怎么了?”
    而许家父母注视着这一切,母子的争吵更加深了他们的猜测,为了一恒,搞得一团糟,就算是以后真的成了,两人也不会受到祝福。
    许父硬是把一恒拉到了走廊中,手指脱离门框的那一瞬间,仿佛心底的一根线砰然断裂。
    左易想要跟上去,斜靠在他肩头的左母又痛苦地哼了一声,他百感交集,一时脱不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恒被带走。
    安静而华美的走廊中只有几个服务生守在门外,见到许父怒气冲冲,一恒又泪眼婆娑,不由好奇。
    上了电梯,许父吼道,“给我回去,坚持下去能有什么!我和你妈要是早知道是这种情况,绝对不会让你和左易在一起!”
    一恒哽咽着,疲惫到极致,头清楚,余光却瞥见拐角处站了个人。
    一恒茫然望去,在模糊的视线中,印在瞳孔中的,居然是向渊,心跳便顿时一滞。
    与她视线相交,向渊缓缓站直身体,眉头轻皱,显然是看到了刚才的场景。
    他目光紧锁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该痛快的,她的父母帮他骂了她,勒令她和左易分手,不正是他想要的?只是她太倔强,连伤心都隐忍着,晶莹的眼泪沿着脸颊滚落下来时,又像个玻璃人一样易碎可怜。
    丢掉指间的烟蒂,向渊呼出口气,大步走向一恒。
    ☆、chapter 14
    除了那次在会所,一恒险些被他安排的流氓骚扰,她还没哭得这么狼狈可怜过。向渊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胸口越发苦闷,下颚紧绷,来到她身边站定,又是细细打量。
    眼睛肿了,眼线和睫毛膏在眼眶周围晕出一圈黑色,鼻头发红,面色苍白,又滑稽,又让人心疼。
    一恒移开视线,不知该怎么应付突然出现的他。
    “去洗洗脸。”许久,向渊沉声说,“妆都花了。”
    一恒犹豫片刻,顺从地跟着他向洗手间走去,进了里面,看到镜子中可笑可悲的自己,慌乱地垂下眼,用温水扑脸。
    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向渊便靠在门外的墙壁上,面上看不出喜怒。
    从刚刚听到的争吵中,他能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左母之所以会约见许家父母,顺势说明情况,也是他状似无意提议的。
    左易有一个在大学交往的女朋友,这件事在左向两家向来不是秘密,向涵隐忍,父母则是认为他的感情不过是年少冲动,做不得数。而他与一恒接触这几个月下来,倒是认清左易对她的认真度。
    他和左母前后夹击,不信搞不跨他们,可如今见到一恒落魄伤心,他又五味陈杂。
    向渊不自觉又点燃一根烟,白色烟雾缓缓升腾,他的脸蒙在烟雾后,眉心紧皱,眼眸幽深。
    一恒擦干净脸,从卫生间出来,卸了淡妆,她又成了有着学生气息的寡淡女人,眼中还有血丝。向渊见到她,立刻丢了烟蒂,“好了?我送你回去。”
    他不问她哭泣的原因,她也就不说。两人相顾无言,许久,一恒垂下眼,“谢谢,麻烦你了。”
    这疏离的回答让向渊不太舒服,“不用谢。”
    两人肩并肩向大堂走去,上了车,向渊便平稳地驱车上路。冬夜的凉风如冰,一恒把车窗开出一条小缝,大口呼吸着,星级酒店华丽,餐点可口,但气氛太差,受到的压迫早就超出了能够忍受的范围。
    左母的所作所为无疑是过分的,刺伤她还不够,还伤了她父母的自尊。有了今天这一出,父母是不会再答应她和左易交往下去了。开始的悲痛沉淀下去,理智就浮了上来,她想起父亲说的话,也相信他们是心疼她婚后受苦,可她真的不想就这样放弃。
    一恒怔怔看向向渊,略显昏黄的灯光一束束扫进车内,映出男人如刀削一般的侧脸,平常总是习惯性微微扬起的唇角今天反常阴郁,他也是那个世界的人。
    和左易一样,出身在世家,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出入华贵场所,和她见识了解到的完全不一样。
    “你们这类人,找儿媳妇,都一定要门当户对吗?”沉默许久,一恒喃喃自语似的低声问。
    向渊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是有这方面考量。”
    家室,背景,对方的外貌、学识和人品,都是不能差的。有野心的最爱强强联合,而崇尚爱情的,当然就不会考虑那么多。
    从他的角度来看,婚姻不过是一纸契约,能找个对未来有帮助的,何乐而不为?
    但对向涵就不同了,她是纯真的小姑娘,没有爱情,她会憔悴枯萎。他身为兄长,唯一要做的,就是呵护她不受摧残。
    而左家不过是想让儿子更加顺遂平坦,他们两家结合,是互惠互利。
    一恒眼睫微垂,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我这样的……就不行吗?”
    她差在哪里?没学历?脾气倔?不会做家务?这些她已经在充实自己,努力提升了。只是左母最介意的,始终是她的家世。
    她完全不能理解,左家已经够好了,为什么还要更好?
    现状足够舒适,却还要更加宽敞的道路。
    缓缓停车等候红绿灯,向渊面无表情地看向一恒,她睁着灰蒙蒙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车外,她的不解和困扰向渊清楚地明白,他顿了顿,“你很好,只是,还不够好。”
    一恒闭上眼,眼球酸酸涨涨,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她知道自己不够好,也只想平庸的过一生,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过去的不作为。
    左母的话言犹在耳,句句指责她配不上左易,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怨恨父母为什么没有给她一个更好的家庭。
    一恒静静地流泪,偶尔抽噎,向渊也不安慰,又一股复杂的情绪侵袭着他。等到了港校南门,一恒对他道谢,便毫不留恋地下了车,向渊目送她裹着深灰色大衣,埋头走在寒冷的冬夜里,巨大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了她。
    向渊鬼使神差地跳下车,快步跑上前,从后面抱住她。
    “别哭了。”他收紧双臂,鼻端是她发间清新的香气,躁动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你不该受这些委屈,别哭了。”
    突如其来的温暖拥抱让一恒怔忪片刻,反应过来,忙挣脱他。她惊慌失措地如同一头小鹿,那双黑漆漆雾蒙蒙的眼底有着惊愕,只扫了他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跑开。
    向渊站在原地,手臂中空无一物。
    他的话,应该又加深了一恒和左易之间的裂痕,那一抱,也给疲倦的她带去了温暖。
    眸光如寒星闪烁,他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那天晚上,左易送了左母回家,父母再不对,身体虚弱的时候,子女也是该尽孝的。到了后半夜,母亲睡去,左易才搭车离开。
    回到家,轻手轻脚摸回屋里,借着月光,他看到一恒睡在床中,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心还皱着。左易不忍心地抚平她的眉头,低头吻上她,“对不起,一恒。”
    “……”
    “又让你难过了,对不起。还有爸妈……我会去道歉。”他低哑的嗓音中充满郑重,“不依靠家里,我也能成功,千万别离开我。”
    隔天,一恒醒来,就发觉被左易紧紧抱在怀里,心情不由复杂。熟悉的心跳声渐渐清晰,一恒翻过身,回抱住左易。
    只要左易还在她身边,还和她拥有一样的感情,什么样的酸楚,她就都能忍受。
    昨晚的遭遇都不是他们期望发生的,那难堪的场面甚至不愿回忆,接下来几天,两人都对此闭口不提。只是在周五那天,左易借外出开会的机会,去了一恒父母家一趟。
    意料之中,他被许父轰了出来,二老从晚餐那天起就拒绝接听一恒的电话,他这次来道歉是诚意十足,许母体谅他诚恳,便背着许父,将他送到楼下,语重心长地说,“小易,叔叔和阿姨都是舍不得一恒,说真的,如果你没办法让一恒幸福,还是早些分手吧。”
    “阿姨,相信我。”左易没有丝毫犹豫,对许母做下保证,“我对一恒是真心的,我会让她幸福。”
    “可是你妈那边……”
    “等我有了能力,他们就管不到我。”他也是为了那一天在努力,挣脱父母的管束,他才有资格自己选择,否则他永远都是依靠父母,没用的小少爷。
    为了安慰一恒,左易尽量提早回家,两人平静地做饭看节目,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没多久,因为工作出色,领导开始带左易一起应酬。左易知道这是自己向上爬的机会,也颇为努力,在酒桌中建立的人脉虽不牢靠,好歹也是有用的资源。
    到了圣诞节,正好是周五,左易前一天就抱着一恒说,“明天去吃大餐怎么样?”
    “大餐?”一恒回想银行卡中的数字,“年底,我们要买衣服、补品,很艰苦啊,还是别破费了。”
    左易心疼她,“那就去吃简单的。好不容易过节,我舍不得你下厨。”
    一恒听后心满意足,回头亲了他一口,“好吧,中心广场有家川菜馆很好吃,就去那家怎么样?”
    “好。”
    二人约定好下班之后就直接到中心广场见面,那正是饭点,餐厅里肯定人满为患,便决定先在广场中的百货公司逛一圈,吃些小食垫肚子,等人少一些,再去吃东西。
    然而到了当天,下午四点左右,领导突然叫上左易去应酬,逼于无奈,左易只好打电话告诉一恒,“抱歉,有个饭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这本来是他提出来的,却又因为他不得不终止,内疚的程度便翻了两番。
    一恒倒是没介意,“工作重要嘛,这样,下了班我先过去等你,实时联系,如果真的等太久,我再回去,怎么样?”
    她的善解人意安慰了他,左易温柔地笑起来,“好,等我。”瞥见窗外寒风吹动枝丫,又叮嘱一恒,“天气冷,你到百货公司的大堂里等我,别吹冷风。肚子饿了就买东西吃,知道吗?”
    “你当我三岁小孩不懂照顾自己啊。”一恒嫌他爱操心。
    下班后,一恒就乘坐地铁来到广场,商圈四周火树银花,人流如织,正门口摆放着巨大而闪亮的圣诞树,还有装扮成圣诞老人的工作人员分发糖果和礼品券。
    一恒正好拿到一家奶茶店的现金兑换券,摸到那家店,看里面人不算很多,价格也能接受,就跑进去买了一杯奶茶,一份甜甜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边吃边等。
    从巨大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入目所及的都是亲昵挽手的情侣,在冬日里分享彼此的温暖和笑容。而这百货商场作为地标建筑,一到五层是贴近平民的购物中心,六层以上是国际大牌,其中还有电影院,高级西餐厅,进出的顾客简直多到接踵摩肩。
    再怎么看也看不到此时还在应酬的左易,一恒叹了口气,翻出手机玩游戏。
    她闲闲地靠在椅背上,认真地按动屏幕,向渊和女伴从窗外走过,只用余光就发现了她。
    向渊愣了愣,停下脚步,还以为自己眼花,没想到再仔细看去,坐在温馨可爱的单人座椅中的,还真是几日不见的一恒。
    符合节日气氛的红色毛呢大衣搭在一旁,她身穿一件宽松的驼色羊毛衫,小脸陷在同色围巾中,黑发全数扎起,在脑后挽成一个蓬松的发髻,愈发的清秀可爱。
    向渊不自觉看得久了,被女伴好奇地疑问,才回过神来,展露笑意,“没什么,走吧,上楼去。”
    自从和一恒相识以来,所有的巧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这次倒是货真价实。
    只是在圣诞节前夜,她不会独自一人,刚才没见到左易,大概是去买东西吃了。
    向渊眸中的温度一分分冷却下来,他们倒是恩爱,却不知道向涵只能和父亲一起过。
    ☆、chapter 15
    上甜品之前,女伴到卫生间补妆,向渊坐在原处,稍一抬眼,便能从巨大的落地窗俯瞰港城繁华的夜景。这是晚上八点多钟,又是平安夜,交通拥堵,车灯蜿蜒成一条火龙,璀璨夺目。
    没由来想到一恒也正和左易在楼下约会,向渊冷脸拿过手机,给向涵打了一个电话。
    他本意是想安慰定然在失魂落魄的妹妹,没想到电话一接听,向涵倒是笑嘻嘻地问他,“怎么了?大哥你泡在温柔乡里,还能想到我?”
    向渊颇为诧异,“遇到什么好事了?”光是听声音,他就能想象出向涵眉开眼笑的样子。
    “能有什么好事啊,我和爸妈才到酒店,还没开始吃大餐呢,就遇到左易。”话是这么说,向涵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惆怅,反倒是兴奋异常,“他喝了酒,正好出来休息,大哥,你说巧不巧,酒店十几层楼,就让我遇见他。”
    向渊眉头轻皱,“他在喝酒?”
    “嗯,陪领导来应酬,喝了不少呢,好像从下午就出来……”向涵说了一会,突然加快了语速,“不说了,老爸去帮我把人领回来了,大哥,再见。”
    向渊望着渐渐暗了下来的手机屏幕,面色微沉。一恒坐在窗边的侧脸在脑中一闪而逝,他那时以为左易就在她身边,没想到她其实是独自一人。
    人的亲眼所见、所想,和事实到底相差了多少?
    恰好女伴段晓琪回来,向渊站起身,抱了她一下。对方面露欣喜,只是还未开口,便听向渊说,“要不要喝奶茶?”
    段晓琪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已经送上来的精致甜品,愣了几秒,才笑道,“好啊。”
    她虽然不知道向渊是打的什么主意,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总归是没错的。
    二人下了楼,段晓琪挽住向渊的手臂,来到一家甜品店外。
    店里几乎坐满了人,大半都是出来过平安夜的情侣,向渊只看了一眼,便扫到那还坐在原处的一恒。连等三个钟头,她已经没了之前的喜悦,整个人恹恹地陷在沙发里,间或幽怨地看一看周围的情侣,而后喝口奶茶,长叹口气。
    向渊不由失笑,段晓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找到亮眼的人物,“有熟人?”
    “嗯。”向渊这才看向她,亲昵地帮她拨拨发丝,推门而入。
    听到门铃声,一恒下意识抬头看去,见不是左易,就落寞地垂下头,愣了两秒,又不敢置信地看过去。她没看错,真的是向渊。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对方也是惊讶地抬抬眉峰,朝她点头微笑。
    一恒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想到之前他暧昧不明的一个拥抱,头皮都在发麻。他虽然说过不会再对她有想法,可所作所为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再见他,但世界真的好小,她怎么连喝个奶茶都能遇见他?
    她还在胡思乱想,向渊就已经点了咖啡,又挑了几块慕斯,向这走来。
    “好巧。”听到对方温和中带有笑意的嗓音自头工作。
    许家那里还好办些,毕竟左易态度诚恳,对一恒的爱意也不是假的,两位长辈对他心中疼爱,只要一恒撒撒娇,父亲虽然没有松口,却也没那样强硬了。
    而左家却不同,过节这天,几位叔伯聚在一起,席间喝酒聊天,自然而然便谈到了左易的婚事。小一辈的婚姻大事也就左易还没定下来,媳妇的人选多得是,他却偏偏要个没用的小丫头,长辈们都面带不满。
    到了下午,向家的人来拜访,左易才终于被母亲为首的女眷们放过,焦头烂额地靠在沙发上。
    长辈们有意撮合向涵和左易,寒暄两句,便让二人在客厅里独处。
    向涵关心地问,“你那天喝了不少,有没有胃疼?”
    左易闪躲着她的目光,“没事。”
    他没办法给她回应,总觉得亏欠她。而之前许多次,他按耐不住,将脾气发在她身上,他也是愧疚不已。
    “我听人家说蜂蜜养胃的,我带了一些过来,你拿过去喝。”
    “……不用了。”
    “客气什么啊,我也是担心你,你就……”
    “向涵。”左易打断她,抬起眼,两人四目相对,都能看穿彼此的想法,他冷漠疏离,向涵眼中的明亮一点点地暗了下去,最后换上无措,她挤出一个笑脸,难堪地垂下头,“对、对不起,我话太多了。蜂蜜什么的,你女朋友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吧,是、是我太……”
    她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哭出来。
    她都不求他能喜欢她了,却没想到,他连她的关心都不需要。
    气氛一时尴尬,左易挠了挠头,叹息道,“对不起。上次谢谢你,要不是遇上你和向叔,我估计要被灌醉,真的很谢谢你。”
    向涵深深地看着他,半晌,才哑声道,“不用谢。”
    两人相对无言,向渊站在镂空隔断后,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没一会,向涵就借口去找母亲,摸着眼角走向旁厅。
    左易疲倦地捂住脸,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声,突然感觉身边坐垫一沉,抬眼看去,来人竟是向渊。
    “向大哥……”他不禁正襟危坐。
    向渊随意地靠在沙发上,唇角噙着一丝微笑,眸光沉静如水,“这是你家,你怎么比我还拘束?”
    左易干笑一声,他刚刚那样对待向涵,在面对向渊时,莫名的胆怯就又冒了上来。向渊在商场浸淫数年,气势逼人,又时常挂着笑脸,更让人捉摸不透。
    “对了,这过小年,你不用去一恒家拜访长辈?”
    被向渊出其不意地一问,左易收了强装的笑意,眉心紧皱,“我当然是想去,可是爸妈他们……现在叔叔伯伯们又在,我实在是找不到机会。”
    若是在许家,他就不用面对这么多质问和紧逼。许家二老都是温和的长辈,烧了一手好菜,过去每到周末,他都会和一恒回去,吃饭之前,一恒就在厨房里和母亲学手艺,而他则陪许父下棋看新闻,屋子里渐渐飘出饭菜香气,那温馨仿佛是染上暖黄的旧照片,慵懒而惬意。
    他喜欢和一恒在一起的感觉,不锋利,不沉重,他们能为了小事吵架,为了更小的事大笑,彼此珍重爱护,这是最难得的感情。
    向渊听左易徐徐诉说半天,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开口道,“我送你过去。”
    左易目露疑惑,“去哪?”
    “一恒家。”说完,向渊便站起身,“你不是想去?”
    “可是……”
    知道他的顾虑,向渊笑道,“放心,我会去和伯父伯母说,我们两个出去玩一会,他们不会管。不过先说好,晚饭之后,你就要回来,到时候我去接你。”
    他拍拍左易的肩,如兄长般可靠,左易不由惊喜,诚恳地感激道,“向大哥,谢谢你。”
    如向渊所说,长辈们一听左易是要和他出去,只叮嘱了一句小心,就放他们出门,半点怀疑都没有。驱车来到一恒家,左易拎着在途中买来的水果和烟酒,弯腰对向渊再次感谢。
    向渊提醒他,“九点,我来接你。”
    左易点头表示知道,就兴奋地拎着礼物,大步走进楼道,不过一会,就爬到三楼,门铃按响之后,前来应门的正是一恒。
    一恒诧异地看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左易张开手臂。
    “不欢迎!”话是这么说,下一秒,一恒却扑进左易怀里,激动得眼眶发烫。
    她用力抱紧他,他不会知道,他的这个惊喜,又给了她多少勇气。
    对于左易的到来,许家二老也颇为讶异,许父在三人的软磨硬泡下,眉间仍有阴郁,趁一恒和许母在厨房做菜,他对左易说,“你们家门槛太高,不是我存心阻碍,我是怕一恒受不了。”
    女儿是他手心里的宝,一想到她会嫁到别人家受委屈,父亲再坚硬的心都要疼好久。
    左易深知许父的担忧,发誓道,“叔叔,您放心,我会让爸妈松口的。”
    许父看了他半晌,叹息着,“年轻人。”
    四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餐,饭后左易和一恒在厨房里洗碗,被左易偷吃了几口豆腐之后,一恒面红耳赤,突然想起来,“还没问你呢,你爸妈同意你过来?你不会是偷溜出来的吧。”
    左易亲着她的鼻尖,“这么聪明?”
    一恒大惊,“不是吧,你真是偷溜出来的啊?!”
    凡是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他溜去了哪,这样一来,她在左家人心里,岂不是更加可恶了?
    见一恒面露忧愁,左易好笑地抱着她,“放心,有人帮我,爸妈不知道我在这。”
    “嗯?”
    “多亏了向大哥,如果不是他,我还真出不来。”
    一恒不由怔忡,她没想到居然会是向渊帮了左易。眼前闪过段晓琪精致的脸,又想到最近向渊的言行举止,或许左易是对的,向渊是个值得依靠的兄长,虽然他过去做过些让她不快的事,但如今是真心为他们好的。
    到了九点,一恒送左易下楼去,远远地就看见向渊那辆路虎停在狭窄的小道旁,他斜靠在门边,眉高目深,体格高大,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整个人都覆着层柔光,也不知等了多久。
    他一看到他们牵手走来,便挑眉微笑,眉眼间有让人心折的温柔,“一恒,元旦快乐。”
    一恒愣了愣,也笑起来,“元旦快乐,向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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