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刺客
夏春秋离开了刑部大牢，一路回到夕照寺。
袁小方已经等了很久了。
“夏大哥，我找到袁承志了。”袁小方道。
“这么快？”
“我知道，他进京一定会去的一个地方，现在就在那。”
“一定会去？”
“对！一定会去！袁督师的故宅。”袁小方道。
“袁崇焕故宅？东花市那里？”夏春秋问道。
“对！”
没想到，袁承志竟然就藏在离夕照寺那么近的地方。真是灯下黑啊。
“哦，好的小方，这是一些银子，你先拿着用，乞丐王那边也需要打点。”夏春秋拿出一包银子，足足有五十两。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袁小方接过银子，夏春秋接着道：“回李公子那边去吧，剩下的你也帮不上忙了。”
“好！不过夏大哥，听说袁承志武功很厉害，您要小心啊！”
夏春秋叹了一口气，道：“小方你知道什么是刺客吗？”
“刺客就是专门搞暗杀的人呗。”
“也对也不对。”
“也对也不对？”
夏春秋傲然而立，说道：“刺客，国士无双者。太史公曾专门为刺客列传！”
“太史公我知道，是司马迁。”
“对！就是司马迁。司马迁身受宫刑，但依然著成《史记》。书中有一篇《刺客列传》，就是专门为刺客所写。”
“给刺客写传记吗？”袁小方问道。
“在春秋时期，有一个吴国。吴国有一名公子叫公子光，他本来应该成为吴王。但是却被王僚窃取了。公子光十分气愤，就找到了一名叫专诸的义士。公子光对专诸非常的好，却不让专诸做任何事。这样一下就是九年。”
夏春秋平静地讲着，袁小方安静的听着。
“九年后的一天，机会终于来了。吴国和楚国打仗，吴国的将军们都上了战场。国家空虚，正是刺杀的好时候。”
“知道王僚喜欢吃鱼，专诸已经学了九年的做鱼，如今已经是吴国最好的做鱼厨师。”
“王僚招专诸做鱼，专诸把鱼肠剑藏在鱼的肚子里。专诸托着鱼盘来到王僚身边，抽出鱼肠，直刺王僚。王僚被刺死，而专诸也被王僚的卫士乱刃分尸。”
“啊！”袁小方不由得惊叫一声。
夏春秋不为所动，继续讲着：“专诸之后是豫让。豫让曾经在范氏和中行氏手下做事，却得不到重用。而后他投奔了智伯，智伯对他非常好。但是不久，三家分晋，智伯被杀。赵襄子最恨智伯，把智伯的头做成酒杯来喝酒。”
“豫让知道后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智伯对我好，我必为智伯报仇！而后豫让改名换姓，化妆入宫要行刺赵襄子。但是被抓住，赵襄子问他是谁。他说：我就是豫让，要为智伯报仇。赵襄子说：你是个义士啊！我不杀你，你走吧。”
“过了一阵子，豫让用漆涂满全身，使全身溃烂，又吞了烧红的碳，烧坏了自己的嗓子。走在大街上，连他的妻子都认不出他。豫让躲在一座桥下，准备伏击赵襄子。赵襄子到桥边时，马突然惊了。赵襄子说：这必然是豫让来了。让人搜索，果然抓住了豫让。”
“赵襄子问他：你以前也曾经在范氏和中行氏手下做过事。为什么不为他们报仇呢？”
“豫让说：我服侍范氏、中行氏时，他们把我当成普通人，我就以普通人对他们。我跟随智伯时，他把我当成无双国士，我就要以无双国士的行为报答他。”
“赵襄子感叹道：子对智伯的忠心天下人都看到了，而我赦免你，你难道就不知道感恩吗？”
“豫让说：上次君宽赦我，天下都称颂您的贤德。如今我再次被抓，我还是要报仇的，可是您的贤德也深深打动了我，我想请您把衣服脱下，让我刺几个洞，就当我报仇了。”
“赵襄子脱下衣服，豫让大喝一声，猛刺衣服。刺完后，大呼：我可以去地府回报智伯了！而后自杀了。”
“啊！”袁小方又是一声惊呼。
“第三个叫做聂政。韩国有个大臣叫严仲子，与韩相侠累有仇。侠累多次想置严仲子于死地，严仲子害怕。就在民间寻找勇士，刺杀侠累。”
“有百姓说，齐国有勇士聂政。严仲子亲自到齐国去请他，往返很多次。一天聂政的母亲过生日，严仲子送黄金百溢。聂政惊异，问严仲子为什么送这么多钱给他。严仲子告诉他自己有仇人要害自己，想请聂政帮忙。”
“聂政说：我还有老母在堂，我之所以每天以杀狗过活，就是要孝顺我的母亲。严仲子没有办法，只得离去。”
“过了几年，聂政的母亲去世了。聂政长叹：我受了严仲子的恩情还没有报答啊！今天我的母亲已经过世，正是我该去报恩的时候了。”
“于是聂政来找严仲子。严仲子说：要害我的人，是韩王的叔叔，当朝的国相。身边卫兵很多，我也曾想派人行刺，但都还没有开始，就失败了。”
“聂政说：君计划失败，就是知道的人太多了。今天就我一个人去行刺就好了。”
“然后聂政杖剑直闯侠累府中，上阶刺杀侠累。又击杀相府勇士数十人，重伤后自杀。”
袁小方默默的听着。
“第四个是荆轲。”
袁小方接道：“这个我知道！”
夏春秋没有停，继续道：“燕太子丹欲行刺秦王，花重金笼络荆轲。荆轲知道去秦国刺杀秦王必死，但还是义无反顾。”
“在离开燕国时，太子丹相送至易水。荆轲弹剑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荆轲仰面呵气，化作一道白虹贯日，接着唱道：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嘘气兮成白虹。而后毅然踏上赴秦之路。”
袁小方沉默了，夏春秋也沉默了。
过了很久，袁小方说道：“你就是今天的刺客吗？”
“是的！”
“但是你不会死对吗？”
“今天不会。”
袁小方认真的看着夏春秋，说道：“我走了，你要保护好自己。”
看袁小方离去后，夏春秋静静地扫视着这座有些破败的夕照寺。
在寺庙的大门处，立着一座石碑，上写着四个大字：“金台夕照”。
据说这里就是两千年前，燕昭王让郭隗修筑黄金台的地方。
春秋战国时期，燕国弱小，燕昭王励精图治，重用郭隗，修筑黄金台，用来招揽人才。而后名将剧辛、乐毅，名相苏秦等人纷纷而来。燕国从此强大，成为战国七雄之一。
夏春秋自诩国士，自然对燕昭王筑黄金台的事，羡慕已久。有时会把自己看作前秦的刺客：专诸、聂政、豫让、荆轲，“士为知己者死”，更是在夏春秋的心里深深地扎根。
如果自己是刺客，那么高迎祥无疑就是：吴王阖闾、严仲子、智伯和燕子丹。
如今高迎祥将死，而自己却还要活下去，这对夏春秋的心来说无疑是一种讽刺。
他默默念出了一首李白的行路难：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雉赌梨栗。
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
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
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彗折节无嫌猜。
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
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
行路难，归去来！”
念完，夏春秋径直出了夕照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