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节

    她和大多数人一样,弯下腰,嘴里直冒酸水,脑袋昏昏沉沉的。
    这时,一只手掌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稳定淡然的语声穿越诡异笛声、浑厚钟声、清幽梵唱送入她的脑海:“集中精力,运转周天,护持心神,意守乾坤……”
    叶心燃依言而行,果然压力得到了一些缓解,脑袋也稍稍清醒。
    叶扭头,发现提醒自己的是洛尘,他似乎一点事都没有,转身去帮助其他人了。
    黄力、黄疏影以及保镖们的情况更糟糕,只有何志雄稍好。
    黄大小姐已经开始呕吐。
    洛尘过去,为他们每人注入一道真元之气护持心脉心智,然后对叶心燃和何志雄说:“雄哥、叶师妹,快带黄先生他们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只听得枪声响起,有人发出短促的惨叫。
    接着又传来枪声、惊呼和惨叫。
    枪声来自寺外,惊呼、惨叫应该是那些跑出寺庙的游客发出的。
    洛尘心念转动,寺外有枪手埋伏!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枪手跟吹笛人是一伙的!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黄先生吗?
    不对,如果他们要杀黄先生,为什么不直接狙击,如此大费周章地在寺院设伏,不惜得罪古刹清曼寺的僧众,有些不太划算啊!
    很快,他便作出了决断,对方显然不想放走任何一个人,寺外的枪手对寺内逃出者进行无差别攻击,此时此刻显然不能出去。
    如果是他洛尘只身一人,或者他与叶心燃两个人,那倒来去自如,不惧枪火与邪术,但若还要保护黄力、黄疏影这些普通人,就得有所顾忌了……
    “快,去那里面!”洛尘指着昌龙塔方向道。
    黄力已经快要昏过去了,其他人也六神无主,只能听从洛尘的话,因为只有他最为镇定。
    一行人踉踉跄跄地跑到昌龙塔前。
    黄家父女全身软绵绵,就像煮熟的面条。
    黄力是被何志雄背着、徐阳扶着跑过来的。
    黄疏影则是被叶心燃拽过来的,唐红雨根本自顾不暇。
    其他保镖勉强能够挪动。
    而在人蛹笛手旁边的那些游客,已经有几个倒在,身子抽搐,脸上、脖颈上爆满青筋,口吐白沫,眼看快不能活。
    跑到昌龙塔下就稍微好一点,远离笛声,靠近佛钟梵唱,那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便消失了一大半。
    在洛尘的示意下,何志雄喘息了几口之后,敲了敲门,随行翻译对塔里用暹罗语大喊:“我们是游客,请让我们到里面避难!我们是游客,请让我们到里面避难!”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一个黑瘦的僧侣警惕地看着这一行人,又探出头四处望望,才双手合十,侧身让他们进入。
    叶心燃感觉,这塔内别有洞天,仿佛与塔外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进到宽敞的佛塔内部,映入眼帘的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金灿灿的佛像,晕着夕阳般的光圈。
    撞钟声从塔顶传出。
    佛塔一层大厅有无数佛像,但大致可分为五组,每组佛像前都坐着一名僧侣,法相庄严,捻动佛珠、发声梵唱。
    只是他们神情凝重,甚至有些痛苦,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似有违出家人清修的意味。
    “几位施主来自华夏吧,请到里面坐。适逢邪徒作祟,师门恩怨牵累诸位,罪过罪过……”只见在僧侣正中端坐的白须老僧睁开眼睛,满怀歉意地叹息道,邀请众人到大厅内侧就坐。
    他说的竟然是字正腔圆的华夏语。
    洛尘谢过众僧,让黄力等人转入佛像台座背后。
    佛像台座背后简陋,没有座位,只有一些蒲团,黄力和黄疏影颓然地坐下休息,众保镖也很疲惫,但却不敢坐。
    跟着来的有几个游客,往蒲团上一坐,脸色苍白、气喘如牛。
    叶心燃调息了一周天,感觉无碍,便对洛尘说:“洛……洛师兄,此间之事,应该是邪恶术士报复清曼寺的大和尚,那邪术师将人制成人蛹,又操控人蛹害人,实在残忍可恨,我们不如出手惩戒一番,也算是替天行道?”
    洛尘看她一眼道:“叶师妹,你不要忘了我们的身份、我们的目标任务,刚才那位大师也说了,此间之事属于他们师门恩怨,与人无尤,这里面的是非对错外人分不清楚,也没必要分辨,我想,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只要不波及到我们,也就不必管了,以免引火烧身。”
    叶心燃秀眉蹙起:“目标任务固然重要,莫非道义就不重要了么?路见不平难道不该相助吗?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若不愿出手,那我去!”
    说完,便起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转出佛像台座、走向前厅。
    洛尘知道此时也拦不住她,暗暗叹了口气。
    唐红雨心中冷笑,现在的情况凶险诡异、变化莫测,你师兄说得没错,一切以黄先生、黄大小姐的安全为重,为什么要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你急着想出风头,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出风头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一直以叶心燃为竞争对手,只道叶是想在老板和老板千金面前表现自己,所以用一种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她怎么装逼不成反被打。
    叶心燃径直走到端在于大厅中央那位白须老僧的身边,拿一个蒲团坐下,说道:“大师,弟子不才,但也修炼过一些拳脚功夫和行气练气的法门,既然碰见邪恶术士作祟害人,我愿与诸位一道共同抗击。”
    其他僧侣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之中有一个黑瘦的僧侣懂得华夏语,开口说道:“小姑娘,人蛹者非常邪恶,此间危险异常,不是开玩笑,你赶快躲起来,莫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他的华夏语口音浓重,比不上白须老僧。
    只见叶心燃面无惧色,反而笑道:“邪恶的人蛹者已在你们寺中肆虐,你们却龟缩于这佛塔不敢出去迎战……我们游览清曼寺不幸遭逢此事,入塔避难,与你们也算是唇齿相依,若你们抵挡不住人蛹者,唇寒齿亡,我们恐怕也难以幸免。不如大家同舟共济,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她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那黑瘦僧侣不禁面露惭色。
    白须老僧也多看了她两眼,沉声说:“阿提查,不得无礼。这位女施主,你的勇气令人钦佩,你的心意令我等感激不尽,就请你帮助我等共抗人蛹者。”
    “阿赞(暹罗对僧侣都有特定的称谓,‘阿赞’是弟子称呼师父的用语)……”那个叫“阿提查”的黑瘦僧侣还想说什么,却被白须老僧摆摆手止住。
    外面的笛声更加凄厉狂乱……
    第299章 因果
    外面的笛声更加凄厉狂乱,众人心头俱震。
    塔顶连忙加强了撞钟的速度与力度,僧侣们集中精力齐声梵唱。
    叶心燃坐在白须老僧身边,见他低眉垂目、气度淡然,心中颇有些钦佩,便问起此中冲突之缘由。
    白须老僧似乎还挺信任叶心燃,竟也不避讳,先介绍一番,然后开始讲述:
    “我叫苏瓦塔纳,有二分之一的华夏血统。敢问女施主如何称呼?”
    “苏瓦塔纳大师,我叫叶心燃。”
    “叶姑娘,师门恩怨,徒惹人笑,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其实我倒觉得说也无妨……邪恶的人蛹者为了至尊无上的水晶佛,重返清曼寺,打破这里的宁静,枉造杀孽,其实都是有因果的。
    “佛教讲究因缘果报、如影随形,人在尘世,就难免沾惹因果。
    “邪恶人蛹者以前修的不是人蛹降头,也并不邪恶,他叫颂辛,是清曼寺的一名龙披(年青僧侣的称呼)。
    “他曾经是修行中最能吃苦、佛心最坚定的僧侣,可惜犯了佛门最不可饶恕也是最不应该触犯的一条戒律……”
    叶心燃问:“什么戒律?”
    苏瓦塔纳说:“色戒一犯,再无回头之日。”
    叶心燃愕然,她不能理解佛教的清规戒律,也不觉得犯色戒有多大的问题,圣人有云,食色性也。
    苏瓦塔纳见她一脸茫然,便续道:“或许沾染女色并没有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佛也爱美,叶姑娘的容姿也是苏瓦塔纳平生仅见。但,向佛之心若是动摇了,便再难收回来,原本心如止水,先是起了涟漪,最后便风高浪涌……”
    根据苏瓦塔纳的讲述,叶心燃大致明白:
    颂辛爱上的女子并非寻常之辈,而是降头术传人,她背后有着势力在操控,觊觎清曼寺的水晶佛像,意图通过勾引颂辛来达到目的。
    当然,这是大家后来才知道的。
    颂辛外出采买,与女子几次相遇之后便疯狂爱上,甚至迷了心窍一般将女子带入清曼寺中。
    这种严重违犯佛门戒律和寺规的行为一经发现,立马受到了严肃处理。
    颂辛竟不服,为了女子公然顶撞住持苏瓦塔纳,还与师兄弟们起了冲突。
    女子趁乱施展术法害人,被苏瓦塔纳打伤。
    颂辛疯了一般,带女子叛出佛门。
    后女子重伤不治而死,颂辛恨上了清曼寺僧众,尤其是苏瓦塔纳,居然投身降头师势力,苦修人蛹降头,今天终于上门报复。
    其实他已被那势力操控,目标还是水晶佛。
    叶心燃说:“我觉得他是咎由自取。”
    苏瓦塔纳叹息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叶心燃说:“既然佛门提倡因果,那么大师您应该相信,恶有恶报,人蛹者颂辛执迷不悟、作恶多端,迟早会遭报应的!”
    苏瓦塔纳看了看她,道:“叶姑娘,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义令人钦佩和感动,但人蛹降头真的十分厉害和邪恶,叶姑娘还请保护好自己。”
    叶心燃点头表示知道,又说:“我之前听到寺外传来枪声,估计是寺庙之外埋伏有枪手。”
    苏瓦塔纳道:“那应该是颂辛雇佣的枪手,只是守在门口,不让寺内的人逃出去。但他们也不敢打进来,毕竟雇佣兵没必要招惹暹罗佛教、将事情扩大化。”
    叶懂苏的意思,那些枪手只敢守在寺外,不敢踏进寺庙一步,他们不进,就只是师门恩怨;他们若进了,或将与整个暹罗佛教为敌,不划算。
    “呜呦呦……呜呦呦……呜呦呦……”
    那要人命的笛声越来越响,仿佛是吹笛人靠近了昌龙塔。
    沉重的佛像竟然在笛声的影响下,微微颤抖着,抖动的频率和笛声的频率完全相符。
    说得再搞笑点,这些佛像就好像是跟着笛声起舞。
    叶心燃感觉不适,连忙盘腿打坐,集中精力、搬运周天、护持心神、意守乾坤。
    白须老僧苏瓦塔纳见叶居然能独立抗拒人蛹者的魔笛攻击,不由得暗暗颔首。
    佛像台座之后的黄力、黄疏影、一干保镖以及一些游客,顿觉呼吸困难,心脏猛跳,身体、四肢不受控制,摔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白茫茫一片,完全看不到东西,只能拼命地伸出手在空中虚抓着。
    洛尘只能先教何志雄调息之法,让他自行调息,再去一个个注入真元之气,帮他们护持心脉心智。
    那五组佛像前的僧侣全都汗出如浆,嘴里的梵唱变得急促而高亢,已不再清幽,倒是有些扰人。
    突然,塔顶传来一声惨叫,黄钟之声戛然而止,想来是撞钟人遭遇了袭击。
    “萨度!”苏瓦塔纳唱了一句暹罗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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