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节

    她现在心里唯一牵挂的就是自己的弟弟了。
    不过想来只要皇帝不去找纳雍,纳雍能远离这一切也挺好的。
    人是能感觉到自己的死亡的,纳玉知道自己没几天可活了,虽然瀛洲还是每天来为她诊脉,给她熬药,可纳玉能明显的感觉到瀛洲已经不如之前那样自信了。
    以前瀛洲来看她,脸上都是会笑的,会安慰她,她的病其实没什么,是能治好的。
    可现在不会了,瀛洲每次为她诊脉的时候两条眉毛都会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纳玉到了这个关节上,生死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看得开,可瀛洲甚身为一个大夫却还不如她。
    “你心里爱的那个女人,叫季娴是不是?她也是生了这种病死的?”
    瀛洲收起盖在她手腕上的丝帕,抬头正对上纳玉一双清亮的眼,笑意岑岑,好像一点儿将死的忧仇烦恼都没有。
    瀛洲实在是不懂她为什么能看的这么开,也许是因为心里没有牵挂,有或许是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她爱的人了?
    人只有在绝望头顶,或是极度伤心的时候才会活不下去,才会想要去死。
    可纳玉显然还没到绝望透顶的时候,但她就是不惧死亡,甚至敢想敢面对。
    可纳玉的这种做法对瀛洲来说,却无时无刻不是一种折磨。
    以前他救不了季娴,现在他救不了纳玉,他自认医术高超,却让两个不同的女人,因为同一种病在他手上不治而亡。
    他算什么大夫?算什么神医?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如。
    纳玉躺在床榻上,睁眼看着头顶的床幔,“皇帝已经好几天没来了,你不用急着走,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好久都没人跟我好好儿说说话了。”
    瀛洲点点头,又发觉纳玉没再看他,嗯了声,在她床边坐下。
    纳玉笑起来,眼睛像一弯月牙,瀛洲没法儿忘记,他当初到底是怎么因为这一笑,对她一见倾心的。
    “你的那个季娴姑娘,她长得好看吗?”
    瀛洲点点头,“好看,跟你一样好看。”
    纳玉掩着嘴低低笑出声,“你这样的男人,把人生大半精力都放在钻研医书上,还真是不会跟女人聊天儿,女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赞美的话,我只让你说一个,我跟她,到底谁更漂亮些?”
    要是真让他说的话,他还真的说不上来。
    季娴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瀛洲甚至已经记不清楚她的长相了,可纳玉......至少这会儿她还是活生生的在他面前的,两人根本没法儿比较,各有千秋,却每一个都让他难过。
    纳玉见他许久不答,觉得自己这问题问的或许是有些咄咄逼人了,只好先放过他。
    “那我换个问题,你喜欢我吗?想娶我吗?”
    这个问题就算纳玉不问,答案也在瀛洲心头徘徊已久,他爱她,也想娶她。
    第1053章皇帝有没有怀疑你
    纳玉说,“女人不要生的太美,你若是生的太美,便不知道那些男人究竟是爱你这幅皮囊,还是爱你这个人了,我这一辈子,有形形色色很多男人说爱我,可我知道,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爱,根本就算不得真正的爱,我想在我临死之前,有一个男人,能真心实意的爱我,所以我想问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
    答案是肯定的,可瀛洲看着纳玉,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不想她死,更不想看着她一个人离开。
    他这辈子情路坎坷,爱上的女人都因为同一种病离开他,可他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纳玉见他沉默,眼里的光一寸寸暗淡下来,“我知道,我就知道,算了,我也不逼你了,不爱便不爱罢,我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这一桩,也没什么别的遗憾了,我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怎么还能指望别人来爱我呢?”
    瀛洲听见他自暴自弃的说些丧气话,心里一瞬间就心疼的不得了,忙握住纳玉的手,摇头说不是,“我......我是爱你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对我笑,我当时心里就被搅乱了,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别人说的话纳玉都不相信,可瀛洲说的话她相信,瀛洲是对她最好的男人,她纵使是一开始并不喜欢他,可两个人一起在宫中这么久,也算是相依为命了,心里觉得瀛洲再怎么说对她而言也是特殊的。
    喜欢一个人不容易,轻易从心里摘不掉,纳玉对冯夜白虽然不如之前那般喜欢了,可到底是爱过的,要放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现在有了瀛洲,那在她死前的这段日子,也就算不得孤单了。
    纳玉咧着嘴痴痴的笑起来,“能被人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光是想想就很幸福啊,有个人,就算谁都不喜欢你,可你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就是最重要的,你能当着他的面儿任性,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一辈子身边能有一个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没遗憾了。”
    瀛洲见她笑,原本不大好的心情,瞬间也变得晴朗起来,不觉就开始跟着她一起笑。
    纳玉笑完了看着瀛洲道,“我上次托人给冯夜白寄信了,皇帝的计划我都听见了,临死之前,我也算帮了他一把是不是?”
    瀛洲很意外,“皇帝的人里里外外都是,你是怎么把消息传出去的?皇帝有没有怀疑你?”
    纳玉道,“小皇帝上次叫来个太监给我做衣裳,那太监说他经常去通州驿馆,我之前在冯夜白的身边听说过冯夜白在通州驿馆有眼线,所以就想试试,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信,要是收到了,这会儿差不多应该到京城了。”
    瀛洲已然猜到纳玉的主意,张嘴想说什么,可又被纳玉拦住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一个将死之人,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感到害怕了,沉央跟冯夜白对我都不错,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如用剩下的精力帮帮他们,也算我的补偿了。”
    第1054章朕说了算
    纳玉这么说的意思就是眼看自己大限将至,想吧这个消息告诉瀛洲,这样一来至少瀛洲知情,宫里有些消息,等冯也也白来的时候她也能代为转告。
    瀛洲听着纳玉就有点儿交代遗言的意思,一连摇头说不行。
    纳玉一脑门子疑问,“怎么不行?哪儿不行了?你是大夫,你最清楚我还有几天活头,我怕我撑不到冯夜白来的那天了,现在我把我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到时候你在转告给他,这样怎么不行?”
    瀛洲声音闷闷的,“我会治好你的,你不会死的,你要是想让我转告给冯夜白,就自己去说,我是不会帮你转告的。”
    这会儿的瀛洲有点儿小孩子气,不管到最后纳玉的结局是什么样的,他潜意识里还是不相信纳玉会死,更不相信纳玉会离开自己。
    纳玉摩挲着瀛洲的脸,指尖触到一片凉意,不禁无奈叹息,“你别这样,人都有生老病死,你是大夫,怎么比我还看不开生死呢?我的病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看,还有几天的寿命,你心里不是更清楚吗?”
    瀛洲看着纳玉,喉咙哽咽吗,说不出话来。
    “行了,别哭了,你不是男人吗?大不了我在黄泉等你,等你来了我再喝孟婆汤,咱们两个再一起上路行吗?要死的人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行了,别哭了。”
    这感觉就跟安慰女人似的。
    瀛洲不能在纳玉这儿待得时间过长,一天定死了就这一两个时辰,现在时辰到了,甭管小皇帝会不会来,瀛洲都得走。
    瀛洲走的时候纳玉半是撒娇的跟他说,让他记得明天早点儿来,陪她说说话,这人快死了,说话做事总是有种不管不顾的感觉,她这辈子还有太多的话没说完,可又不想带着这些话去死,只好全说给瀛洲听了。
    瀛洲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
    他前脚刚走,后脚皇帝就来了。
    皇帝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纳玉有些意外,可也不愿意再装出一副讨巧的样子看他了,自打皇帝进来开始,她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提不起一点儿兴趣来,侧身歪在床架上,眼皮儿微微抬起,“皇上怎么又来了?”
    皇帝问她,“瀛洲来给你看过病了?他怎么说的?”
    纳玉不咸不淡道,“皇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朕问得是你!”
    纳玉这才睁眼看皇帝,“皇上听说过有几个人得过这种病还能活的?不过是一天接一天的虚耗着罢了,还能活多久,这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以前纳玉从不会这么夹枪带棒的跟他说话,皇帝被纳玉刺激过一次,现在再听纳玉说话,总觉得句句都带着讽刺。
    “能不能活,老天爷说的不算,朕是九五至尊的天子,朕说了才算。”
    纳玉抿唇轻笑两声,“皇上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呢?哦,是我忘了,皇上您本来就是个孩子,这种话不适合从您的嘴里说出来,就算您是皇上,再尊贵,也不能跟阎王爷抢人,抢不过的。”
    第1055章太后懿旨
    蒋玮要帮冯夜白进宫其实并不难,可难的是冯夜白进宫之后要做的事,蒋玮别的不怕,就怕冯夜白会把自己牵扯进去。
    小皇帝本来就不满他手握兵权,若不是现在天下未定吗,皇帝早就动手收拾他了,冯夜白那天说的不错,自古以来,功高盖主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他现在不能太张扬,否则,等宿王战败了,冯夜白也死了之后,那就是他的死期了。
    唇亡齿寒,冯夜白要是现在就死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蒋玮让冯夜白假扮成他身边的侍卫进宫,可到了宫门口却被拦下来了。
    宫门口的侍卫一脸为难的看着蒋玮,“太后说了,以后若是只宣召一人的话,那除了被宣召的人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宫,就算是将军也不行。”
    蒋玮黑着一张脸,“什么时候的事?本将军怎么不知道?”
    侍卫道,“今晨才收到的懿旨,想是......想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将军。”
    他每天都要进宫向皇帝禀奏前方战况,每次进宫,别人不带,可自己手底下的副将总要带一个,太后突然下旨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就是怕他权利滔天,在宫里肆意妄为,带多人进宫,会威胁到皇帝。
    这还没怎么着你,就已经想着要削他的权了,太后倒真是会未雨绸缪。
    蒋玮回头看了眼冯夜白,人家不让进,他也不好公然为违抗圣旨,其他的只能等他进宫看看情况之后再说了。
    “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去就回。”
    眼下之计也只能这样了,冯夜白只好在外面等着,冲蒋玮一拱手,道了声是。
    蒋玮进宫,其实心里也十分忐忑,现在皇帝还小,什么都听太后的,太后说什么皇帝就听什么,不敢不从,现在太后就开始想慢慢儿的一点点儿的把他身上的特权往回收,那下一步就是兵权了吧。
    虽然现在宿王和冯夜白一个都没解决,可在太后眼里,他们似乎已经胜券在握,现在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必是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了吧?
    冯夜白在宫外,隔着厚厚的宫墙,第一次心里有了些澎湃的感觉。
    这皇宫他进进出出过多回,每一次都是作为人臣进出,现在想想,自己终有一天会成为这皇城里的主人,会成为这天下的主宰,万人之上的王。
    以前对皇位从来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可现在不同了,人的欲望是会无限膨胀的,心里只要有了这个念头生了根发了芽,就会向野草一般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权利的滋味儿,只有尝过之后才知道究竟有多美好。
    一次上瘾,就终生都臣服在权利脚下。
    不管你本身有多大权利,但你自己终将会沦为权利的努力。
    冯夜白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可他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现在要他停下来,根本就不可能。
    蒋玮今天也看到自己的处境了,他找皇帝要了几次免死金牌,都被皇帝搪塞过去了,今天又受到这般对待,想必自己心里已经跟清楚了。
    第1056章功告盖主的后果
    蒋玮进宫见过皇帝之后,出了宫有听说太后召见。
    他正好也想问问太后是什么意思,想也没想就跟着过去了。
    太后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女人,之前先帝在时,对蔚敏倾心,不止冷落她一人,还冷落了整个后宫。
    可能沉得住气的就只有太后一人。
    太后不会自乱阵脚,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忍,也知道什么时候该伺机而动,她比所有女人都沉得住气。
    先帝害死蔚敏腹中胎儿的时候,太后不是没从中出过主意。
    之前蔚敏在宫里的时候,身边的侍女其实都是太后身边的亲信。
    先帝以为蔚敏没有了孩子就会全身心的倚靠着他,只要再对她好,就他一定能让蔚敏爱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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