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沉央也笑不出来了,搓着手,讷讷道,“孩子是他的,他不操心谁操心,他是孩子爹,哪有撒手不管只等抱现成的道理。”
太后彻底肃下了脸,拍桌子喝道,“混账!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相夫教子是你身为女人的本分,你男人在外头挣钱养家,你回家不能伺候好他也就罢了,还想着给他添麻烦不成?”
沉央吓的肝儿颤,抿着唇,听太后语重心长落下后半句,“他今年已至而立,这个年纪,原本儿子都该娶媳妇儿生孩子了,他才得头一个,膝下子嗣单薄了也不好,你进宫来了,他没那么多顾忌,府里还有三位昭仪,趁着这个好兆头,再怀几个才好。”
太后这么想没什么不对,沉央听进耳朵里,却连喘气儿都难,她想子孙满堂越多越好,她却只想守着自己的丈夫,最好能一家三口长相厮守。
婆媳矛盾不是毫无道理,至少生孩子这一桩她们是结下梁子了,沉央心里不满,嘴上却不能说什么,非但不能反驳,还得装大度。
沉央有时候真想冒着大不韪呛太后一顿,她跟冯夜白之间关系如何自己心里没数吗?清知道冯夜白恨她这个当娘的,不想着怎么修补母子关系,还净做些个招他忌恨的事儿,说自己是为他好,可倒是问问他的意见啊,她以为是对他好,可到头来只会把自己的儿子越推越远,母子两个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走前冯夜白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半大孩子,再回来早就换了个芯儿,她还当他是那个听话孩子,拿老一套对付他,不顶用了。
可这些话她也只敢闷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是大逆不道,再把太后气出什么好歹来,那就栽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小算计
太后霸道起来谁也没办法,她是宫里的老人家,就算冯夜白不待见她,皇帝也不待见她,身份摆在那儿,谁又能拿她怎么着?
沉央陡生出一阵深深的无力来,她不想留在宫里,她想跟冯夜白在一起,跟着他,她就觉得安心,她倒不是怕他真的去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倘若他真的耐不住寂寞去找了别的女人,届时有了子嗣,那也是他的孩子,她能说什么?让他把孩子扔了?那不能够。
她是害怕自己,宫里头生活不易,她又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虽说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不会受什么皮肉之苦,可怀胎十月都要在这宫里养着,还得一天三顿的喝补药――她心里高兴不起来,还一个劲儿的直发慌,也不知是紧张还是热的,脑门子上沁出了汗,她手心都快抠烂了,最后终于坐不住了,说要出去走走。
太后应了,让红玉跟着她,嘴上说是怕她对宫里不熟悉,别在闯了什么不该闯的地方犯忌讳,实际上作用就是看着她,怕她转转磨磨去找冯夜白告状。
红玉在前头带路,沉央故意落后几步,低声问尚梅,“你们不是从宫里出来的吗?对宫里应该很熟悉,从这儿到上朝的地方有多远?”
尚梅唬了一跳,劝她,“主子,您要是打了主意去找王爷,那奴婢劝您还是趁早灭了这个念头吧,宫里守卫森严,每个门上都有禁军守卫,别说您了,就是皇后娘娘也没有随意走动的道理,您还是趁早歇了吧,乱闯若是被抓住,动辄就是要杀头的。”
单是乱闯被抓住了就要杀头,她知道宫里规矩多,可没成想居然还如此的毫无人性,她没打算莽莽撞撞跑过去找冯夜白,她是想托人给他递个信儿,可这么一来,又怕为了一己之私再害了旁人,最后那点儿小心思也被掐灭了。
尚香一旁安慰,“您别担心,王爷回去之后若是没见着您,肯定会寻进宫来的,到时候找太后讨人,太后能不给吗?”
太后是非颠倒的本事她见识过了,冯夜白要来,肯定少不得再大闹一场,上次已经折腾过一回了,再来一次,谁受得了?
她边走边叹,怪只怪她笨,事到临头也想不出法子来脱身。她们从慈宁宫出来,过了一甬夹道,眼前慢慢开朗起来,花花草草鲜艳明目,如此景致,当真是应了那句人间难得几回闻。
红玉脚上放慢了,带着她在园子里溜达,起先说了太后几句好话,见她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想是心里有了疙瘩,听不进去,便不再说了,沉默一阵,话锋一转,又问她,“奴才听说王妃跟瀛洲先生颇有渊源,那瀛洲先生是之前太医院院正瀛藏的儿子,医术高明,奴才听太后说起过,不过一直未曾得见真人,不过想来应当同瀛大人一样,都是济世救人的好大夫罢!”
说起瀛洲,沉央神色稍缓,顺着她话茬说下去,“姑姑说的不错,瀛洲先生悬壶济世,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大夫。”
第三百六十三章王妃也在慈宁宫
红玉稍微滞后一步跟在沉央身侧,闲话家常似的道,“瀛大人和我们太后有些交情,先前王爷病重时,原说要派个太医过去住府,可听说瀛洲就住在王府,心顿时安下不少,瀛大人是好人,瀛洲先生也是。”
沉央被她说的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怀的是什么心思,也不敢贸然回答,只好顺着她说,“瀛洲先生的确是个好人。”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故意装的,正常人听了不该问问太后跟瀛洲他爹能有什么交情吗?目的不能表露的太过明显,太后要留她住在慈宁宫,以后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万一她慢慢儿的咂吧出别的味儿来了,就这性子,说话不知道拐弯儿,一问太后,就太后这疑心重的,少不得要多想。
红玉不搭腔了,陪着她慢慢儿的走,间或搭句话,也都是关于花花草草的,多数时候还是沉默的,园子里是明媚的,可犄角旮旯里总能透出些彻骨的寒,三伏天,她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冯夜白到了也没辞掉这个遭万人唾骂的差事,皇帝最大的本事就是耍无赖,你拒绝,人家不听,一会儿咳嗽一会儿头疼的,再不就是圣躬抱恙,你说你的,他圣旨照下不误,冯夜白再多的手段也没处使,就像一拳打在棉花里,连声响儿都没有。
散了朝,他独个儿往外走,都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没人敢去触他的霉头,路过他身边,顶天儿了问一句“王爷好”然后赶紧绕远了。
上回被他揪住小辫子教训的那三个,唯唯诺诺跟在他身后,朝堂上没能帮他说上话,这三个心里都惴惴的,怕他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
才出了太和殿,太后宫里的太监总管来请他,说太后有事要跟他说。
冯夜白想也没想就拒了,一抬手,把个太监推了个踉跄。
“王爷,您且听奴才说两句……”好在总管年纪不大,被推倒了还能站起来,一溜小跑跟上去,“王妃也在慈宁宫呐,您不去看看?”
这话比千言万语都管用,冯夜白一下停住了,脸色铁青,“她怎么会在太后那儿?”
“王妃怀孕的事,太后已经知道了,具体怎么的,奴才也不清楚,好歹您过去看看,体谅奴才办差的辛苦。”
太后找沉央能有什么好事?八成又想出了什么刁钻的法子来挑拨他们夫妻,今儿一个鼻孔不顺气儿,另一个鼻孔也叫人给赌上了,他指骨捏的噼啪响,边儿上太监吓的缩着膀子,他走着,太监得用跑的,常年习武的人走路脚下都带风,腿上没点儿真功夫,还真跟不上他的。
沉央逛完了园子回到慈宁宫,正好跟冯夜白撞个满怀,正奇怪他怎么来了,冯夜白却先紧张开了,“撞着你了?没碰着吧?”
她脸上一哂,“我又不是泥娃娃,撞一下就碎……你怎么过来了?”
“我还要问你呢?谁叫你过来的?”
这话不是明知故问吗?不是太后叫派人来接,她闲出病来了自己进宫?
第三百六十四章自己的媳妇儿还抱不得了
太后最看不惯的就是冯夜白处处护着沉央的这股劲儿,尤其一听说被自己叫来了,那就跟她媳妇儿掉进了狼窝似的,忧心的没边儿。
太后脸色沉下来了,寒声道,“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撒开!”
冯夜白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扬声道,“我自己的媳妇儿自己还抱不得了?又不是偷女人,拉拉扯扯怎么了?我看谁敢多半句嘴?”
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筛糠似的抖两抖。这句话是对着底下人说的可实际上冲的是太后,这个当儿子的,没给做老娘的留半点儿面子,太后脸上过不去,气的脸直抖。
沉央扯扯他袖子,怕他再把太后气出个好歹了,那她可就真成了狐媚子了。
太后喝口茶,想想还是算了吧,同他计较这么多做什么,些微平复了心绪,又叫人给他看坐。
“哀家问你,你媳妇儿怀孕了,你怎么不告诉哀家?”
当娘的,有哪个心里不介意儿子得了儿子还瞒着她的?只不过她在宫里,他在宫外,鞭长莫及,纵使心里埋怨,嘴上也不能苛责的太过分,就唯恐他出去了,就再也不会踏进她这道宫门。
冯夜白倒是没有要瞒她的意思,故意戳她伤心事,“这是我们冯家的骨肉,跟太后有何相干?告诉太后有什么用?”
太后心里一刺,疼的皱了下眉,“不管你认不认哀家,哀家始终都是生你养你的亲生母亲,这孩子是哀家的孙儿,哀家有权知道。”
“哀家?太后怕是弄错了吧,我姓冯,不姓宇文,不是先帝遗脉,也没有一个做太后的母亲。”
之前他不肯认她,大致原因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点破,总觉得还有挽回的机会,可如今说出来了,最后一点子机会也没了,太后往宝座上一靠,力气被人抽干了似的,“哀家生养你,没成想到头来居然是……”
冯夜白最不爱听她自称“哀家”一面打着跟他和好的主意,一面还端着身份下不来,一口一个哀家,首先自个儿就没舍得这层子唯我独尊的身份,他要认也是认娘,不是请个太后回家晨昏定省供着的。
冯夜白今儿在朝堂上生受了一肚子气,不想连太后这儿都吃辣椒呛一肚子火,所以赶在太后开口之前就想把人带走,这个可真是他亲妈千方百计想让他跟自个儿媳妇儿分开,好像他不快活,就趁了她的意了。
他这回态度坚决,眼里熊熊烧起一把火,“太后若没事吩咐的话,我就先带内子回去了。”
太后这回也在心里捏定了主意,不肯罢手,不放人,“不管你认不认哀家这个娘,你媳妇儿肚里的孩子,将来都得叫哀家一声奶奶,你媳妇儿身子骨弱,王府又没有派住的太医,你一个男人,总不能时时缠=绵内廷,你要回就回去吧,把这丫头给我留下,她肚子里是哀家的孙子,哀家不会苛待了她,你也不必担心,只等着听消息吧!”
第三百六十五章好歹我也是你夫君
曹德纶知道冯夜白跟太后很不对付,也知道沉央在他心里的高位,就这么干熬着不想辙肯定不成,王爷回来发火儿,没一个逃得过的。他思来想去,还有谁能调和呢?
蔚敏!
太后的亲侄女儿,两头都能说上话,找她去再合适不过了。
这事他得亲自去办,快马加鞭赶到郡主府,跟蔚敏把话拆开了一说,让她赶紧进宫瞧瞧去,晚了母子两个又闹腾起来,届时恐怕不好收场。
蔚敏乍一听沉央怀孕的消息还愣了愣,这就怀上了?这么快?上回见她还跟冯夜白闹着别扭呢,乖乖,还是冯夜白动作快,这么快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梁无玥听罢痛心疾首,一面心痛自己,到现在洞房花烛夜都还没圆呢,一面心痛冯夜白,情路坎坷容易有点起色,自个儿老娘又来横插一杠,可想而知,他那心里是个什么味儿!
“太后也是,人家两口子过得好好儿的,她非跟着凑什么热闹呐?”蔚敏没法儿说太后,毕竟是她亲姑姑,这么多年她看着她过来的,属实不易,可……这三番两次的,确实是太急功近利了,办的事也忒拿不出手了。
曹德纶一肃道,“王爷是什么性子您最清楚不过了,不怕别的,就怕万一母子两个杠上了,太后再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到时候难收场。”
“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宫去,你先回去吧,看好你们家那几位昭仪娘娘,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梁无玥抱着廊柱子嘟囔,“太后之前挺随和的一人啊,我小时候犯了错,只要往她身后一躲,刀枪棍棒全都得卸差事,那时候我就羡慕冯夜白,他娘长得又美又温柔,我还总想跟他换来着,怎么如今竟变成了这样?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蔚敏跐哒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没在宫里头生活过,不知道里头的艰辛,没些个手段根本活不下去,别说是太后了,就是圣母娘娘在宫里待个十来年也能练成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有这么玄乎吗?”梁无玥堂堂七尺男儿大高个儿,抱着廊住晃来晃去,还跟那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蔚敏踹他一脚,“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备轿!”
梁无玥嗷一嗓子,“好歹我也是你夫君,有你这么对自个儿夫君的吗?”
蔚敏朝他比比拳头,“我是郡主,你是郡马,君臣有别懂不懂?还不快去!”
他这哪是娶了个媳妇儿啊,他是娶了个主子,日常要跟她保持距离,求欢要被她打,好不容易能同房了也是空欢喜一场,她指着窗边的美人榻,撂他一场被子跟他说,“你睡外头。”他心都要碎了,再炽热的爱也禁不起她一回又一回的泼凉水,况且又有了冯夜白这程子刺激,心里愈发不平衡起来,受她一脚,一面转出去叫人给她备马车,一面盘算着自己也该加把劲了,把媳妇儿弄到手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才是正经。
第三百六十六章娶回家的就是祖奶奶
蔚敏紧赶慢赶,到了宫里头,那娘儿俩还正僵持着呢,殿里伺候的人都被遣出来了,家丑不可外扬,让站的远远儿的,谁要敢听墙根儿,直接拖出去砍了,连红玉都被打发到外门伺候了。
蔚敏朝殿里看一眼问红玉,“这是怎么个说头?怎么把人都遣出来了?”
红玉福半身道,“回郡主,里头正闹着呢,一个让走不让留,一个非要留不让走,谁都不肯让,到现在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们做奴才的不让进去伺候只能干着急,您来了就好了,快进去劝劝吧!”
她听了一皱眉,甩甩袖子往里头去了,才进正殿的门,就听见太后拍着桌子跟他吼,“逆子,哀家怀胎十月生下你,即便你憎恨哀家,可也不能不念哀家的生养之恩。”
冯夜白也是个犟头,面着太后一点儿也不服软,“你现在来跟我谈养育之恩?你养过我几年?我爹到死都念着你,你呢,可曾给他写过一封信吗?问也不曾问过,我们父子俩在汝南快死的时候,你在宫里婉转承欢,既然打定主意不想过问我们的事,现在何苦再来横插一杠!多认个儿子能叫你心里痛快是怎么的?”
沉央夹在中间两头为难,回头瞥见蔚敏,就如同看见救星了似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蔚敏交代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上前给太后行礼,“蔚敏给太后请安。”
她打小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进了宫也没个收敛,这种两头扯缰绳的情况下让她来调和再合适不过了。蔚敏给冯夜白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少说几句,又过去哄太后,跪脚榻上,给太后捏腿,“怎么了这是,您是不待见我还是不待见冯夜白?怎么我来,您这么不高兴?是不是嫌我这么久没来看您,生我气了?”
太后把她拉起来,“你先去边儿上坐着,哀家跟你大哥哥的帐还没了呢!”
这么算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蔚敏撒娇似的往太后身边儿靠了靠,“您跟他有什么可说的,人家如今是钦差了,过两天就要往蒙城那边儿去了,安抚灾民,顺带得罪得罪宿王,可忙着呢。”
她也是来时的路上听几个小太监在那儿咬耳朵说的,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不是个好差事,皇帝偏派给他去,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这事不小,正好能拿来分分太后的心,跟儿子闹得再僵,那也是她儿子,没有不担忧的道理。
果然,太后听了之后,转了筋,话头子登时就转了舵,“这话从何说起?朝廷那么多可用的大臣,怎么唯独要派你做钦差去那起子乌烟瘴气的地儿?”
沉央站的时候长了,冯夜白扶她坐下,他们老冯家的媳妇儿疼媳妇儿,外头的女人不算,娶回家的,那就是祖奶奶,照顾起人来,那叫个无微不至,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都能暖到人心里去,沉央悄悄捏着他一片袍角,顺势一拉,让他也坐下,否则自己这么就显得太突兀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这么大人了还离不开媳妇儿
冯夜白盐不盐酱不酱的搭腔,“皇帝又不傻,他是九五之尊,难不成让他下去挨骂去?”
其实代替皇帝微访倒是没什么,底下百姓嘴上是骂他,可实际上,心里恨的是皇帝,可要是去蒙城一带――那可是宿王盘踞的地盘儿,这不明摆着是把他当成靶子给送过去吗?
太后惶惶开了,怎么会这样呢?
蔚敏对冯夜白使眼色,趁这会儿,赶紧辞退回去吧!沉央也拉他,别犟了,跟太后冲着对他有什么好处?那是他亲娘,把他亲娘气出个好歹了,不信他不悔肠子。
冯夜白嘴里那句警告的话终究是没说出来,对着太后一拱手,“太后若是没事的话,那我就先退下来,皇上派的差事现在就得着手准备了。”
太后怔怔看他半晌,先前搁置下的念头,又蹦出来,“你这一去,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的回不来,留你媳妇儿一个人在家你能放心?别的暂且不说,你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好歹把你媳妇儿留在我这儿,有我照看着她,这个你总能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