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十九夜·童年情景
献给一位童年时代的朋友
作者:堕落
(本文完全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1
美国旧金山湾区某地。
这是一个幽静的住宅区。狭小的马路两旁都是一幢幢结构式样大同小异的木
制楼房。每座楼房门前都有一块绿草地。
虽然是下午时分,路上仍是十分安静。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所发出一些轻微
的噪音。
一个穿着制服的黑皮肤邮差将一叠信件和报纸等塞进一个信箱,又将标志来
信的小旗竖起。
一只女人的手从那个信箱里将邮件取出。
2
室内。窗外的天色正在暗下来。
一只男人的手从桌面上拿起一封信,用裁纸刀打开。
里面是一张式样素雅的信笺,上面写着短短的几句话,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是娟秀的女性笔迹。信封里还有一张音乐会入场券。
男人拿着信反覆看了一遍又一遍。
「吃饭啦!」从客厅里传来女人的喊声,拖着长长的音调。
「来了。」男人一边答应着,一边将信件小心翼翼地放回信封里,然后锁进
一个抽屉。
饭桌上,几个式样普通的瓷碟里盛着一些家常菜餚,还有一个汤锅在冒着热
气。
「快吃吧。」女人端着饭碗道。
「娴,下星期我要到la(losangles的简称)去一次。」幕帆拿
起饭碗又放下道。
「哦?去那里干什么?」娴奇怪地问道。
「一个搞音乐的朋友下周二要举行一场独奏音乐会,寄来一张票,邀我去参
加。」
「是吗?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有这么个朋友?」
「她叫邵为惠。嗯,从前有个着名的科学家邵东升你知道吧?邵为惠就是邵
东升的孙女。」
「是个女的?」娴抬起头,目光锐利地道,「你是怎么跟她认识的?」
「很久以前的事了。」幕帆往嘴里送了口饭,「从小我和她就跟同一个老师
学钢琴,后来又一起进了上海少年宫钢琴班。再往后,她考进了上海音乐学院附
中,走上了专业的道路。我则进了普通的中学,最终完全放弃了音乐,一事无成。」
幕帆看了下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接着道:
「她十五岁那年就来美国了。后来,在我出国前夕,我替我伯父到为惠的爷
爷家里去送点东西——我伯父曾是她爷爷的医生——,正好为惠那时也去看望她
爷爷,和我聊了几句,还给了我她在美国的地址电话,说等我到了美国之后可以
去找她。」
「那你有去找过她吗?」娴已经快吃完饭了。
「没有。」幕帆断然道,「来美国后,只和她通过一次电话,还彼此寄过一
次圣诞卡,后来就没联系了。只是偶尔在报纸上见过一些她的消息,知道她现在
已经是世界知名钢琴家了,刚在usw高级轿车,系上安全带,像往常一样将用钥匙插
进打火孔里轻轻转动——
这辆价值四万美元的高档车毫无反应。
为惠带着不相信的神情,又试了好几次,依然无法发动引擎。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开门下车,茫然地向四周张望。
bob的车早已开走了。白天总是停得满满的停车场此刻显得异常空旷。出
了她的车之外,只有很远处稀稀落落地停着几辆车。
静得像个坟场。
路灯下,为惠从挎包里找出通讯录,翻了几页找到一个号码,拿出手机刚要
拨号,手机却突如其来地响了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手机小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hello?」她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对,是我。您是……幕帆,真
的是你么?你现在在哪里?……对……好的,那个地方我知道,有个喷水池,是
吗?……好,你留在原地不要动,我马上就来了……」
收起手机,为惠快步向外走去。没走几步,她便小跑起来。随着她的跑动,
长发有节奏地飘荡着,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天幕上,一架夜航班机无声地缓缓滑过,一红一绿的翼尖信号灯不停地闪烁
着……
17
南加州大学校园。
喷水池旁,一个影子在徘徊。很快,距离几步远的地上又出现了一个影子。
「你好。」
「你好。」
路灯下,两个影子审慎地对视着,彷彿是在把眼前的景象同自己记忆中或是
想像中的形象进行对比。空气中一时瀰漫着尴尬的沉默。
「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为惠终于开口道,「如果你是来听音乐会,那可来
得未免太晚了。」
「塞车,路又不熟。」幕帆苦笑了一下,「可是,要祝你演出成功还不算太
晚吧?」
「成功什么呀,今天的状态一点都不好,」为惠的脸上出现了懊恼的神色,
「手指都发僵,感觉根本出不来,弹错的地方不知有多少,我的学生们肯定在背
后笑话我呢。」
「你还是那样,总想追求完美,」幕帆笑道,「其实,除了舒曼的《童年情
景》第六段中间有个比较明显的失误外,其他总体上都还可以,还过得去。」
「你听了我的演奏了?」为惠喜出望外。
「嗯,路上开车时听的。」
「那我可得请你喝一杯了!」为惠嫣然一笑。
18
酒吧。两个黑人乐手在一旁演奏着忧伤的爵士乐。
「幕帆,你现在过得好吗?」两人并排坐在高高的吧台旁,为惠问道。
幕帆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彷彿这是什么艰难高深的问题,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只是苦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满了疲倦。
「我知道,都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为惠理解地宽慰道。
侍者将两杯调好的鸡尾酒递上。
「来,你说,为了什么乾杯?」为惠举起酒杯。五颜六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象
彩虹般地绚丽斑斓。
「为了今天的相逢。」
「为了我们共同度过的童年时光!」为惠认真地说道。
两人碰杯。
「哎,说真的,」幕帆放下酒杯,「隔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你了。」为惠道,「知道么,我一直都在替你感到惋惜。」
「我有什么好惋惜的?」
「我始终认为,如果当年你不放弃学音乐的话,你也许会比我现在的成就更
高。」为惠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眸子,「那时在少年宫,你是我们钢琴班公认的
第一神童,也是唯一能超过我的人。」
「那时我可真的嫉妒你,」为惠抿了一口酒,「我拚命练琴,却总是无法赶
上你,而你却几乎不用怎么练。幕帆,你是个真正的天才!」
幕帆毫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彷彿在听她说别人的故事。
「有件事你一定还记得。」为惠看着已经空了的高脚玻璃酒杯,「好像是十
一岁那年?我们班得到了一个出国去罗马尼亚演出的名额。具体人选就在你和我
之间产生。结果最后是我入选了。我记得很清楚,当老师宣布结果的时候,你很
平静,彷彿早知道这样的结果。而我却哭了。因为我知道,我的入选不是因为我
的表现比你好,而是因为我爷爷是大科学家而受到的特别照顾。」
「真有这样的事么?我全不记得了。」幕帆笑道。
「我只恨我当时没有勇气自动退出,把你应得的荣誉还给你。」
「可那时你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就算你想要退出,人家也不会让你退
的。」幕帆慢慢道,「然而,我后来不肯再学音乐,想来也是有些原因的吧。」
「幕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也许是因为我的无心过失
而毁了你……」为惠美丽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层泪影。
「别傻了。谁也没有毁了我,能毁掉我的只有我自己。」幕帆道,「然而我
们还是喝酒吧。」他随即招呼侍者再拿两杯酒。
忧伤的爵士乐仍在继续。
19
旧金山。幕帆寓所。
穿着睡衣的娴在房内来回巡视,仔细检查每一扇窗户是否关好,又检查了一
次门?h缓笏呓允夜厣厦拧?
屋外。小窗内的最后一盏灯熄灭了。
整幢房屋都笼罩在沉沉的黑夜之中。
20
洛杉矶。酒吧。
忧伤的爵士乐仍在继续。
「……我么?也没什么特别的,每天的生活都程式化了,」为惠看着自己手
上的结婚戒指,「每天一早就到学校,上午自己练琴,下午给学生上课;周末睡
个懒觉,去shoppingoniedusoir》。
虽然显得有些生疏,但是他弹得极为认真。结尾部分的双八度和弦奏得极为漂亮。
为惠热烈鼓掌,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幕帆起立,向她一鞠躬。
35
两个月后。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为惠的卧室。一缕阳光穿透窗帘的缝隙,射在床的一角。
为惠穿着睡衣,半侧卧着,手里拿着电话:
「hello?请问周幕帆先生在吗?……谢谢。」
……
「是幕帆吗?你好……不,我还没起床呢,越来越懒了,嘻嘻。刚才接电话
的是你太太吧?」
……
「是这样,你最近要到上海去一次是吗?我想托你到旧金山唐人街帮我买些
人参带给我妈,行吗?……那太谢谢了。钱我会寄给你的……唉呀……」
在她身后的刘坤手持一个粗大的玻璃针筒,正在将满满的的一筒灌肠液慢慢
注入为惠的肛门。她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不,没什么,躺得太久了腿有点发麻……好,就这样,钱我会寄给你
的……问候你太太。再见。」
为惠匆匆跳下床,捂着肚子欲向厕所跑去,却被刘坤一手拉住。只见刘坤拿
着一个皮制狗项圈放到她面前。项圈上镶嵌的大颗金属粒发出冷酷的光泽。为惠
不禁颤抖了一下……
为惠全身地蹲在浴室地上,脖子上套着狗项圈,两腿之间放着一个搪瓷
便盆。她的肛门里还堵着一个黑色的橡胶塞子。
她痛苦地呻吟着,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刘坤拔出她肛门里的塞子。突然,一股浊黄的液体从她的下身喷射而出,全
部洒落在搪瓷便盆里,发出很响的声音。
刘坤赶紧捂住鼻子。
36
一架大型客机从旧金山国际机场腾空而起。
37
上海武康路。满地枯黄的落叶。
幕帆踏着落叶来到一幢法式洋房门口。他确认了一下门牌号,伸手按铃。
为惠父母家。室内。
「噢,是小周啊,快请进来吧。」
为惠的母亲,一个典型的老年知识分子妇女,热情地将幕帆引入屋内,又忙
着倒茶拿糖。
「小惠近来好么?」刚一坐下,老人便关切地问道。
「她很好,请您老人家放心,」幕帆背书似地道,声音有些乾涩。
「唉,要说小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倔。」老人开始念叨,「她
从小就聪明,人长的又漂亮,琴又弹得好,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在美国,追求她的
人不知有多少,可她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却是偏偏看上了那个刘什么。非要嫁给
他不可。那人有什么好,不就是个插洋队的暴发户吗?我越是不赞成,她就越是
来劲,那一阵把我给气得,高血压都复发了好几天。」
「伯母,年轻人的事嘛,您就由他们去吧,」幕帆道,「只要小惠生活得幸
福,您不就安心了吗?」
「对呀,」老人一拍大腿,我现在也想开了,只要小惠全家平安,健康快乐,
让我早日抱上外孙,我这辈子就知足了。「
说着,幕帆看了下墙上的挂钟:「伯母,我该告辞了。」
「等一下,」老人进里屋拿了一包东西出来,「这是我们小惠最喜欢吃的城
隍庙五香豆,你帮忙给她带去,不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正好下个月她要来旧金山演出,到时侯我交给她就行了。」
「要是小惠嫁给你这样又老实又稳重的人,我就放心多了。」老人送幕帆来
到门口时又叹道。
「伯母,小惠她真的……嗯……一切都很好,您千万不要担心……」幕帆躲
闪着老人的目光。
38
夜。
幕帆独自一人站在一颗梧桐树下。不时地有枯叶飘落在他的身上。
39
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上海某少年宫大门口。
幕帆看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从大门口进出。一个小男孩坐在爸爸的自行车书
包架上,手里抱着小提琴盒,好奇地看着他。
幕帆抬头向上望去。阳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从少年宫大楼最高层的几扇窗户里隐隐约约传出钢琴声。
他笑了。
40
一个月后。
旧金山。戴维斯交响音乐大厅。
穿着夜礼服的男男女女们陆续进场。刘坤在前厅里和几个熟人正在高谈阔论,
显得非常热闹。
幕帆从他身边走过。两人都完全没有注意对方。
演出铃响了。
台上坐着一支编制完整的大型交响乐队。为惠在一阵掌声中坐到钢琴前。
尽管化了妆,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黑色的夜礼服裙下,她的腹部明显有些
隆起。
音乐在进行中。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已经到了第三乐章。
台下前排听众席上,刘坤在打磕睡。
后排的一个角落里,幕帆闭着眼睛在倾听。
41
幕凡寓所。
卧室内,娴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看着中文电视台播放的香港连续剧。她的肚子
隆起得更大一些。
42
音乐接近尾声。
为惠的朦胧泪眼中出现了幻觉:
她彷彿看见旁边的乐队指挥由托马斯先生变成了幕帆,他正在以潇洒刚劲有
力的动作将音乐推向终曲的辉煌。
如雷的掌声将刘坤惊醒。他本能地加入鼓掌,还作出如痴如醉的样子。
听众席后排,幕帆第一个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43
幕帆的幻觉(黑白)。
他看见了一间古朴的房间里,一个四五岁左右,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端
坐在钢琴前,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弹着单调的音阶。
一个略大一些的小男孩从门口进来。他手里拿着两根棒棒糖。只见他给了女
孩一根,然后又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接着她跳下琴凳。两个孩子手牵着手一起向外跑去…
…
44
音乐大厅休息室。
幕帆在一张纸上匆匆写了一句话,然后将那张纸连同一张十美元的钞票交给
一个音乐厅职员:
「劳驾,请帮忙交给邵女士。」
肥胖的剧场职员看了幕帆一眼,将钞票塞进口袋:「ok,没问题。」
幕帆离开音乐厅。没过多久又匆匆返回。他向那位胖职员要回了那张纸。
那人把纸还给了幕帆。幕帆道谢后再度离开。胖职员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摇
了摇头。又拿出刚才幕帆给他的钞票,对着灯光仔细察看。
幕帆来到音乐厅外的大街上。他打开自己刚才写的那张纸。只见那上面写着
:「小姑娘,你走吧。不要为我担心。」
他将纸撕碎,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筒里。
他竖起风衣的领子,快步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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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落:「在写这篇东西的过程中,就对它很不满意。因为几
年前我就写过体裁和内容近似的东西。和以前的文章相比,这篇
并没有什么提高。」
不知所谓:「您也算是恶魔岛上的另类作者了,只不过这次
的题材方面恐怕难免会曲高和寡一些。」
小悴:「这样题材的作品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阅读,是
很难给予真正有意义的评价的。因为它是刻骨而真实的。虽然我
并无类似的经历和感慨,但在读到30节:『我在人群中找你,
我在大街上找你……』这段,以及在43节的煽情句子,我的确
被深深打动。」
堕落:「多谢了。我自己是觉得,如果说这篇有什么特别之
处,那就是最后的成文和我最初的构思相差甚远,可以说是完全
不同。最初我写这篇东西的时候,曾刻意避免在文章中掺入过多
的个人色彩,所以选择了这种类似电影剧本的写法。」
秦守:「呵呵,很有趣。记得您以前也写过一次色文电影剧
本,不过那次是真正纯虐题材的,视觉感官上的效果更强一些。
这次的虽然也有虐的影子,但似乎并不是您要表现的重点。」
堕落:「对,其实这次我本来是想写一个版的《花样年
华》之类的东西,写一个关于婚外情的故事。然而,在写作过程
中,某些因素使我的心境受到极大的影响。其结果是,这篇文章
竟在无意中成为了我的第一部自传体作品。文中的很多描写都是
「甄士隐」。女主角基本上就是我理想中的女性化身,也是我一
直在寻找而始终没有找到的人。男主角有这样一句话:『我每时
每刻都在找你,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你!』这句话里有我的血和
泪。」
小悴:「原来是这样,看来本篇带有『半自传』的色彩啊。
难怪看完全文,那一句句亲暱的『小姑娘』犹是萦绕耳际,心间
却是沉重唏嘘。有人说带着落拓气质的男子是迷人的。沧桑、稳
重、温文、内敛却带着堕落和败坏,甚至匪气。而在这些形式之
下,却藏着多少无奈,多少挣扎和被迫。」
堕落:「谢谢小悴的赏识,本文中男主角多次称女主角为『
小姑娘。』这是有一些原因的。我最崇敬的诗人,伟大的天才马
雅可夫斯基结束自己生命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小姑娘,你走
吧,不要为我担心……』。」
秦守:「嗯,虽然堕落兄的重点并未放在虐上,但是本篇还
是有不少闪光之处的,特别是35节那里,女主角一边和昔日恋
人打电话,一边却要被自己丈夫痛苦的灌肠,寥寥几笔,那种变
态的兴奋感就勾勒出来了,只可惜没有再继续深入描写。不过话
说回来,假如真的描写太多,那也许又破坏了整体的精简流畅,
不再像是电影剧本了。所以,只能说是两难吧。」
召集人:「总之,虽然还谈不上是完美的作品,但也算辛苦
一场了。让我们接着欢迎一千零一夜的第二十夜·弱女子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