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章 消失的队伍
马俊嘴角抽搐一下,显然不习惯黄三丰这种做派。不留痕迹地将手抽出,语重心长道:
“三丰,你说哪里的话!既然答应与你一同上路,护你平安到达县城,我怎么会不来呢?”
黄三丰眼中全是感动。
这才是高人啊,一诺千金,言出必行,绝不背信弃义!
马俊又道:
“好弟弟,你看,这次我可是找来了鼎鼎有名地‘血手’赵武生,赵前辈!此行一定能护得你我二人周全。”
“赵前辈,你说是吧?”
中年男人点点头,手上两枚硕大的铁球依旧转个不停。
沙哑的声音如生锈的齿轮生硬转动:
“我去县城中有事,且你父亲此次出资百金。我护你们走上一程,不是不可。”
“给我一辆马车,路上若是无事,不要来打扰我。”
“好,好的。”
黄三丰激动地都快说不出话了。
半小时后,太阳终于从山的那边升起,露出半张脸,懒洋洋打个哈欠,将原先笼罩世间的一层薄雾吹散。
镇长儿子跟镇上大户人家子弟一同出发,免不了有人过来祝贺,怀着最恶毒的心却从口中吐出最优美最动听悦耳的祝福词,话语中希望对方考中童生,光宗耀祖,心里却在盼着对方身败名裂。
最好考不中童生,还得罪县里的贵人,殃及一家。
一直到日上三竿,林仁才与黄三丰、马俊一行人上路了。
“三丰,这人是谁?为何给其一辆单独的马车?”
平稳的马车一路驶离镇子,黄三丰与马俊坐上同一辆马车,此时马俊向黄三丰问道,
“他啊?”黄三丰一脸不屑,
“一个会些江湖术法的骗子罢了,才十几岁的年龄,不用去管他。”
“江湖术法?”马俊来了兴趣。
他本身喜欢玩,也能玩出许多花样,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沉迷在各种玩物中,玩物丧志的人。相反,他很聪明,去过几次县城的他眼界也远远比黄三丰要广。
他亲眼见过练气士,知道他们是存在的。不像黄三丰一直以来只从自己父亲嘴里听说过,却从未见过,所以对一切稀奇古怪的事表示否认与不相信。
“他都做了些什么呢?看弟弟的模样,似乎与此人有过节?”
“做什么?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哥哥提这干嘛?总之他不是个好东西。对了,弟弟前面偷偷把珍藏的一副众美出浴图带上了车,哥哥要不要跟小弟一同,欣赏欣赏?”
宽阔的车厢内顿时响起一阵低语与窃笑声,不时还有啧啧的感叹声传出。
如果他们懂华夏汉字,看见画下角模糊写着林仁的名字,知道是其所画,也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马车飞快向前行驶。
拉马车的马是产自西域地高头卢地马,此马身高二米多,通身泛出乌色,耐力与爆发力十足,若在宽阔的平坦的地面上全速前进,一日能行两千里。
不多时,车队就到了两座高耸如云的大山前,过了此处,就彻底离开灵田镇的范围,要进入群山了。
车队前面忽然传来嘈杂之声。
“怎么回事?”
感觉到车队停了,正看画看得流口水地黄三丰勃然大怒,打开车窗冲护在车队四周地一名护卫喊道。
“回少爷的话,前面有个老头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应该还有一口气。就是他挡住了车队的路。”
“老头?挡住路了你们不知道把他抬起来扔开啊!”
“这点小事还要我来下命令吗?”
“……是的少爷!”
护卫听令,准备去动手抬人。
忽然听见一声:“慢着!”
林仁身穿一身青衣,从一辆马车上慢步走了下来。
身为一名华夏人,就算流落异界,也不可能做见死不救的事。
前面听见护卫所说,知道前面有个老头挡住了路,这个时节,纵使太阳照耀大地,地面上依旧有寒风呼啸。如果任由一个老头躺在荒郊野外,不被野兽叼走也会被冻死。
他走到了车队前,果然见着一名衣裳褴褛,身上到处是泥巴点还散发出恶臭味,并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老头。
老头的年纪应该很大了,花白的头发将面目遮住,脸上的皱纹如刀刻,干枯的手臂皮肤给人一种似乎能毫不费力撕下的感觉。
“把他抬到我车上,再准备些稀粥与温水。”
“这——”几名护卫同时犹豫起来。
他们是黄家与马家的护卫,如今合在一起,黄三丰可以对他们下命令,马俊下命令他们也会听。可是林仁的话——
嗯?自己连一个小小的命令都没人听吗?
林仁有些明白自己当前的处境了,
这里,已经不是灵田镇。
黄老爷不在,他就不是高人,不是前辈,只是一个有一点点特权,能坐在马车里跟车队一同去县城的少年人。
轻叹一口气,林仁走上前,不顾老人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恶臭味将他抱起,走回自己马车将老头抱了上去。
“假好人!”黄三丰透过窗户望见这一幕,鄙夷道。
“真有心啊。”马俊也感慨道。
……
马车内部很大,里面不仅有暖和的蚕丝被,还有缩放在一旁的桌椅,以及一个小火炉。
林仁将火炉拿出,往里面添了些无烟的木炭,就拿出一个小盆子,倒入水,放进些米粒。待到米粒一颗颗被熬出米花,倒入一个黑瓷大碗中冷却,林仁又往盆子中倒水,这次倒地满满的。
一会儿,林仁伸入手感受水温,觉得不冷不热,这才取下盆子,将火炉合上盖子,放到一边。
取下一块干净的毛巾,完全浸湿,林仁脱下老人的衣物,用毛巾擦拭他的身体。
一直擦了三遍,原本雪白的毛巾变成黄橙橙一团,老人身上挥之不去的恶臭味终于淡了许多。
将老人的衣服随手丢出窗外,拿出一套自己的给老人穿上,又将老人抱到床榻上拿被子裹好。林仁端起一旁温度变得适合的稀粥,用汤勺一口一口给老人喂食。
老人的精神很不好,眼睛只是眯着,透过眼帘的一条缝,观察这个救自己一名的少年人。
浓眉大眼,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配上一副精壮的身材,显然是常年锻炼,或者是习武之人。一身青衣穿上去,却显出儒雅之气,应该懂点知识,并且在某一行有些心得领悟。
老人忽然一把抓住林仁给他喂食的右手。
“年轻人,你好人会有好报的。”
“是吗?”林仁不置可否,脸上带着微笑。
“老人家,粥喝完了,您暂且睡一下吧。”
老人怔了一下,忽然道:“你不问我为什么会躺在路中间吗?”
“那也得等您睡醒再说,现在您精神不大好,先睡吧。”
说完这句话,林仁给老人家捂紧被子,拍了拍被子下方。
一团金橙橙的东西从那里钻了出来,小脑袋摇摇摆摆的。见着林仁在面前,立即欢快地摇动尾巴。
正是小黄。
“小黄,躺外面点,别打扰老人家睡觉。”
小黄生气地冲林仁呲牙,嘴里呜呜叫唤。
原来还以为有好吃的好玩的,哪里知道叫醒它就是为了跟它说不要吵到别人!
我的天!我一直睡得好好的好不好,都不踢被子!
林仁在小黄脑袋拍了一下,小黄这才悻悻然,身子缩成一团,到靠近火炉的地方重新睡下。
一会儿,老人沉沉睡下,有细微的鼾声响起。林仁从一个木匣中将《灵田》抽出,又从怀中取出逍遥笔,按照画本身有的线条,重新画上一遍。
半日多没有去看,画中灵田的颜色又变得淡了一些。
看来画吸取灵气的速度确实赶不上画中灵种消耗灵气的速度,
灵种不断从天地间汲取灵气,不沾染俗物,成长速度加快数倍;那么是不是效用会大上很多?有没有可能提升几个等级,变为高级灵种?
林仁有点憧憬。
在林仁重新画过一遍之后,灵田重新恢复成原先模样,并且灵田中央,灵种早已经发出嫩芽,给原本应是死物的画添了一丝生意。
应该,再给些雨水?
林仁想着。
但是水多了会不会不好?
不管了,先来场雨,再画个太阳。灵种嘛,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我玩死。
这样想着,林仁画出乌云降雨,片刻,画出日头驱散乌云,阳光普照。
车队继续向前行驶,慢慢的,驶入深山。
……
队伍里有一个纨绔已经很让人头疼,如果有两个,产生的效果就远远不是一加一等于二。
车队的行驶速度大大减缓下来,半天只走了不过二百里。原因只是因为两个纨绔声称如此大好河山,岂能不好好欣赏?我们要好好看看世间的风景,也许会诗兴大发,咏出一两篇传世华章。
林仁在车里,老人已经苏醒,语气悲凉地讲诉了他的来历。
老人姓蔡,是居住在山边的猎户,家里只有他和他儿子两人。几天前他儿子入深山不回,他就进山去找,却只找到了他儿子的尸骨,身上的肉已经被野兽吃去大半。
他大恸,上前背起儿子的尸骨,想要回家找个地方好好安葬。路上稍作休息时却碰见山崩,山上滑落的碎石与泥土险些将他埋葬,他躲了过去,自己儿子却被永远埋了进去。
神情恍惚下四处游荡,找不到家。一天过去了,带水的衣服遮不住风寒,让他身体越来越弱,最终倒在山前道路上。
听闻此事,林仁重重叹出一口气,想安慰老人,老人花白的头发却那样刺目。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惨剧。说一万句逝者安息,生人应该好好活着的话,都没有用。
林仁照顾着老人睡下,自己走出马车,到了车外。
黄三丰跟马俊不知游荡到哪里去了。
林仁听着河水流动声音,找到一条河。
小河不过两三米的宽度,水质清澈见底,缓缓流动,如绝美琉璃镶在河道上滑动,果冻似的流水,充满了质感和动感美。
河边懒散地长出二三株柳树,褐色的枝干不过两掌粗,青绿的枝叶密密麻麻,将全身遮住,宛如一名绝世美人,不肯轻易将倾国倾城的无双美貌展现给世人。
黄三丰与马俊居然也在此处。
两人大声朗诵自己狗屁不通的诗,作了一首又一首。好在两人肚子里的墨水都不多,一会儿,连狗屁都吐不出。
“碧玉……碧玉。”
两个字的诗始终在黄三丰嘴里含着,反反复复,肚子里已经没墨水可吐。
林仁忍不住轻笑出一声。
小河边微风熙熙,河水悄悄轻淌,没有杂音。马俊和黄三丰两人很容易听见林仁的笑声。
“你笑什么?”黄三丰怒目而视。
林仁可不给他面子,直言道:“我在笑你!”
不等黄三丰说话,林仁继续道:“天色尚早,离天黑还有应该一个时辰的时间。为何不多赶些路,要在此处停留?”
马俊开口解释道:“附近有间破庙,是个栖身的好地方。若继续赶路,天黑之前赶上约二百里路,能找到另一处足够我等休息的地方,但是那样未免太急了。”
林仁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但一时半会没想得起来。
这时,黄三丰忽然开口道:“马兄,你理睬他干嘛?要我说,他要赶路就让他赶路去。前面你不是还说此行可能有妖魔作祟吗?让他一个人赶路去,看他会不会被妖魔鬼怪掠去,残忍杀死。”
妖魔鬼怪?
林仁猛地想了起来,来时黄老爷对他说上几年去县城参加乡试的队伍,有两支在路上消失地无影无踪,他猜测或有妖魔作祟,不得不防。
“马俊!”
林仁忽然道,
“哎?干嘛?”马俊一头雾水。
“三年前前去参加县试的队伍,有两支队伍消失,他们都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马俊疑惑地摇摇折扇,见黄三丰也是一脸不解,回忆道:
“好像一个是三月初一,一个是三月初二,乡试是三月十三开始,他们都去得早。”
“我是说那一天的什么时候。”
“好像,都是早上?”
马俊不太确定地说。
“那两天我起来时都见到过他们。”
“又是什么时候得知他们失踪的消息?”
“这个啊,是另一支同样初二出发,但是凌晨便动身的队伍。他们一路到圳上镇,发现没有上一支队伍的消息,就在圳上镇等候,却也没有等来应该就在身后的下一支队伍,只等到最后一支三月初六、同样凌晨出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