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第31章 玲珑锦绣(下)
玲珑跪在洞外,沉默地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
半个时辰前,她看到凤桐面色阴沉地抱着凉玉回来,便知道大事不妙,默默地跪在了洞外。
刺杀琼烟的任务,是凤桐与她商量好的。琼烟是温玉的心腹,狡猾警惕,单凭法力,她绝对无法战胜。但要是换成锦绣,她就可以轻易杀之。用她与锦绣的姐妹情谊,引出锦绣,趁其不防,一剑杀之,将锦绣和琼烟的魂魄一起逼出来。
凤桐会在她刺出一剑后接应她,斩杀琼烟,收回锦绣的魂魄。
琼烟是妖,怕被人看出身份必会尽力配合。酒里掺了雄黄,蛇怕雄黄,必定不喝,转而喝她带去的茶,而茶里添了可散魂魄的浮草申崇。
这一切计划得十分周密,可是,她依旧怀着深重的忧虑。
于情于理,凤桐父子都是有恩于她们姐妹的,做了他几百年的侍女,她对这个男人早就已经生出深厚的感情,她决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可是她要杀的人是锦绣啊,是她的姐妹……明知道她应该相信风桐,她还是不忍下手。
万一锦绣的魂魄太弱,就此消失了呢?
万一中途遇到波折,风桐没有及时赶到呢?
万一……
毕竟她和锦绣,只是那样微不足道的侍女啊……
没想到凉玉趁着回青瓦洞的功夫找到了她,说要替她前往。她心里生出了一种不该生出的念头——如果是凉玉的话,神君无论如何都会尽力的吧……
她把自己与锦绣的往事和盘托出,将安排好的计划细细讲给她听。凉玉颔首,末了,要走了当初那根从她头顶拔出的钉魂针。
她的背影纤弱又柔韧,一丝犹豫和惶恐也没有。
玲珑跪在洞外,双膝酸软。她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只怪自己一时糊涂,却险些酿成大祸。
凤桐走到洞外,她嗓音干哑:“玲珑……玲珑请神君责罚……”
未料风桐低头道,“起来。”他叹息一声:“是本君考虑不周,难为了你。”
她瞪大眼睛,红了眼眶。
他手上拿着那枚琥珀舟,对她晃了晃,平静地开口,“锦绣的魂魄凉玉保下来了,再过十日,本君去溪山,选一只好一点的莲藕,给锦绣再造一副壳子。”
“玲珑,知道你错在哪里吗?”半晌,他微微垂眸,眼底有一丝克制的失望,“你不够信我。”
“你们二人跟着本君这么久,我不会选择牺牲任何一个。”眼见玲珑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身子都在颤抖,他只觉得脑壳疼,挥挥手让她退下,“行了,别跪着了。”
他转身进了青瓦洞。少女双手撑着床,正抻着脖子偷听他讲话,见他进来,立刻掀开被子假装躺下。
风桐又好气又好笑:“放心吧,本君没难为玲珑。”坐在她床边,看着她脸色苍白,脸上笼上一层寒霜,“下回再这样瞒我,我真要打你了,就用玉郎以前打你的那根藤条。”
提起玉郎,她先是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又立即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舍得吗?”
他让她说得一愣,仿佛谁将心弦轻轻一拨,发出袅袅的颤音,一时间,心都化成一片。
凉玉笑吟吟地接道:“——打伤了,废得可都是你的修为。”
情绪破坏殆尽。他气极反笑:“看来本君是自掘坟墓了?”
她笑得直咳起来:“凉玉是个大麻烦,沾上便甩不脱了。”
他站在窗边,侧身挡下窗口的微风,搅了搅碗里的药,转头递给她,嘴角微勾:“请吧,大麻烦。”
她就着他的手,才抿了一口,嘴里又腥又苦,皱着眉头全吐在地上,又咳得心肺乱颤,看着碗里浑浊的猩红液体:“凤君,这是什么呀——”
“蛇胆。”他满眼嘲弄,“有胆量跟蛇妖单打独斗,连蛇胆也喝不下去?”又舀了一勺,强硬地举到她唇边,“琼烟有多毒,想必不用我说,解不解毒,你自己掂量。”
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强忍着咽下去,又龇牙咧嘴地抚了抚胸口。“昨夜,凤君就是为了取它的蛇胆?”
他哼了一声,又喂她一勺:“它要是不将你伤成那样,也不必遭这样的罪。”
他动作停了,看她半晌,自然地用手擦了擦她嘴角流出的一缕药汁。
凉玉的脸轰地红了,一把夺过碗来,“我自己来罢。”
她一仰头全喝尽了,直恶心得要吐出来,跳起来走了两步,边走边抚着胸口。凤桐从她背后看去,才睡过的缘故,她的发髻有些凌乱,几绺发丝散下来,落在白玉般的脖颈上,从耳廓到小巧的耳垂,白里透红。
他的视线温柔下来,唇边显出浅浅笑意。
她连走带跑地转了一圈,又去倒水漱口,连喝三杯,以喝水为掩护,期间悄悄地摸了摸耳垂——好像是不那么烫了,这才转过身来,“凤君……”
却发现他躺在她刚才躺的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顿时咬住了舌头,瞪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好像铁了心要欺负到底,故作不解,“我自己的床,想什么时候睡,便什么时候睡。你睡本君的床,还睡出感情来了?”
她远远地站着,不知该如何接话,整了整耳边的发丝,低头岔开话题,“昨天,凤君对那琼烟做了什么啊,她怎么就突然站起来,乖乖听话了?”
他调整了个姿势,阖着眼睛答道:“没什么,不过是将那琼烟打得只剩一魄,又塞了别的魂魄进去。”他拍拍身边的床榻,“过来。”
凉玉蹭了过去,小心地坐在床边。
凤桐揽住她的腰,他的手掌炙热,透过薄薄的衣裙,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她的脸又涨红了,小心地睨了一眼,见他闭着眼睛,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拿手掌贴了贴滚烫的脸颊。
凉玉觉得奇怪,这青瓦洞不是没睡过,凤君不是没摸过,从前的触碰,跟母亲、玉郎和其他长辈对她的触碰没什么不同,在他面前,她可是惯于死皮赖脸,没羞没臊,可是现在,现在……
她既惊恐又愧疚,慌乱不能自已,不防他手上忽然一用力,就将她带上塌来,她的头枕在他手臂上,心怦怦直跳。
“伤没好,硬要这么别扭地坐着?”他似是很无奈,又很疲惫,始终微阖眼帘。
是了,为了照顾她,他可是从昨夜一直忙到今。她心里登时愧疚万分。立即规整地躺上来,将那一块小小的空地左看右看,最后小心翼翼地躺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