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见面
叮！
清脆的铜钱声在龟甲中来回响动，慕离的面色也随着从中依次落出的古币而凝重起来。
‘上六，无号，终有凶。’
慕离喃喃低语，看着面前凶险至极的卦象，目露疑色。
他的占卜之术源于先天八卦，所属的卦象也和古书《易》相仿，能得出这般清晰明确的‘夬卦’太过罕见，就像是天命在借卦象告诉他，在劫难逃。
原本稳固的心境波澜渐起，慕离强压下心中的惊惧，稳定神魂，以心念感知着弃在远方的飞剑。
“明峰的无定剑一直在紧追我的飞剑，按理来说怀安应该还在大泽外围的迷雾中打转才对。这卦象的凶煞究竟来自什么？”
慕离收起古币，起身看去。
远处薄雾朦胧，升腾的水汽与薄雾层叠一起，恍惚间似乎有一掌无形的大手，将自己罩入掌心。
这片水域慕离曾与明峰明瞳一起来过，本身是作为他们在大泽中的休憩整顿之所。
整个小湖只有一只胆小的青蛇隐匿水中，外围薄雾笼罩，周边毒虫横生。
看似最安全的地方，此刻却给了慕离最大的不安。
“适才感知到的气息不是明瞳的剑，反倒是有点像剑阁那边的意味。”慕离皱眉道，“难道是囚龙？”
想到这里，慕离心中一跳，一年前剑阁峰的囚龙出山历练，却在半年前突然失去了踪迹，若是遇难，以他的命剑完全可以遁回师门，然而他音信全无了半年之久，此刻才显露行踪。
“不！绝不可能是囚龙。”慕离摇了摇头，“要是他的话，刚才的卦象绝不会是大凶之兆，若不是他，那就是有人拿到了他的命剑，并且以命剑为引来寻我。”
这是最不可能的可能。
命剑是无定仙宗的不传之秘，但凡修行命剑之人，即便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寄放在命剑之中的剑意也不会被泯灭。
剑意即我，不死不灭。
慕离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在他眼里，‘怀安’整个人着实是太过恐怖了。
因为神秘，所以恐怖。
化神境的修士无定仙宗足有近百位，慕离从没有在师门的长辈那里见到过如此精粹的神识。
罢了，与其继续狼狈下去的四处逃窜，不如以逸待劳，养精蓄锐。
慕离感受着体内充沛浑圆的真气，平复了紧皱的眉头。
且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吧。
...
远处的怀安也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走进了又一处水域。
一个杀气腾腾的千里，一个狼狈不堪的到处逃窜。
怀安摇头轻笑，不由想起了前世记忆中读过的各种作品。
‘我怎么越想越觉得我是反派龙套，那个慕离是主角模板啊！’
发现怀安有些怪异的表情，好奇道：“公子，你在想什么？”
怀安摆了摆手，轻咳一声，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不怎么有趣的故事。”
“嗯？是什么样的故事？”莲华眨了眨眼，“和你先前讲过的‘聊斋’‘搜神’一样吗？”
怀安回想着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给莲华讲了一段反派追杀主角，主角在险地之中一边躲避一边突破，最后抱得妖族美人收得神兽小弟，反杀了反派的情节。
莲华面色怪异的盯着怀安，悄声道：“公子也喜欢狐美人么？”
“呃......你的关注点在这里？”怀安尴尬道，“故事的重点不应该是主角如何奇遇如何反杀吗？”
“噗~”莲华的神魂在空中绕了一圈，在怀安肩头掩嘴笑道：“我在和你开玩笑啦，我当然听懂了你讲的故事。”
神魂与本体之间的白雾拖成了长长的丝带，像是围巾般搭在怀安肩上。
“慕离这次的行动也许和公子眼中的‘模板’很像。”莲华依靠在怀安脸颊，柔声道：“但在莲华心里，你才是主角。”
也许是莲华的体温太热了，怀安的脸颊迅速升温。
心弦波动。
怀安心底的漩涡同时升起，抹去了怦然的心动，只剩下涟漪后的怅然。
感觉到怀安气息的滞涩，莲华疑惑的抬眸看向怀安。
怀安淡漠的回视一眼，露出平静的微笑，轻声道：“谢谢。”
漩涡恢复，怀安的气息也从淡漠中脱离出来，苦笑道：“抱歉。”
莲华明白怀安是为什么道歉，两人同行了三个月，她曾见过好几次怀安‘精分’的情景。
她不知道原因，也从没有主动去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怀安的这个秘密对他来说显然非常重要。
唔，也许她唯一知道的一点。
就是怀安追寻仙道的原因就是为了解决自身的秘密。
两人边走边聊，倒也不觉无趣，直到一片蒙蒙的水雾挡住身前时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湖畔。
平湖落叶三秋雪，满塘飘絮迎客来。
穿过一处芦苇荡，眼前豁然开朗。
一望无际的湖面延伸至远方的清雾，飘飞的芦苇絮洋洋洒洒，犹如漫天飞雪，朦胧了七月的金秋。
随着怀安放出气息威慑，无数米粒大小的毒虫从芦苇絮中逃窜而出，如潮水般退离十丈以外。
隐匿的异兽也无奈的垂下脑袋，在水底瑟瑟发抖。
“同为名门出身，道友年纪轻轻就已修得化神境界，何故投靠秦王府做那朝廷鹰犬。”
湖畔，不远处。
慕离盘膝而坐，睁开眼眸的同时，莲华才感知到对方的气息。
微风拂过，将他身上的飘絮全部吹走，同时也将他身前的空地清理干净。
怀安闻言一怔，心念微动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禁哑然失笑，道：“我非朝廷中人，此番前来只因.....我想杀你。”
温润的气质，道出这般冰冷的话。
慕离听来毫无违和，甚至在他的感知中，面前这人已然超脱尘世，犹如天道般淡漠苍生。
“我想知道原因。”
慕离伸出手掌，示意怀安坐下，他的声音平缓好像是和友人的闲聊，讨论着自己生死的事情。
“因为青羊。”怀安眼中的柔光一闪即逝，慕离也随即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他突然想收回刚才的话。
原来面前的这人并没有超脱尘世，而是有一根渺小到微不足道，细微到一触即断的丝线将他从天道拖下，坠入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