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暴雨

    愁云密布，大雨滂沱。
    怀安站在船头看着泛黄的天空，隐约感觉到空气的沉闷。
    船老大嘬口烟袋，对出来围观的商贾们劝说道：“暴雨将至，恐有狂风骤起。诸位还是先回船舱吧。”
    年龄偏大一些的商人阅历丰富，听到劝说就乖乖的回到了阁楼。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曾见过江风肆虐时可怖的威力，反倒一个个面露不屑，一边倚靠着围栏说笑，一边对着江面不断露头的黄鱼指指点点。
    显然船老大对于这种情况也已经习以为常，言语劝说对这些年轻气盛的富家子弟毫无效果，远不如实际驱赶来的有效。
    船老大吧嗒吧嗒抽了几口，随手拉住一个船员悄悄的耳语几句，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本应飘向旁边的烟雾逆转而来，船老大这才发现身边竟然多了一位素色长衫温润儒雅的年轻人。
    “怀安公子不去船头观鱼吗？”船老大被烟草的气味呛到，忍不住干咳几声，想要提起烟袋抽一口压下咳意，却又不想再被呛到，只得将它放下。
    怀安笑道：“临江观鱼虽然潇洒，但我更加惜命。”
    抬头看向已经有些变暗的天色，怀安幽幽的说道：“天地伟力岂容人力抗衡。”
    “公子未免太过悲观了，世人常说‘人定胜天’。”船老大咧开嘴笑道；“老薛我在淮水行船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便是船破了，修补一番又能行运；风浪过后，淮水照流。”
    说话间，天色黯淡，乌云压城。
    船员们拖着一块快脏兮兮巨石绑在楼船的甲板，裹满淤泥的巨石在沉闷的空间，越发恶臭。
    还在船头说笑的公子们只觉恶臭扑鼻，不禁破口大骂。
    目送一个个扫兴归来的年轻人，船老大嘿嘿一笑，忍不住又嘬了口旱烟。
    烟雾缭绕，朝怀安面前飘来，却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护罩挡下，原封不动的反扑向船老大脸上。
    “咳咳！”船老大心中暗骂，看向怀安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敬畏。
    本以为是个寻常的富家公子，没想到还是个武林高手！这套挡反烟雾的本事，想必是修出内力的后天高手吧！
    此时已经起风，天色开始昏黄黯淡，极像是日暮黄昏。
    一缕微风拂起屋檐的丝带，紧接狂风骤起，掀得船体一阵摇晃。
    “嘶！”船老大枯瘦的身形在狂风中佁然不动，这是外功中的铁桥硬马，不需真气修为就能达到悬丝一线如履平地的境界。
    船舱也已经一片狼藉，不少人面色煞白的抱着身边的桌椅木柱，忐忑不安。
    船老大手臂一抖，将吹起的纱帘卷在手中，向怀安咧嘴笑道：“风起雨至。公子，请。”
    怀安微微一笑，颔首道：“多谢。”
    这座商船形似楼船，甲板之上分为两层。
    此时的商客们再没有先前的潇洒，远远的避开船舱内的门窗，围坐在大堂中央，静待狂风结束。
    随着怀安走进，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
    怀安朝众人颔首示意，寻了个稍微偏远的角落坐下，掏出随身携带的佛经饶有兴趣的翻阅着。
    就在这时，噼噼啪啪的声音从窗外响起，积蓄了这么久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好似雨打芭蕉，雨水拍打船体的声音逐渐密集，倾刻间，天地间充斥着暴雨倾泻的声响。
    此时的天色已经暗如夜晚，还好先前做全了准备，抛下锚铁的船体在江面如钟摆摇曳，紧绷的铁链依旧没有松动的迹象。
    “每年夏天都会有一段雨季，大家不必介怀。”船老大一只手提着一只酒坛从舱门挤进，哐当一声将二十斤装的酒坛放到了桌上。“贾老板，三年前咱们遇到的那场暴雨好像比今天还大吧？”
    船老大一边说话，一边给在场的各位老板倒酒，另一桌的年轻人再没有先前的桀骜，一边自己分酒，一边竖起耳朵，偷听着船老大那边的聊天。
    一位身材臃肿锦衣华服的中年人思索道：“三年前那场急雨雨势远超这会儿，只不过来得快去的也快，哪有今天这般阵势？”
    注意到邻桌一行人好奇的神色，船老大加大了点声音，道：“三年前那才是真的暴雨倾盆，当时贾老板正巧在我船上，原本是晴空万里，短短几息天色就已经浓如墨色，噼里啪啦的开始下起雨来。”
    船老大一只脚踩着板凳，一只手垫着酒坛，神秘道：“你们可是不知道，那一场雨真的跟瀑布一样，我这船在淮水上走了二十年，就那一次特么的淹了水！”
    船老大道：“要是单单淹水倒也没什么，雨停之后，你们猜我船舱里面多了什么？”
    有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嘟囔道：“还能多什么，总不能多条鱼吧？”
    船老大嘿嘿一笑，转头看向了年轻文人的一桌，得意道：“鱼倒是没有，不过脸盆大的螃蟹倒是有好几只。”
    “哼~”年轻人冷哼一声，面露不屑道：“你以为我没见过世面？脸盆大的螃蟹只有深海才有，当初有人进献给墨州知府一只，我和同院的王兄在岁末宴上亲眼所见。”
    贾老板微微皱眉，瞥了那个年轻人，高声道：“那只巨蟹就是鄙人进献的。”
    年轻人闻言面色一红，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怀安看着好笑，不禁摇了摇头，稍微的打开了窗口，看向了江岸。
    狂风无定向，沿四面八方朝船体刮来，挟带着倾泻而下的雨水，气势汹汹，但到了窗前，仿佛被一股无形的东西挡住，无法进来。
    怀安凭窗远眺，看着窗外水幕，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起风了，雨也下了，而空气中的沉闷感是还没有散去。
    修行越深，对天地感应越是敏锐，以他化神境的精神修为能明显感觉到天地间压抑的这种沉闷，并没有因为雨水的冲刷而消淡。
    反而随着水位的渐长而越发沉重了。
    心神一动，好似天人交感，怀安不禁面露愁苦，心道：
    淮水下游恐有祸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