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师兄。”云糯糯有什么搞不定的就开始喊师兄，云垂瞬间撸了撸袖子走了出来：“师妹！怎么了？”
    “挖开这里。”她指着贴近庙宇的一块空地，云垂愣了一下，没什么工具呀，他从旁边捡了根枯枝，就真的去撅开地面了。
    泥土出乎意料外的软，用枯枝那么一捣，就陷了下去，童招娣在旁边看得十分茫然，但是感觉自己不应该什么都不做，也从旁边捡了根木头，帮忙挖地。
    她伸手拿木棍的时候，稍微有一点短的袖子缩上去一截，露出了布满伤痕的手臂，云糯糯更疑惑了，她手上的伤痕好像一时有一时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些伤都是假的。
    云糯糯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腕，童招娣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你的手上有些伤。”
    “你看错了吧……”童招娣瑟缩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挽开袖子，袖子底下的手臂十分的光洁，一条伤痕都没有。
    “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云糯糯慢慢的缩回手掌，对着童招娣笑了笑：“你的手有点凉，是不是穿的有点少？”
    “没有没有，天生的。”童招娣把袖子又撸了回去，低头继续挖土，两个人不停的往下挖，挖了将近半米深的时候，童招娣尖叫一声丢开了木棍，手脚并用的从坑里爬了出来。
    她起初只是木棍往下一杵的时候，感觉下面的柔软有些不似泥土，还隐约有一些恶臭传出来，等到木棍往上一挑，被土里蕴含的水分泡的有些腐烂的衣服，飞出了一块布片，下面是高度腐烂的皮肉，夹杂着泥土碎屑。
    云垂也抽了一口冷气，但是他经常的接触神神鬼鬼的东西，胆子要大一些，硬着头皮将周围的泥土一点点清走，底下的尸体顿时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具女尸，从衣服和长发上来看是这样的，但是尸体的姿势特别奇怪，这具尸体是站着被埋起来的，双手往上伸，好像要扒着边缘爬出来似的。
    “她穿着白色的裤子，粉色的衬衫，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的温柔。”
    “什么？”云垂疑惑的竖起了耳朵，云糯糯小声的解释：“是那个剧本上写的，第一个被杀死的女孩子，是这样的衣着，她被埋在了庙后面。”
    “嘶……”云垂抽了一口冷气，难不成那个剧本，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秦升就是因为这个才死的？
    童招娣却吓坏了，在旁边不停的发抖：“要……要不要报警呀？”
    “当然要的但不是现在。”云糯糯蹲在旁边，突然从自己随身的包包里面拿出了几根很长的头发，然后丢进了坑里：“先埋回去吧，等我们离开之后，找警察过来重新把她挖出来。”
    “好。”云垂赶紧起身，重新把土又推了回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到尸体动了动……
    “回去吧。”云糯糯拍了拍手掌，今天出来两件最重要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她又不是真的为了出来旅游才来这里的，现在只想回去吃饭睡觉。
    童招娣一直在瑟瑟发抖，估计被吓得不轻，云糯糯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别害怕呀，人死了都一样，就是一堆的烂肉，又不会爬出来，没什么好怕的。”
    被这么安慰，她更害怕了怎么办……
    一行三人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家里没有人，但是桌子上摆着新鲜的饭菜，估计家里的主人吃完饭之后，又去田里干活了。
    云糯糯三个人坐下吃饭，一边吃饭，云糯糯忍不住的询问童招娣：“为什么你们村子里都没多少人？从我来到你们村子到现在，我见到的人屈指可数。”
    “现在正是农忙的季节，大家都在田地里吧。”童招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了那具尸体，看起来胃口有些不太好，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
    “这样呀。”云糯糯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村子里见到的东西，整个村子看起来十分的和谐，就是人烟稀少了一些。
    偶尔能够看到年纪大了的老人坐在门口，身边围绕着几个小孩，青壮年的数量比较少，只有下午的时候，炊烟渺渺里，能看到一两个年轻人，从外头回来。
    村子其实本来就不大，但好像空的屋子占了三分之一，于是就让整个村子显得特别的死寂，没什么人气。
    而且村子里面好像并不是很待见外来的人，云糯糯走在外面的时候，村子里所有人都在避着她，也不会刻意的跟她讲话，她主动搭话的时候，村民们摆摆手就走了。
    唯一一个主动跟她搭话的人，是那天晚上她在外面遇到的那个老奶奶。
    “乡下都是这样的，一年四季的伺候着那一亩三分地，因为一家人都要靠这一亩三分地儿吃饱饭的。”童招娣小声的道。
    “怎么没有听到你弟弟的声音？他不在家里？被你妈妈带出去了？”云糯糯继续询问道。
    “没有，在里屋吧，我弟弟很乖的，吃饱了饭之后从来不哭不闹的。”童招娣笑了笑：“很省心。”
    “你是不是很喜欢现在的生活？爸爸妈妈都很爱你，对你很好，弟弟不哭不闹，特别乖巧，这就是你向往中的生活吗？”云糯糯突然道。
    童招娣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用勺子往嘴里塞了一勺菜，她嚼啊嚼，嚼啊嚼，眼神看起来有那么一丢丢的空洞。
    过了很久很久，童招娣才道：“很好，现在特别好。”
    第50章
    她叫童招娣, 招娣，招弟, 意思很明显了吧？可是年纪很小的时候，童招娣还是幻想过, 爸爸妈妈其实并不是不爱她，只是她还做的不够好，于是她愈发的勤奋。
    每天上学的时候都背着一个筐，筐里放着她少有的几本书和一支笔，然后等放学回来的时候，打满满一筐的猪草，再捡几个瓶子。
    后来第一个妹妹出生了, 童招娣很开心，她没有弟弟妹妹，所以格外羡慕别人家有弟弟妹妹, 可是第二天，刚出生的妹妹消失了。
    爸爸说家里已经有了一个赔钱货, 养不起第二个了, 所以送了人。
    一年以后, 第二个妹妹又出生了，童招娣有些害怕，害怕家里人会再一次丢掉这个妹妹, 果不其然，第二天妹妹又消失了。
    第三年，第三个妹妹出生了, 童招娣甚至不忍心再去看那个妹妹，因为妹妹还是会消失的，她不知道该庆幸自己是第一个孩子，还是应该悲哀。
    第三个妹妹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冬天，母亲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她只能到偏房里烧水，给父母洗脚，还没推开门的时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父亲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还留存着愤怒的看了她一眼：“今晚先别烧水了，明天再烧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不能烧水了，只是屋子里面飘荡着一股……肉的焦香。
    在童招娣十三岁的时候，母亲终于生下了第一个弟弟，她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弟弟好，弟弟就不会突然消失了。
    她满心欢喜，偷偷去看还那么小的弟弟，哪怕弟弟可以喝牛奶，吃蛋羹，而她只有冰冷的窝窝头，可是童招娣还是很开心。
    如果……如果父亲没有把她这个赔钱货，卖给山神做媳妇儿的话……
    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很小的时候起，童招娣就知道，山里面有无所不能的山神，庇佑着整个桃源村。
    可她不知道，山神还要娶媳妇儿，听说，桃源村最近老是出事，死了好几个人，有死于野兽嘴里的，有被山上的落石砸死的，有平白无故的走在路上，就被树枝戳穿了脑袋的，他们都说这是山神生气了，只有摆平山神的怒气，桃源村才能继续安宁下去。
    可是童招娣不想嫁给山神做媳妇儿……她哭着求自己的父母，她吃的少、干活多，会挣很多很多的钱回家养弟弟的，不要把她嫁给山神。
    可是她的父亲冷笑着，把她关进了小屋子里，卖给山神做媳妇儿，村子里就会给他们家两万块钱呢，两万！
    干干瘦瘦的女孩坐在那儿，仍旧一筷子又一筷子的往自己嘴里塞食物，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吧嗒吧嗒往下落：“两万块钱哩……”
    “所以你是因为做了山神的媳妇儿才死掉的吗？”云糯糯下意识伸出手指，擦拭着她的脸颊。
    童招娣听到这句话突然的笑了，她有些黑瘦的脸，像是烧坏了的陶瓷一样的裂开了：“我是摔死的。”
    她不想做山神的媳妇儿，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想逃跑，想跑到山外去，想到大城市里面打工，赚比2万更多的钱，好让她的父亲打消把她卖掉的念头。
    黑夜里，她被自己的亲人追逐着，一脚踏空从山上摔了下来，脑浆都摔出来了，童招娣死了，家里丢了两万块钱，但是每到夜里的时候，她的家人就会听到有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爹……娘……招娣回来了，开开门呀……”
    “后来你杀了他们吗？”
    “对啊……”童招娣脸上是四分五裂的笑容：“我要是哪天真的结婚了的话，我的爹娘怎么能不在呢？他们要跟着收彩礼，跟着喝喜酒呀。”
    少女捂住了自己的脸，咯咯的笑：“我还没有好好孝顺他们呢，怎么能跟他们分别？”
    云糯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在害怕什么？怕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你不会吗？”童招娣看向旁边的云垂，云垂手已经插在兜里了，好像马上就要掏法器之类的东西出来。
    “这世间的事往往都是有因有果的，或许杀人是不对的，但这份因果是你自己承担，换一个道士过来可能要收了你，可我不准备这么做，我觉得他们活该。”云糯糯那张软软嫩嫩的小脸，现在显得十分严肃：“主持正义是阎罗王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何况你所杀死的两个人，欠着你的债，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已经失去理智的恶鬼，那么你的弟弟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是的，那个从来没有出现过，只传出来声音的弟弟，还活着，童招娣并没有伤害他，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什么也不知道，如果童招娣连这个孩子也杀死了，云糯糯可能会真的收走她的。
    “谢谢。”哪怕是讲述过去的时候都没有哭泣的少女，两颊上全都是血泪，她默默的站起来，过了一会儿从里屋里抱出一个小男孩，看起来也就是两三岁的年纪，也瘦巴巴的，可是精神头很好的样子。
    “我听说外面有孤儿院什么的对吗？”童招娣猛然鞠了一躬：“我是无法离开这里的，可不可以拜托你，把我弟弟带走，把他丢在孤儿院外面就可以……”
    人和鬼在一起生活久了对人是很不好的，从那个小孩子苍白枯瘦的脸色就能够看得出来。
    “如果我没有死在这里，我会带他走的。”云糯糯很郑重的道：“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谢谢。”童招娣笑了，她抹了抹眼泪，然后道：“我已经自欺欺人很久了，可是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我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没有爱我的爹娘，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来生，如果还有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期待什么，索性就不说了。
    小小的少女坐在那里，她不再去隐藏一切，手臂，双腿，身上所有能够看得见的地方，都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痕。
    从小就没有过过一天快乐的生活，只能在死后，给自己假造出一个她其实很幸福的环境，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和真正的命运截然相反。
    可在幻境里的时候，居然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你们是不是对隔壁很好奇？”童招娣擦干净眼泪之后，似乎是准备报答云糯糯：“我所知道的东西也不是很多，但是对于隔壁那口井，我知道很多……”
    “因为那口井里面，洒满了我三个妹妹的骨灰，还有我自己的尸体，这个井底下的尸骨，很多。”童招娣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很淡定的站了起来：“你们想知道点什么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忙。”
    “谢谢。”云糯糯从自己的兜兜里面又掏出了一根棒棒糖递给她，童招娣忍不住扭过了头：“我又不是人，吃什么糖。”
    棒棒糖被塞进了她的手心里，少女攥的结结实实的，倒是没有再拒绝了，她领着云糯糯和云垂两个人一块儿去了隔壁，院子里没有任何的变化，堂屋的门打开着，露出正对着院子的那一尊山神像，院子正中有一口井。
    童招娣站在井旁边：“我知道你们好奇什么，等我几分钟。”
    说完她就直接翻身跳进了井里，云垂拉都没拉住，他挠了挠头，然后转头去问云糯糯：“甜宝，你是怎么知道她不是人的？”
    云垂一点都没有发现耶……
    “在集市当中遇见的时候，我看过她的命运线，但是我什么都没看到，当时我就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但是我们需要进入桃源村的向导，所以我就没有讲，这些天的生活，处处都透着违和感，一对喜爱女儿不怎么管儿子的父母，炕底下的婴灵，还有她身上时有时无的伤痕……所以我猜测，有可能一切都是假的。”云糯糯感觉气氛有一点沉重，她知道真相或许是很难让人接受的，但是万万没想到居然如此的残忍。
    “唉……”云垂也忍不住叹息：“下辈子会好的。”
    可将一切都寄托给下辈子，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啊。
    两个人在那里聊天的时候，井口处已经冒出了一颗人头，一颗腐烂的很严重，从水井当中一冒出来，恶臭味儿立刻占据了整个院子。
    那是一个女人的头颅，被人从井中丢了出来，紧接着又有一些残肢，陆陆续续的被丢了出来。
    童招娣从水井里面爬出来之后，坐在井口：“我死后不久，她就被丢进来了，我听到井外面有人说，煮烂了丢进马桶冲走吧，但是他们将尸体分尸之后才想起来，我们这种乡下小地方没有马桶，于是就将她丢进了井里。”
    这是第二具尸体。
    第二具跟那个剧本有关系的尸体。
    两个女孩儿一个被埋在了庙后面，一个被丢进了水井里，那么剩下的三个男人呢？
    还有很多很多的谜团没有解开，云糯糯蹲在尸体旁边沉思，为什么整个桃源村会不断的死人，以至于整个村子里面特别的荒凉，真的有山神吗？还是有别的事情发生。
    “你们村子在不停的出现意外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比较奇怪的事情？”
    “不知道，但是村子里不停死人的时候，是赵希侯带着他的两个朋友，还有井里这个女孩子回到村子的时候，赵希侯是我们村子里面唯一的大学生，所以他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激动的很呢。”童招娣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我没有见过赵希侯，但是在这具尸体被丢入井里的时候，我听到有人说‘希侯，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
    “等等！你是说，四个人一块儿回到村子之后，才出现了不断死人的情况？在此之前是没有事的？还有，他们回来的时候是四个人，不是五个人？”云糯糯觉得自己抓住了很关键的东西！
    为什么整个桃源村晚上都没有人在外面，外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为什么要说他们得罪了山神？他们做了什么吗？还有那个被埋在庙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