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她说着,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了一根烟,刁在嘴里,神情自然飘逸,似乎有无限忧伤都化作风的样子。她吐了口烟说:“你爸爸得的什么病啊?”
“不是病,是在矿上被石料砸到的,里面出血了,要换东西——要不少钱,家里——医生不给做手术!”,我刚说这句,就哭了,人在遇到这事的时候,最怕别人关切地问了,一说,泪就忍不住出了。
我低下头,擦了擦眼睛。
她见我哭,赶忙拿过卫生纸给我说:“不要哭,没事的,男子汉可不能动不动就流眼泪!”
我点了点头。
“父亲出事后,我连一趟家都没回,是我妹妹跟我说的,她都不上学了,说要跟人出去打工——”
“你们这些孩子,打工能解决吗?”,她坐到我身边,摸着我的头说:“别难过了,有姐在,一切都会好的!”
我没说话,一直没。
“今天晚上,在这住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打钱!”
我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住在了她那,她一个晚上都抱着我,睡在我的旁边很安逸,很享受的样子,她睡觉不喜欢关灯,灯照的我有点睡不着,可是照着她的睡姿,看起来很美很美。
早上,我很早就起来了,其实是几乎一夜没睡,都在为跟她做过的事反复的忏悔与宽恕自己。
一个晚上的思想斗争。
她没有醒,我轻轻地拿开她压在我身上的手,随便走出了屋,旁边的一个屋子,门没有锁,我往里面望了望,里面竟然挂了很多锦旗与证书什么的,一看竟然全是做的慈善事业,救助贫困孤儿什么的,人家的表扬之类的话。
我没敢进去,又走回来了,她竟然站在门边,扶着门望着我。
我结巴地说:“看你没醒,就没叫你!”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的气色很好,比昨天更加好,嘴角的笑让人感觉很安逸。
第二天,她开车带我去给家里打钱。
路上她一边开车一边说:“哎,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我在车上无精打采的样子。
“哼,你被刘姐吓坏了,我再见到她,非教训她不可!”
“别,她没有说什么!”
“她我还不知道啊,不过——”,她叹了口气说:“她也挺可怜的,孩子要上大学,死男人原来爱睹,把家产都输了,后来就得了不死不活的病,天天睡床上!”
我点了点头,刘姐看起来是不怎么坏,“你别怪她,她真的没说什么,也没说你不好的话!”
她听我这么说,转过来望着我,一笑说:“怎么着,还护着刘姐的嘛,呵!”,她戴着墨镜,让我看着没底。
我忙摇头说:“没!”
她看了我一眼,又笑了。
“想好怎么跟你家里说这钱吗?”,她很细心,问了这句。是的,我还真没想过怎么说,因为这钱来的太快了。
我摇了摇头。
“这样,就说是你们学校老师帮忙,学生捐款——”,她说到这不说了,似乎感觉不太好,也许捐款这事,会让我有点没自尊,其实我倒觉得这是不错的主意,人在这个时候,哪来那么多自尊,我都做了这种事。
开始的时候,我始终认为自己是在做很坏很坏的事,很不光彩的事。
我说:“恩,可以这么说的!”
她微微一笑。
打钱的时候,我要跟家里打个电话,我说:“我出去下!”
“干嘛去啊?”,她问我。
“给家里打电话!”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现在看来很老的三星手机给我说:“用这个吧!”
我看着茫然,我根本不会用这东西,2000年的时候,用手机的人都不太多,别说对于我这样的穷学生了。
她明白说:“说下号码吧!”
我犹豫了下说:“我们村东二毛家小卖铺的——”,我说了号码,又加了句:“就说找钟国盛家的——”
她听了这句说:“钟颜,通了你说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
是我一个叔叔跑来接电话的,我家人当时都在医院里。
我跟我叔叔说了我有三万块钱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相信,在我的一再解释下,他说:“小颜,你可不能干浑事啊,我们钟家虽然穷,可祖祖辈辈都没干过对不起祖宗的事啊!”
这句话犹如一把刀一样插进我的心里,我叔叔自然不会知道我干这事,他肯定以为我拿刀抢劫什么的。
旁边的她也听到了。
我的情绪立刻难受了,牙齿咬着嘴唇,她看了看我,皱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
但是事情还是办好了,不管叔叔多么怀疑,可是面对生命——对于穷苦的人来说,没办法的事。
打钱的时候,我见到了我那时二十多年见过的最多的钱,那对我们来说天文数字。
事情搞好后,她一直心里似乎有愧疚似的,惶惶不安,最后一笑说:“我送你回学校吧!”
我当时怕学校里的同学看到,她也明白了,一笑,从包里又拿出了一万块给我说:“拿着吧,零花!”
我没有要那钱,死活都没要,我说:“我用不了什么钱的,我最后这半学期时间多,我们快要实习了,自己可以出去挣钱!”
她最后没办法了,把钱收了回去。
“要不你自己回去吧!”
我对她一笑说:“姐,给我张名片吧!”
她突然慌张地说:“哦,我忘带了!”
她这样说,我不再多问了,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联系她了,即使不带名片,她可以把手机号码写给我的,可她没有。
我低头很久,然后抬起头说:“你不满意是吗?”
她皱着眉头笑了下说:“傻孩子,很喜欢你!”
我下了车,她那边没有送我,我知道她是不想联系我了,我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