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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第47章
    半月后, 北砚庄。
    荀周在推门见到秦翰的瞬间,面色便沉了下来。
    两年多前, 天罡盟盟主宿七被人查出真实身份乃是多年前的的中原叛徒明倾,至此宿七被卸除盟主身份, 宿七成为了正道人们心中最不愿提及的名字。
    而天罡盟的盟主之位,则落到了天罡盟三大堂主之一的天火堂堂主秦翰身上。
    秦翰此人沉默寡言,刚直不阿, 可说是中原盟主的不二人选。但对于荀周来说, 他却是对此人极为不喜,原因无他,只因为荀周与此人师出同门,对其习惯与个性最为了解, 也知道他的骨子里面, 是个多么顽固不化之人。
    这样的人最为危险,这样的人最让他担心。
    所以在看到秦翰之后,荀周脸色沉下几分, 却并不言语,待扭头又见到他身后三门七派统共数百人皆聚于此后,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荀周低沉着声音,站在北砚庄的大门之后,并未有将山庄大门对其敞开的意思。
    秦翰负手而立,答得毫无转圜,理直气壮:“我们要进去。”
    荀周皱眉,心底里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冷冷道:“然后?”
    秦翰沉稳道:“灭魔。”
    荀周的脸色彻底变了,他往秦翰身后众人瞥去一眼,像是气极到无法开口,又像是怒极到不得不愿多言,他紧咬着牙,瞪视着秦翰双眼,片刻方道:“你来我这发什么疯?!”他话音方落,手中动作一瞬便欲将大门合上。
    然而秦翰的动作更快,不待荀周将北砚庄大门合上,他袍袖挥展,已将大门震开。
    荀周没料到对方竟如此果决,干脆将手自门上松开,握在了腰间酒囊之上,挑眉道:“你该知道,我留在这里是老盟主的吩咐,我守着庄里的这个家伙也是老盟主亲自交代,这里面的家伙现在好好在这待着,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你们现在不顾老盟主顾虑直接闯进来,若是发生了什么,谁担得起?”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视线不断瞥过后方众人,正道诸人神情或有松动,死也有所顾虑。
    但秦翰却没有,他甚至连眉梢也不曾扬起分毫,只沉冷道:“这些事,由我来担。”
    荀周神情古怪的看着他。
    秦翰上前一步,已是踏入了北砚庄大门之中,他与荀周师兄弟二人并肩而立,一者向里,一者朝外,两人视线交错,荀周才听得秦翰扬声道:“这数十年间,邪道曾有数十次想要闯入此处救出山庄里面那个家伙,其中最近的一次,封印阵法几乎已经被人破开,里面那个家伙差点就要从这山庄里走出来。”秦翰转过脸,似不欲与荀周多言,却又必须将一切说清,他微微闭目方才又道:“你觉得你还守得住几次?”
    荀周放在腰间酒囊上的手始终未曾松开,他紧盯秦翰,铁青着脸道:“这个假货现在还在我北砚庄里关着,你就……”
    “现在还在,将来呢?”秦翰神情亦现出几分不耐,“将来你守不住了,里面的家伙若是走出来,中原会发生什么你可知晓?无忧谷这么多年费尽心思想要将那家伙救出来,你认为他们毫无计划?”
    荀周紧拽着手中的东西,默然不动。
    秦翰道:“我不知道那只魔对于无忧谷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在一切发生之前,先让那个家伙自这世间消失。”
    荀周心中仍有顾虑,摇头道:“从前天罡盟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
    “那是宿七优柔寡断。”眼见着荀周始终不曾让步,秦翰眼中已现怒意,“我与宿七不同,多年以来中原正道总是被动,这才会有魔门劫难,十洲之战,我们现在便要在一切开始之前结束它们。”
    顿住话音,秦翰再度沉声道:“让开。”
    荀周默然看向秦翰后方的正道众人,心中知晓这群人必然是有备而来,直至此时,已经不是他说什么便能够阻止的时候了。
    他苦笑一声,终于道:“若杀不了他,你又要如何?”
    秦翰听着这话,就像是听一个笑话,他抬步往山庄内而行,语声威仪不带丝毫迟疑:“今日天罡盟,必弑魔于此。”
    言罢,已毫不回转行至山庄深处,荀周默然回头,中原正道众人亦紧随其后,纷纷往山庄内而去。
    ·
    天色已至日暮,北砚庄半边天空为红云所染,风声旋绕搅动树梢,沉沉暮色近逼人间。
    北砚庄阁楼之外,三门七派数百名弟子剑阵已成,严阵以待,只等一声令下。
    秦翰手执长剑,目光如鹰,锋芒锐利,紧盯阁楼高处。
    那处阁楼平静如昔,在残阳与绿柳下甚至显出一份静谧之美,丝毫不知即将到来之变。
    时间已至,一切已定,秦翰缓缓抬手,继而,决然挥出。
    三方剑门万剑齐鸣,七大宗派同时出手,天罡盟剑阵开启,数百兵刃于一瞬齐齐绽出冷光,整座阁楼顿时陷入兵刃长河之中,寒刃锋芒闪烁不住,其中杀伐竟寒了此间暮色!
    阁楼之下,飘摆的柳受这锋芒所迫,碧叶破碎,随风而散。紧接着,无数道裂缝自阁楼之中晃出,瓦砾,残木,剑光有若活物尽数窜入阁楼,一道,两道,数十道,数百道,不尽锋芒割裂阁楼,割裂天地,碾碎万物!
    此间不过一瞬,一瞬之间,阁楼尽数散裂,轰然倒塌!
    那座静谧的阁楼,连同着它墙面上那古老的阵法痕迹,连同着那阁楼中被关押无数岁月的魔,同时覆没于滚滚烟尘之中。
    所有人都在看它,看那伴着夕阳光色的烟尘,看它在阳光下晃出烈火灼然的颜色。
    “他……死了吗?”有人自沉默中喃喃问道。
    没有回应。
    三门七派再加上天罡盟数百人同时引动剑阵,这般威势纵然是整个天下也无人能够挡下,但偏在这种时候,却无人敢断言他们当真已经彻底除掉了那魔类。
    最终做出反应的,是天罡盟盟主秦翰。他提剑上前,背影挺拔如同松柏,自已经渐渐凉下的夜风中往倾塌的阁楼方向而去。人们看他动作,当即也随着那道身影往前,纷纷去往阁楼所在处。
    惨败的柳倒在一旁,被风撩起破碎的叶,发出窸窣声响。
    地面有木屑与乱石轻轻滚动,声音尤为清晰。
    就在这时,另一道更加清晰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正道众人身影已至阁楼废墟之前,那道声音突兀自其中传出,似刀锋出鞘,似利刃穿心,轰然炸响,惊得众人面色骤变纷纷后退。然而相距太近,再退已迟,狂风骤起,凌乱天地,整个废墟的木屑瓦砾竟在同时冲天而起,席卷之间冲入人群,原本脆弱的木屑竟犹如最锋利的刀刃,顷刻之间割裂众人皮肤,鲜血霎时淋漓而下,溅落四周!
    “小心!”荀周居于人群之外,他无法阻止众人动作,只得无奈等待。眼见此情此景,他面色骤然凝住,心中骤然一沉,已知大事不妙。
    然此番变故非人能抗,人群自狂风中避无可避,眼见便要覆没其间!荀周紧拽双拳,咬牙便要冲入其中救人!
    却在同时,一道金芒倏然划过,自山庄角落的地面飞速往阁楼所在处而去。金芒忽至,那一点金芒方入废墟,便陡然明亮开来,犹如烟花炸裂,漫天繁星,那金芒于地面升起,无数玄异图纹自其中浮现而出,渐渐汇聚成一座巨大法阵,与那狂风之势相互抗衡,片刻间竟将那风势止住!
    “这是……”荀周神情微惊,心中立即想到了什么,随即他连忙回头往金光所出处望去。
    就在他视线所及之处,山庄本已紧闭的大门轰然再次洞开,夕阳已近落幕,那处的金光却犹自不浅,将光芒中的身影映得朦胧却又真实无比。宴夏双手结印于四象图之前,周身金芒大盛,凝神敛眸紧盯阁楼中心,而就在她身侧,数十名着青衣长袍者相傍其后,神色皆是凝重。
    不过一眼,荀周神情忽变,胸中狂跳,心中二字不待思索,便已脱口而出。
    那是万分沉重之两字:“五道。”
    苍生改换,岁月流转,但有些东西存在于世,浓墨重彩,便不容被忘却。
    正如昔日之二十四蝉众,正如今日之五道。
    北砚庄魔氛未定,宴夏率五道重出,北砚庄经历了整个中原近年来最为混乱的一瞬,但众人却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更多的事情。宴夏出手制住狂风,众人纷纷趁机脱出那可怖风浪,然则回头看向宴夏之际,才发觉宴夏的神情始终凝重,她紧紧盯着那片废墟,等待着真正可怕的那人自其中走出。
    就在宴夏的身后,宫间也在看那处阁楼废墟,他苦笑一声,将手中折扇收回,摇头长叹道:“还是来迟了。”
    ·
    此时,长善庄。
    水榭楼台,蝴蝶依旧,亭中之人独自抚琴,琴音流转似自山海间缭绕一转重又归于湖畔花间。
    白衣的婢女自远处行来,踏着琴音掀开帘幕,缓缓来到弹琴之人身前。
    帘幕晃动,弹琴之人信手拂袖,琴音便自其时止住。琴声忽止,婢女的脚步亦是顿住,她微微讶然,小声问道:“公子为何突然停下?”
    亭中傅然忽而抬眸,往天际另一方望去。
    此时暮色已然半落,山庄内闪着莹莹的灯,似萤火点点又似星光片片,他视线穿过帘幕与火光,落至远处庭院,浅声问道:“明倾呢?”
    “明倾公子白日里去了霜城,这会儿刚回来不久,正在屋中休息。”婢女听闻傅然问话,当即回应下来,但见傅然与平日不同的默然,不禁又抬眸道,“公子,怎么了??”
    傅然视线依旧不曾收回,若有所思道:“铃儿,再去看一眼。”
    铃儿一怔,随之转身往明倾住处而去。
    夜色更沉,庭院更静,不久之后,一道身影匆匆回来,声音打破了山庄的平静:“公子!明倾公子不见了!”
    第48章
    北砚庄内, 寒风肆虐。
    正是黄昏日暮时分,日头犹未彻底降下, 却已被阴云遮了大半光色。
    昔日囚禁着魔类的北砚庄阁楼,如今散乱作一片废墟, 而废墟之外,是凝神看着这景象,手中刀剑皆紧握不敢脱手的人。
    秦翰的脸色尤其难看。
    天罡盟聚三门七派于此, 施展绝世剑阵, 纵使天地皆为之色变,不论是谁皆当损于剑下,更何况是被封印于阁楼当中的魔类?
    但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并未结束,为什么那阁楼废墟之内, 会传来这般的力量?他们弄错了?但他们又怎么会出错?
    众人遍体生寒, 不得细思,而在北砚庄大门之外,宴夏带领身后五道众人匆匆赶来, 居于宴夏身侧的宫间见得此情此景,不禁再叹一声, 无奈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秦翰视线瞥向那人一眼,尚且来不及出言询问,心神心神已经再度定在了那片阁楼废墟之间。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道身影缓缓自降落的尘埃间显现而出。
    “哎呀,还真是一场有意思的见面。”烟幕那头传来了似笑非笑的声音, 那声音隔着风落之后尘埃的阴霾,听得有些不慎清晰,但却又逐渐清晰。那是一道对于在场众人来说有些熟悉的声音,清润朗然,若再多几分温和,便与宴夏心中念念不忘的那道声音一无二致。
    在场众人瞬时僵硬了脸色,就连宴夏也不觉指尖微颤,握紧了手中的四象图。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于那一道身影之上,直至尘埃落定,烟幕弥散,那人的身影于夜幕中轮廓渐深,露出真容。
    那是——
    宴夏漆黑的双瞳倒映着那人的身影,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她听见自己喃喃地唤出那人的名字:“明倾公子。”
    月色恍然洒落,在这日头正式落下的时刻。
    月光之间,阁楼废墟中的身影正倚在倒塌的柳树之畔。那人眉眼明丽,如墨如画,眉带三分轻挑,眼带七分笑意,神情慵懒,举手投足间却自有贵气,分明有着与宴夏记忆中的人同样的容颜,却又是截然不同的神态。
    山庄内寂静得似乎能听见月光淌过柳梢的声音。
    震惊已不足以表达在场众人心中的混乱,每一道视线都落在那阁楼废墟中的人身上,而那人明眸带笑,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开口道:“你们还真是心急呢。”
    没人明白他的意思,他挑眉又道:“不久前有人死活不肯我出来,甚至不惜自伤也要将我留在此处。没料到你们这么心急请我出来,还真是……枉费了那家伙一番苦心呢。”
    在场众人多听不懂他言语,甚至人们根本没有去听他究竟说了什么,宴夏盯着他一双倒映月色的眸子,喃喃着终于当先开口道:“你是谁?”
    面对着这样一张熟悉的面容,宴夏满心茫然,心中却唯有一件事无比确定,那便是,此人绝不会是明倾。
    他不是明倾,但他是谁?
    那人像是在欣赏旁人的震惊,又像是觉得卖弄玄虚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他视线自众人手中兵刃掠过,把玩着身旁柳叶道:“我自然是你们想杀的人。”
    魔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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