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东门奇遇
老街地铁站内，人流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臭。
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巡逻的警察也多了起来。
我第一次看到警察带着小小的宠物犬在地铁里巡逻。好象是只可爱的史宾格犬，黑白相间，身材矮小，非常活泼可爱，跟我印象中又大又凶的警犬形象完全不搭界。
莫非这是警犬队伍中的艺术兵?
一年后我才明白：在闹市区，为了减少市民恐慌，避免警犬误伤情况发生，全国的警察都开始配备这种小型犬。以前的那些大型警犬则配在人流较少的地方，或执行抓捕任务时才会使用。
刚出地铁，烈日就象一团火球“轰”地砸到了头上，碰巧我忘了带伞，立刻就觉得七魂六魄随着热汗开始徐徐出壳。
需求在哪里，技术创新就在哪里。地铁口对面一个商店正在叫卖新上市的空调伞。伞布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水雾发生器，倒一点水，按下开关，用手机充电线连上手机或充电宝，就可以冒出水汽，即清凉又能给皮肤补水，真是盛夏的切心之物。
我立即就拿出50元买了一把。
地铁里拥挤的人流进入东门商业街，就象一把小石子丢进了大海，消失得无踪无影。这汇集了上万家各种店铺。白天顾客比较少，各个服务员脸上都带着五星级的微笑，这时当“上帝”的感觉极佳。整个下午，我大大咧咧扫荡了三四十家女装店，试了六七十套衣服，快到晚上8点时，才买了两件，花了不到400块钱。
最后，我来到富丽堂皇的皇后商场，看上去这是东门最高档的商场。
商场首层摆放的是清一色的国际名牌化妆品、钻戒、手表。
不知不觉中，我转到了劳力士专卖店里。店中央一个精美的球形展架里放着一款劳力士自动机械表，标价20万元，射灯打在上面，表盘上的钻石熠熠生辉，如红地毯上的明星一样夺目。
记得第一次看到劳力士表，还是我大三的时候。那是一个周末，我和师姐去逛街。我俩平生第一次看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贵的手表。
挤在摇摇晃晃公交车上回学校时，我们手抓着吊环面对面站着。心里一边为上车时逃票省下了1块钱车费而洋洋得意，一边还在想着那个20万的劳力士手表。
我问师姐：“沈姐，那些富豪是不是跟我们这些人的脑子天生就不一样?”
“什么意思?”
“他们怎么会花20万元买这么一个技术上过时的机械表?”
“显摆呀！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他有钱呢?”
“那总得有点实用价值吧。现在人人都有手机，哪还用得着戴手表呀。”
“穷人才在乎有没有实用价值。”
“要是那天，咱俩的手腕上戴着20万的劳力士，就这样手抓着吊环，露到外面给人看到了，会不会有人来抢?”
“你傻呀！戴得起20万的劳力士，你还坐这破公交吗?”
我俩忍不住大笑起来，一直笑到下车。公交车上的人奇怪地看着我们，他们哪里会想到，这两个连1块钱的车票都要逃的穷学生，脑子里却在奚落着20万的劳力士。
这个笑话，我们后来一直讲了好多次，每次都会大笑一场。
按师姐现在的身份，她应该已经有这样一款表了吧。
晚饭过后，深圳的女人们才开始大部队出动，商场里、街面上人头攒动，越来越密集。这时，我已经累得腰酸腿痛，准备打道回府了。
刚刚走出拥挤的街道，一只大手从后面猛地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心想：又碰上个套瓷的混蛋！
我恼怒地扭头一看，是一位50多岁的男子，1米8的个头，清瘦硬朗，表情严肃，灰暗的灯光下眼睛放出犀利的光芒。
我还没从惊慌中缓过神来，他另一只手拿出一个手机。
“这是你的手机吗?”
他声音和蔼，脸上严肃的表情似乎也跟着缓和了许多。
我看了一下他，急忙打开挎包拉链，伸出一摸，发现里面的手机已经不见了。
我从他手中接过手机，解开屏锁，屏幕上是我的大头照。
“是我的，不小心掉了，谢谢你。”
“再检查一下包里少了什么东西没有?不要怕，我是警察。”
说着，他掏出证件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又装进了口袋里。
我打开挎包，本来里面也没多少东西，除过手机，钱包、镜子、口红都在。
“检查一下钱包。”
我打开钱包，身份证、驾驶证、银行卡都在，但现金没了。
“钱也丢了。”
“麻烦你配合我们一下好不好。去旁边派出所作个笔录。运气好的话，钱也许还能找回来。”
“好的，谢谢。”
“手机先交给我保管，一会会还给你。”
我跟着他，走到路口，一拐弯就看见不远处有个警车。走近时，车里出来一位便衣警察帮我们打开了车门。
“何所长，今晚抓了仨。”
噢，原来带我的这位男子是派出所的所长。
“一伙的?”
“是。孙副所长已经在审了。”
派出所离这里不过几百米，开车几分钟就到了。虽然已经过了晚上8点，但派出所里的民警们却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
“请跟我到这边来。”
一位年轻的警察带我到一个小房间，给了我一张表格，让我填写。
“仔细检查一下随身物品，详细填写清楚，被偷的物品价值尽可能描述准确。”
我再次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被偷的除过手机，就是钱包中剩下大概1000块钱。还好，其它银行卡、身份证件都在。我反复检查了包包，一点都没有损坏，连轻微的划痕都没有。
这个包包是我毕业时，妈妈特地给我买的一个国内名牌，商场打特价还花了800多块钱。
“奇怪！刚才，何所长让我检查包包时，拉链还是合着的。难道他们把我的东西从包里偷出来，又不知不觉中将用不着的东西放了回去?这些小偷是在炫技吗?还是道德高尚?”
年轻警察看我一脸惊讶，微微地笑着。
“这帮小偷技术水平确实很高，情商也很高。他们只偷值钱变现的东西，会把身份证那些对他们没用、又给你增添麻烦的东西还给你，也不会弄坏你心爱的包包惹你愤怒。他们知道，深圳大部分的人都比较忙，知道手机、钱警察很难找回来，就懶得报警了。这样，他们就能瞒过警察，可以在这里长久作案。”
真他妈的既专业又聪明！我听完都不知道该佩服还是该咒骂。
刚刚填完表，外面传来一个中年女人尖厉的叫声。
我伸出头向外一看，一个富婆模样的女人一边嚷嚷着一边走进派出所。
“你们一定搞错了，肯定是搞错了！我的小孩怎么会干这种事呢?他缺这点破钱吗?”
一名女警察将她带到了另一个小房间，关上了门，过道顿时恢复了安静。
我填完表后，被带到一个审讯室。里面有两位警察，对面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长相斯文，皮肤白晰，全身上下一套高档阿迪运动装。
“你认识他吗?”警察问我。
我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你认识她吗?”警察问那男孩。
“不认识。”
“不认识?那她的手机怎么会在你的衣兜里?”
男孩哑口了。
“态度好，就从轻处理，叫你妈一会就把你带走。不然，就关押教养。”
“手机是我拿的。”
“还……拿……拿了什么东西?”警察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眼，似乎有意避开“偷”这个词。
“钱。”
“多少钱?”
“不知道，在裤兜里，刚拿出来了，就那些。”
“965块钱。”警察告诉他最后清点的准确金额。
“应该是吧。”男孩低着头小声确认。
警察扭头问我：“看一下，这些手机和钱都是你的吗?”
我打开他递来的透明塑料袋，清点了一下里面的手机和现金，“没错，是我的。”
“确认后。双方都签一下字。”
我办完物品收领手续出来时，看到刚才那个富婆正搂着那个男孩，边安慰边向外走。
“不要怕，宝贝！都是你爸的错！回去你要什么妈给你什么。以后别再干这种傻事了，好吗?”
富婆带着男孩上了路边的一辆宝马SUV。宝马的尾灯一闪一闪，缓缓地消失在夜色中。
我看见何所长站在门口，望着那辆远去的宝马沉默不语。
“怎么……不处理，就放了?”我问道。
他看了我一眼，停顿了一下说：“警察是救人的，不是抓人的。他只是个孩子。”
“父母这么有钱，怎么还当小偷?就为刺激吗?”
何所长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人，哪会有满足?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了吗?”
“气味?什么气味?”我问道。
何所长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他没有看我，继续望着宝马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溺爱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