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节

    “是以那时候我自觉也十分用功了,——功夫都花在读书上,并不敢贪玩取乐,可是成绩也只一般般罢了。这县考的时候,若非面对成绩实在好,估摸着也够不上头廪。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呢。”
    灵素听了心里不忍,俩人就细说起当年来,许多事情灵素都不曾听方伯丰说起过。这会儿听来真是十分辛酸了。
    说了半日,方伯丰才醒过神来,笑道:“嗐!这人就是不能惯!我如今不是过得这样好了?如今还比我从前不如的日子也有人在熬呢。结果一说起来就没完了,闹得我天生就该多舒坦才对得起老天似的,哪有这样道理!”
    笑了一回,言归正传道:“我不是说怎么才能从里头跳出来么,我就琢磨这个事儿。我自己是因为遇上了你啊!要不是你,就算县考能考上,第一不会是头廪;第二那分到手的家业就能压垮了我了,更不会有这院子,肯定就在状元坊里住,凭着廪给过日子。没了自家山地烂田那些事儿,没个你在那里问东问西的,我在农事上又如何能懂这许多?之后也未必就能走上农务这条路,就算走这路,比旁人又有什么优势了,哪里就能当这个司长……
    “可我想想,这天下又哪有再多一个你呢?那旁的人又怎么样呢?我细细回想了一下当日同我相仿的人,如今竟没有一个走到与我齐平的,可见这怪圈有多难跳出来了!
    “我想可能是我知道的人少,不如往书上找找去。结果一看,叫我看出另一件事来了。”
    灵素忙问是什么,方伯丰便道:“我看啊,这世上,从古到今,这贫苦的人就没有少过。且还有一个,越是贫苦的人就越是受累,饶是这般受累了,还是日子难过。竟是今古如一的!要说差,只差在这同样是贫苦人,这日子的不同上。二三百年前,贫苦的人一年到头大半靠野菜,余者时候也是糠和麸皮之类的多,还有入秋去山上捡橡子甜槠的;如今的贫苦人家,或者一年只半年能吃上干饭,余者时候都得掺着水喝粥;再往前呢,五六百年前呢,贫苦的人或者都活不到太大的岁数……
    “这么一比,相当于是国朝上下的日子都好过了,贫苦人的日子才会好过;同时,就算到了今时今日,或者往后哪怕更好了,也一样会有贫苦人在。就像你说的那位胡嫂子家里,两位老人家如今靠着医药能支撑着,可若是换了一二百年前,没准这样的就算不治之症了,熬不了这么些年头。而如今像那位齐家老太爷,身子骨不好,活到了七十多岁上去了。他家里一直各处延请名医,也只能到这样。若是再过二三百年来看,或者这位齐家老太爷也是可怜得很了,没准他如今的病痛,在那时候只喝两回药就好了,那时候的贫苦人都不至于像他这样受罪。
    “可见古往今来,便是某一时看着日子挺不错的财主人家,到以后去看,也不算好日子。只是当下确定的某一朝一代,哪怕都好,也不能都大家一样好,总有比不上人家的。这比不上人家的这些人,便是这个时候的贫苦人了,旁人看他也觉着日子受罪。这大概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朝代都改不了的。”
    灵素听了目瞪口呆,最后想了又想,把自己方才所悟的一说,道:“那就还是我说的了,只有叫一亩地能出更多的米粮,一样的功夫能做出更多的东西来,贫苦人的日子才会好过。”
    方伯丰点点头:“但是同当时的旁人比起来,他还是不如的,还是会有你说的那个‘心缺’在。”
    灵素皱眉了:“这、这能吃饱穿暖,有病了能看,应该就可以了吧?还会觉着缺什么东西,心里静不下来么?”
    方伯丰不答,灵素忽然想起当日买鬓花和簪子的七娘来了。——完,完,恐怕真的还是会觉着有缺啊……
    先不管了,毕竟眼前这些人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自己看着于心不忍,就好好替他们谋划谋划,等到人都能吃饱穿暖了,若他们还要为自己手上的指环头上的簪花心烦,那就叫他们烦去吧!她想通了这点,心里立时通泰了许多。
    之后就一门心思往那叫地多产、叫一样功夫多出东西的路子上奔去了。方伯丰见她一会儿一样新粮作闹出来,一会儿一样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新稻种叫他试种,心里又好笑又感佩。不管怎么说,过日子的时候分一大块心思出去想的都是旁人,这就极难得了。
    他却不想想,若他是个先要把自己顾到个十足十的,想着隔壁都盖楼了自己还没有、同窗都进京了自己还是个小吏,那看这样心里光惦记着别人日子的媳妇,不气死了才怪呢!
    所以苗十八当日说这俩人是“两好合一好”呢,就是这个道理了。
    不过当日说两好,那是还没有算后来这俩。要细说起来,灵素那只算空想,这俩才是“实干”。不说旁的,只说如今的德源县震惊南北的“德源绒”和正悄没声息在各处官田里生长着的配花稻种,论起来这俩可都是首功!
    知县大人本来抱着个青灰就挣得盆满钵满了,自觉是“如有神助”。不曾想没俩月,忽然商税大增,一问起来,这德源县居然新开了一个百十来人的织绒行。且织出来的绒力压丽川、南华等地,外头称之为“德源绒”,价儿比之前笑傲绒料界的大绒还要贵上两成。
    知县大人看东西那都是扒了皮看底肉的,——这绒总是用一样的丝织出来的吧,一匹德源绒还比大绒略轻一些,价格却贵上两成,这不是更能挣了?且这里能一开就百十来人,可见技艺已经成熟。
    有来有往才是买卖,大人看看交上来的月税,大笔一挥,叫刑狱司那里多派出一队夜巡,每夜往城外几处要紧地方巡查。除了那在建的官租坊,里头就有这处织绒行。
    绍娘子听闻了此事,直念神仙保佑。她这里料子越来越值钱,这堆放在里头的东西也越来越叫她担心。之前还同灵素商议要不要雇些人来看守。可又怕万一出了内贼,反坏了事。毕竟财帛动人心,看那几处匠作行就知道了,都快被人收买遍了!幸好自己当日从丽川学来的法子,几样最关键的部件她都没在县里请人做,尽量分散了,叫人没法轻易拼凑出织机的组件来。
    这下有了官府夜间巡查,那就真是高枕无忧了。她这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大约是知县所为太得人心了,没过多久,这县里又出了彩绒的织坊。这可不是姜秋萍那样的西贝货,却是实打实的彩绒,是两个从锦绣阁出去的老师傅弄出来的,如今也正抓紧招人教徒弟盖房加织机,眼见着也是要大干一场。
    知县大人心里高兴:“果然吧?哪儿都有聪明人。只要把外头的情势给他们顾好喽,再叫他们看看别处的稀奇东西开开眼。都有懂行的,能有多难?!这不,琢磨琢磨就出来了!人家有的咱们也能做了,人家没有的咱们也有,啧啧啧,要说老爷我这运道啊……一半靠天,一半还是靠自己,真是有才干,挡不住!”
    这正高兴着呢,没过两天,坊业司和工建司两边一块儿寻来了,道是又有人献策一个稀奇的建材,却是闻所未闻的东西。——菌子长出来的板!又轻又结实还不怕火!都不知道怎么弄出来的。
    知县大人一时都忘了自己身份,跟着就跑去瞧了。就见那边一群人围着不晓得什么东西,一会儿叹一会儿赞的。边上则站着一大两小三个人,都是一脸淡然。
    跟在身边的主管伸手一指:“大人,那就是献策人。”
    知县大人道:“是个妇人?”
    主管摇摇头,偏一偏指头道:“是那个小娃儿。”
    知县大人:“……”
    第313章 你说我听
    知县大人心里越发好奇了,不过这时候倒回过神来了,总没有一开始就知县同人深谈的道理,努努嘴,边上的管事就打前头走了,他跟在后面。
    走近了看到中间众人围着的那块板子,灰白色大概有一寸半、两寸不到厚,这会儿有两个人把板子抬了起来,中间坐着个汉子。见那板子分毫不动,周围都小声议论起来,说了一阵子,又有俩人搬出两条凳子,把那块板子整个凌空架了起来。
    上头坐着的汉子也不动弹,由着人家抬他上去。那俩出力的就笑骂:“好沉屁/股!”
    等板子放稳了,他还招呼那俩:“你们也上来,别怕,就这么点儿高,裂了也摔不着人。”
    那俩嘻嘻笑着还没来得及答话,边上那娃儿不乐意了,“摔不着你们,牢着呐!”
    另一个娃儿也道:“比这两倍长、一半宽的架起来,上头跑六头野猪都没事。两大四小,六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刚好上去了五个汉子,同方才就坐上头的那个一起,整好六个人。最后上来的那个就道:“呔!小孩子赚我们便宜!”
    另一个在那里踮着脚用力上下起悠,见没什么动静,又坐下来摸摸那板子道:“这可真是太神了!好东西,好东西。要那这玩意儿做楼板,起个楼不是三两天就搞定了?真是好东西……”
    坊业司的站不住了,凑过去对那俩娃儿道:“小兄弟,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你这个法子极好,恐怕能评个头等功劳,那可是一百两的赏银呢!”
    他故意先不跟边上的大人说话,就想孩子嘴里容易套词。却是想歪了,这家里想要套话,绝对是打大人那头挖来得容易呀!
    就见那小姑娘嘻嘻笑道:“这么好的划子,怎么能告诉你?你还问呢!”
    这位主管呵呵乐了,正想抬头跟边上大人说话,就听那小男孩道:“我们不是献策的,我们是来同你们商量买卖的。”
    几个大人都愣了愣,连跟俩娃儿站在一块儿的那位妇人都睁大了眼睛。
    主管笑了:“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是个什么买卖,如何做法?”
    小男孩儿道:“我们教你们怎么做这个,地方、材料、人手都归你们安排,赚的银钱五五开。”
    主管大乐:“你这娃儿,好大口气!我还头一回见这么跟衙门谈买卖的呢,还五五开,亏你想得出来。”
    小男孩儿道:“为什么不能想?青灰的买卖不就是这么做的么?他们那个是只要一个配方就成了,我们这个用的是活物,材料你们准备好了,这另外一样东西得我们现配的,脱不得身,自然同他们那个还不大一样。”
    主管还想说话,小男孩儿却皱了皱眉道:“大叔,这事儿您恐怕也做不了主吧……”言下之意是你这瞎叨叨起什么哄啊……
    坊业司的主管倒抽一口凉气,心说你这娃儿是瞧不起我呀!你……
    工建的主管在那儿对那块板子一通摸掐敲闻的,满面喜色地过来,坊业司的这位正要说话,叫他给截了话头:“嘿,小孩儿,你们家大人呢?这东西好,这主意我们收了,叫你们家大人来说话。”
    他们家大人这会儿正不晓得怎么着好呢,——这俩昨儿叫她帮忙从山上搬了这么个东西下来,说今天要来衙门里献策,她不过是个打下手的,她知道个什么啊!
    再者他们家素来是随着娃儿们闹,要不然也不会听小孩儿指挥,这当大人的就在山上又是盘炕又是起窑的了。
    且这阵子家里闲时也老说起两个大人刚“悟”出来的人世道理,总说这能叫人过得更容易更舒心的点子才是最要紧的云云。俩娃儿想必也是听了那些话,才使劲想些能有益世人的主意,只是……只是方才那话听起来怎么又不太对似的……
    小孩儿听了工建主管的话,摇摇头道:“我们家大人说了,这是我们弄出来的东西,叫我们自己拿主意。”
    他们家大人被架在那里了,见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只好憨笑两声道:“就……就看他们自己吧……”
    边上的人都笑出来,有几个连连摇头:“不像话,这是纵上天了!”
    知县大人把坊业司的叫了去了,一会儿坊业司的那位主管和百杂行的主官、还有两位幕僚一块儿走过来道:“那就请里面细谈吧。”还真把俩孩子请进去了,当然那个没什么用场的大人也跟着去了。
    晚上方伯丰回来,灵素正要把白天的事情告诉他,方伯丰摆摆手道:“不用说了,我在衙门里都听了一下午这事儿了。也不晓得里头谁认出你来了,这下可好,工建同坊业司那边好些个人跑我那里去看稀奇,还叫我请客,说这下咱们家要赚大钱了;又给我学湖儿说话的语气神态,闹得我们司的人也跟着起哄。唉,这下晌就没能干什么活儿,太闹腾了……”
    灵素皱眉道:“没想到事儿给闹成这样了。他们俩说要献策去,我想上回咱们弄的那个养土的法子里头也有他们的功劳,就依着他们了。哪想到他们打的这样的主意。”
    方伯丰摇头,又问:“他们自己谈下来的?”
    灵素点点头:“我一句话也插不上……”
    方伯丰一时也不晓得说什么好,才五六岁的孩子,怎么会这么……这么鬼精鬼精的?要说娘胎里带来的,也没有带这样能耐的吧?要说是爹娘教的,就自家两个,哪里教得出这样的心思做法来?或者是现在世道不一样了,如今的娃儿们都是这样式的?……
    想不明白,只好先放到一边,先问起那个菌子做的板来。自打娶了这媳妇,一年四季鲜菌子干菌子的倒真不少吃,可这菌子怎么又能做板了呢?这俩娃儿又是怎么弄出这东西来的?
    问了灵素,才知道也是他们山上的东西。之前为了养土,灵素漫山遍野用饭啊糠啊麸皮的去骗“小工”。有的有用,有的没用。这个会做板子的菌就是岭儿不晓得从什么地方弄回来的。
    这东西往木渣碎叶上一洒,就会沿着那些碎屑生出无数的细丝来,最后连裹在里头的碎屑们也都变成灰白一块了,跟那些细丝分不出彼此来。拿到太阳下一晒,就成了这灰白整块的板子了。
    岭儿说了,要造房子砍木头,树都太可怜了。这东西不是很好么,反正做完板子,它们也已经死了,这板子相当于白留下来给人用的,比砍树用木头好。
    湖儿见了这东西,就拉着岭儿细商议起来。起初弄出来的都不太平整,有高有低的,颜色也不匀净,后来就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了。俩人又求着灵素把这板子做了无数的用场,——放在捉野猪的双联陷阱上,切块粘成盒子当炭盆使,用石头压着泡在水里,整个放进烤窑里头烧……
    最后湖儿说这东西拿来造房子最好。又轻又防水防火还牢靠,它自己就是菌子生出来的,潮气重也不会发霉,还特别能隔音隔热,拿来做墙做屋顶都成。灵素听着觉得很有道理,就带着他们两个去献策了。哪知道献策献成了产业,这个她就全不接头了,没人同她商议过这事儿!
    方伯丰听了直挠头,心里有些内疚,想是自己一心都扑在了公务上,少有时候陪着他们不说,连他们日常在做什么都没什么精神细细过问。灵素本就性子憨,哪里能料得到这俩小东西的心思。且从前两人都忙的时候,娃儿们不是跟着沈娘子就是在三凤楼,耳闻目睹都是些买卖营生的事情,自然就有样学样了。可惜鲁夫子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俩还是赶紧正经进学去的好。
    晚上吃饭时候,一家人闲话,方伯丰特意说起这事儿来。
    先大大赞扬了一通俩人这个主意,说衙门里许多叔叔伯伯们下晌都跑去自己那里夸他们了,说他们机灵能耐等话。
    岭儿听了嘻嘻笑,湖儿面上却不为所动。
    说完了这些,方伯丰才不经意似的问道:“只是怎么又想起做买卖来了?你们还小,家里也并不缺过日子的银钱,如今你们的第一要务是好生读书学本事,这些挣钱的事情有爹娘在你,并不用你们管的。”
    岭儿眨眨眼睛:“本来就是我们的划子,大人的划子要分钱,为什么小孩的就不用了?”
    方伯丰一愣,笑道:“爹不是这个意思,爹是怕你们这么小就想太多这样的事情,耽误了正经事。”
    岭儿道:“这就是正经事呀,对吧?哥。”说着话还看她哥哥。
    湖儿咽了嘴里的饭,抬起头来慢慢道:“爹不是跟娘说了么,这人生世道,虽则是一代比一代好的,只是不管哪一代,总是都有受穷的和不受穷的人。那些受穷的人,一天要为自己的三餐一宿发愁,连带着做别的事情都不得专心,害得自己日子越来越难过。想要得人相助,都不一定有那样的机缘。或者忽然有了机缘,因为此前心思认知上根本没什么积累,贸贸然得了一大笔银钱也未必能把这银钱花到最要紧最得当的地方,说不定三五年之后又变回从前的样子了……”
    方伯丰看看灵素,俩人对视一眼,都是一个意思:“他这都是什么时候记住的话啊!”
    湖儿接着道:“既然如此,咱们先得保证自己别成了穷苦人家,而且还得尽量让自己多些余钱,这样不用为日常生活操心了,才能有精神好好学习,琢磨事儿,想得比旁人深比旁人远,就能一直往前赶,不会掉下来变成贫苦人了……”
    方伯丰无言以对。他同灵素两个人确实说了不少这些上头的话,不过他们两个说这些,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如何能叫已经是贫苦人家的人过的舒服些。哪想到这俩娃儿在边上听着,却琢磨到别的路上去了呢。
    他心里一直对钱财有种敬而远之的意思,因为他这一辈子实在是被钱财害惨了,也见了太多因为钱财做出来的下作事,打心里他就觉着钱不是个好东西,这人生一辈子,自然更不能以“赚钱,有钱”为目标了。
    便对湖儿道:“咱们琢磨这些事情,——多产稻米,多做出东西来少费劲,都是为了能帮人,可不是为了自己啊。”
    湖儿点点头:“所以先得保证自己不贫苦才成,自己若贫苦了,整天担心没饭吃,哪里还有精神去琢磨那些事情。先得自己好了,才能说帮别人的话。”
    方伯丰愣了会儿,见湖儿看着他,只好道:“这话……倒也没错……”
    第314章 后生可畏
    吃完了晚饭,方伯丰今日倒没带什么活儿回来,正翻看从前的县志,湖儿过来了。
    却是想求方伯丰替他写张东西,好告诉衙门的人,这做菌生板要预备什么材料,要选在什么地方,平常又该当心哪些细节。他道:“方才那几位伯伯只问了我们一个大概的,我想若是事先能知晓得清楚些,他们寻地方、做准备的时候就能省许多功夫,速度也能加快些。”
    方伯丰看看自家一脸沉静的儿子,先忍着不去想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正干嘛呢,打开抽屉问道:“要写多少的?用大张的纸好,还是簿子好?”
    湖儿挺高兴蹭过来在他爹边上的骨牌凳上坐了,想了想道:“用簿子吧,这样往后有什么不合适的还能增改。”
    方伯丰点点头,就从里头抽出一个绵纸面的簿子来。这些簿子也都是他们家自己做的,买来的纸,自家做的封皮,用线缝的。
    一边磨墨,一边又问湖儿:“怎么说有了这东西,他们预备起来还能快些?这不是你们之后要做板子的时候采用的么,如今不过是选地方招人罢了。”
    湖儿道:“若是他们先晓得种这种板子得用什么材料,多大地方合适,选地方的时候就更容易了。若是都不晓得要做什么,或者能选的太多的时候,就快不了。知道往后要怎么用的,符合要求的地方就少了,就好选了,自然就快了。”
    方伯丰点点头:“你还真是能琢磨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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