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对,一定是这样。
毛巾要赶紧烧掉，不然会吓到宝玉的。
“娘，你没事吧？”宝玉看着有些不对劲的翡翠,关心地问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要不你先去睡会，早饭我来做。”
“不用，娘没事。”
翡翠摇头，没有那么恐慌之后，笑容真切了许多。
监视的人却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天晚上就把这事禀报给了皇帝。
皇帝皱眉，心里微微有些害怕,面上却不显，“只是流鼻血？今天她可还有其他的不对劲？”
“并无。”
皇帝松了一口气,不过,也不能马虎，“看仔细些,若是再有不妥，第一时间来回报。”
想了想,又叫了一声，“暗一。”
监视的人一惊，自家老大竟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虽然也算不错,不过,在皇上的暗卫中,已经排在了一百多位，而这位，是他仰望的存在。
“陛下。”
“以后由你去看着那两母子，有什么事情，让他第一时间来通报。”皇帝开口说道。
“是，陛下。”
暗一听命。
这两母子，可以说是皇帝的一个梦，一个快乐幸福的普通人的梦，哪怕他并没有参与其中，但这些年来，他一直就把自己代入一个常年在外奔波的普通丈夫和父亲的角色。
他想着，要他真的是一个普通人，他的妻儿一定就是像那对母子那样，快乐无忧地生活着。
而用这样一个角色，多年关注着两母女，要说他真没有投入进去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可以说，每天晚上听着两母子的事情，他当皇帝的疲惫和孤独都会消失不见。
他感觉他的人生被分成了两个，一个是皇帝，每天前朝后宫勾心斗角的同时也享受着手握无上权利的快感，一个就是普通的丈夫，普通的父亲，有着温柔却不太着调的媳妇还有可爱乖巧的儿子。
后者是对他皇帝身份的一个补充，弥补了皇家没有亲情的遗憾，让他的人生变得完美而鲜活。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那两母子有事。
然而，有些事情，哪怕是皇帝也是无能为力的。
这天晚上，翡翠给睡着了的儿子盖上被子，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房间，吹了蜡烛，就上床睡觉。
只是，人刚倒在枕头上，就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红色，蓝色的枕巾被鲜血染红了好大一片，坐起身来，翡翠的脑袋晕眩得很是厉害。
盘腿坐在床上，摸着鼻子，看着那一片已经干了的血迹，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浑身冷得厉害。
她很怕死，有了儿子以后，就更怕了。
要是没有她，儿子该怎么办？
皇帝能指望得上吗？
对方估计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儿子，那样，她死了，儿子得多伤心，多难过，虽然她这些年教过他生活技能，也可以给他留下足够多的钱财。
可一想到儿子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待在这个小院子里，她就心疼得十分厉害。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她的好好地为儿子谋划一番，在这之前，她应该先去看看大夫，京城的名医很多，说不准，她的病还有得治。
对，秦翡翠，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先不要自己吓唬自己，那样没病都可能会吓出病来的。
淘宝精灵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很是难受。
只是，它也没想到，皇宫中的原始人这么厉害，在它察觉的时候，这个身体已经没有救了。
将情绪整理好，翡翠微笑着整理枕头和床单，如果忽略她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那么，她真的很平常没什么两样。
淡定地将带血的东西扔进灶孔，看着它们被烧成灰烬，这才开始洗漱，做早饭，一切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娘，我们今天去哪里？”
翡翠想了想说道：“昨天，我在厨房里发现了耗子，我想去买点耗子药。”
“嗯。”
宝玉并没有多想。
到了药铺，买了耗子药，对着儿子说道：“你在这里坐会儿，吃点点心，娘有点事想要问这里的大夫。”
“什么事？”
宝玉问。
“女人的事情，宝玉是男孩子，不应该问的。”翡翠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果然，听到这话的宝玉微微有些脸红，却没有再多问，“那娘，你去吧。”
“真乖。”
翡翠给了银子，让药铺的伙计帮忙照顾一下儿子，随后，就去找大夫。
这个药铺，可以说在京城是非常有名的，据说，他们这里的大夫，比宫里的太医都不差，因此，人非常多，等了一会儿，才轮到翡翠。
看见她的脸色，四十岁左右的大夫皱眉，诊脉过后，摇头，“夫人，你若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尽快去做吧。”
翡翠的心一抖，露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小声地问道：“大夫，我得了什么病？”
“不是病，你是中毒了，若只是一种或者两种□□，我还能勉强救治，可你身上，有不下五种□□，皆是剧毒，再加上中毒时日已久，老夫真的无能为力。”
翡翠瞪大眼睛，随后变成了惊恐，“大夫，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一会给我儿子看看，但不要告诉他真实情况。”
实际上现在的她，心乱如麻，若不是想着儿子，恐怕早就倒下了。
“好。”
大夫点头。
翡翠坐了一会，努力平复了情绪，才起身，走到远处正在吃点心的宝玉身边，“宝玉，娘想着，既然已经来了药铺，就让大夫给你看看，现在天气有些炎热，我也想开些适合你吃的解暑药。”
“好。”
宝玉觉得娘说得有道理，中暑的滋味可不好受，点头笑着说道，站起身来，牵起翡翠的手，“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凉还不好啊，现在是夏天，宝玉握着娘的手，是不是觉得很舒服？”
翡翠笑着问。
“嗯。”
大夫看着母子两，在心里叹气，随后仔细地给宝玉诊脉。
翡翠提着心，在一边看着，她最害怕的就是，宝玉也和她一样。
大夫松手。
“宝玉，你去那边等娘，我想多开些药。”翡翠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地颤抖。
“那娘，你快点啊。”
宝玉此时还惦记着好吃的，“一会儿我们去吃烤鸡。”
“好，娘很快的。”
看着儿子欢快的背影，翡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大夫，小声地问道：“大夫，我儿子？”
“令郎无事，身体很健康。”
翡翠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微微一笑，“那我还能活多久？”
“最多只有一个月，你得有心理准备，这么多的毒在你身上，到时候，恐怕会遭不少罪的。”
一个月？
翡翠甚至没听清大夫后面的话，就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够她把儿子安排好？
看着翡翠的样子，大夫再一次叹气，却什么也没说，更没有催她离开，可怜啊！
拎着药，出了药铺，“娘，我们去哪儿？”
“先去吃烤鸡，我们今天可以玩得晚一些再回去。”翡翠握紧儿子的手，笑着说道。
“好。”
一听这话，宝玉的笑容变得十分灿烂。
暗一在看见翡翠进了药铺，许久才出来，心里就觉得不好，让属下，也就是之前监视母子两的暗一百三十八去回禀皇上，很快就得到了查清两母子在药铺事情的旨意。
哪怕有准备，可在听到大夫的话后，一百三十八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那个女人还有一个月的命？这怎么可能？
心慌之下，他违背了暗卫的行事准则，在没有得到指示的时候，率先开口问道：“大夫，你是不是诊错了？”
“闭嘴！”
暗一皱眉。
“老大，我。”
一百三十八还想说什么，但在对方的厉眼之下，停住了嘴，把所有的难受都压在了心底，那个会笑得十分灿烂的女人就要死了。
哪怕在皇宫里，死人是经常的事情，可他还是接受不了。
明明年纪轻轻的，明明还时常说着要给三皇子讨一个什么样的媳妇？甚至她无聊的时候，把老年怎么生活都规划好了？如今却只剩下一个月的性命？
她一定很难过吧。
还有，她走了，三皇子该怎么办？
出了药铺，暗一冷声说道：“你好好冷静一下，再去回报陛下。”他还得继续跟着那两母子。
“是。”
一百三十八第一次有些痛恨他如今的身份，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
“你说什么！”
皇帝听到这事后，直接就站起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真的？”
“是，陛下。”
听到陛下的声音也带着惊慌，一百三十八恭敬地回答。
“怎么可能？不是让你仔细地看着吗？她怎么会中毒的？”皇帝不敢相信的，那个在他记忆里鲜活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属下知罪。”
皇帝的反应很快，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小四！”
可是很快又否认了，小四没有理由，不过，能当皇帝的，脑子都很聪明，很快就想到了缘由，不仅是小四，后宫的那些女人都有可能。
现在想起来，小四频繁去那个小院子，那些女人怎么可能一点也没有察觉，也不可能一直不行动的，那两母子温鑫快乐的生活让他大意了，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
“小三没事？”
“是，三皇子身体很健康。”
听到这话，皇帝心里更难受，倒不是他希望儿子有事，可那女人明明把他们的儿子保护得很好，为什么自己中毒了却半分也没有察觉。
这个消息，让皇帝的心乱得很，“他们母子如今在哪儿？”
“在醉仙楼。”
皇帝一下子就明白，生气的同时又很是心疼，身体都这样了，还有心情带着儿子去吃烤鸡，真是，坐不住了。
“你换身衣服，跟朕出宫。”
只是，皇帝急匆匆地赶到醉仙楼，时隔这么多年，终于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了他们母子两，却没有勇气上前，只敢在一边偷偷地看着。
那女人果然如他想象中的那般温柔，哪怕这个时候，脸色惨白，看着儿子的目光却充满了眷恋和不舍，心头一痛，这女人竟然还笑得出来。
儿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爱，特别是啃着烤鸡的时候。
接着，皇帝偷偷地跟着两人，买过他们喜欢的糖葫芦，吃了一口，完全没尝到甜味，酸得他差点掉眼泪，那母子两人竟然能一边吃，一边笑得这么灿烂，随后，自虐地将一串糖葫芦吃完。
坐在比两人更大的船上看着他们坐在小船上，划了半天，小船依旧在水中转圈，一点也没有往前，两人还没心没肺地笑着。
最后竟然互相泼起水来，那女人果然和一百三十八说得一样，很是无耻，宝玉才九岁，都不知道让着他点，看见亲儿子被泼得浑身湿透了，还能笑得一脸的幸灾乐祸。
衣服都湿了，只能回去了。
皇帝离开时，鬼使神差地派人将那条小船给买了，带回皇宫，换了身衣服，就只带着一百三十八偷偷地去了小院。
“娘，又赖皮，不能悔棋的。”
听到儿子不满的声音，皇帝就知道，这女人又开始悔棋了。
“宝玉，你让让娘嘛。”
嗯，真好意思，都当娘的人了，还撒娇。
“不行，娘都悔了好几次了。”
皇帝就站在院子面前听着，一边听一边吐槽，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见到她们，他说什么？
难道跟那女人说，你中毒了，快死了，你放心地去吧，儿子我会照顾好的。
饶是无情的他，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当然，他更怕，更怕他出现，场景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温馨，他将他们当成妻子和儿子，万一他们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他该怎么办？
而他最怕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一天天地走向死亡，而他，却无能为力。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女人到现在还能笑得出来，还能若无其事地跟着儿子玩耍。
要知道他的母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稍微一点头疼脑热的，就恨不得第一时间告诉他，以彰显她这个皇帝生母，太后娘娘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以此来巩固她在后宫的权威。
“普通人家的母亲都这样吗？”
皇帝迷茫地问一边的一百三十八。
对方摇头，“别人属下不知，但属下的母亲，为了二两银子，亲手把属下卖给人牙子的。”
皇帝默。
这一天，他终究没有踏进小院子，身为皇帝，他却没有勇气面对两人。
“好好看着，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来禀报。”
“是。”
晚上，翡翠在儿子睡着以后，照常去他的房间，将他的被子盖好，坐了许久，才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亲，在吗？”
“在的。”
淘宝精灵立刻回答。
“给我买十个录影笔，配套的太阳能充填器，还有防水袋子。”翡翠坐在床上，在心里开口说道。
哪怕大夫说了，她还有一个月的生命，可万一晚上睡着，第二天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儿子肯定会被吓死的，所以，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好的。”
拿到东西，将说明书仔细地放好，这才拿起录音笔，对着说了起来。
就在屋顶的暗一和一百三十八听着她啰啰嗦嗦的话，完了一会，又有细微的哭声传来，可能是因为怕惊动了隔壁的三皇子，听着哭声，像是蒙在被子里哭的。
哭了一会又接着说，如此反复，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谁去。
第二天，依旧早早地起来，看着她灿烂的笑容，要不是昨晚听得很清楚，一百三十八真要以为她完全不在意她马上就要死了的事情。
只可惜，哪怕翡翠很努力地想要和儿子多一些快乐的日子，十天以后，她感觉到听力，视力都下降得十分厉害，甚至味觉也在慢慢地失去。
“娘，你盐放多了。”
“是吗？”翡翠很用心地听着，随后说道：“现在天气热，汗水流得多，多吃盐对身体有好处。”
“嗯。”
宝玉以为是娘粗心放多了盐，用这样的借口来掩饰，所以，乖巧的他并没有戳穿，心里想着，算了，他快一些长大，以后就可以照顾娘了，粗心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留给宝玉的东西，翡翠都用一个木盒子装着，这天晚上，她并没有在录音，五脏六腑如同有无数蚂蚁在啃食的既疼又痒的感觉，让她在床上打滚。
她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否则，就满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将宝玉交给孩子他爹。
于是，第二天一早，翡翠在宝玉的饭菜里下了点迷药，看着儿子睡去，这才打扮了一番，“亲，我现在怎么样？”
“很漂亮。”
淘宝精灵如此说道。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淘宝精灵没有半点犹豫。
“给我照两张相，可以放在我购物车里那个银制相框吊坠里的那种。”翡翠慢悠悠地说道。
“好。”
“谢谢你。”
翡翠感谢道。
很快，她就拿到了吊坠，里面两个张相片，凑近仔细一看，一张笑得很是灿烂，一张是微微笑着的，对此，她很是满意，连带着说明书一起放进留给儿子的那个木盒子里面。
走向院子的西边，在楼梯前停下。
用手摸了摸梯子，感觉很是牢固，才慢慢地往上爬，因为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所以，她的速度很慢。
“去，禀报皇上，她很有可能会去找陛下。”
一百三十八点头。
这些日子，陛下只要一有空，就站在墙脚，听着里面的动静，至于四皇子，皇上要他不能来这里，有的是办法。
皇帝一惊，心头有些慌张，很快就想到了对方的用意，托孤两个字，真的让他高兴不起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顾忌不到其他，立刻让身边的太监总管去安排。
身为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哪怕他并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可从这些日子陛下神色不安就能看得出来，主子心里有事，却没想到，是有关三皇子的。
竟然要求他务必做到，在不被对方察觉的情况下，将她引导到陛下的宫殿。
“陛下，那皇后娘娘她们那边用隐瞒吗？”若是需要的话，这事就不好办了，宫中，特别是陛下这边，但凡是有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整个后宫，甚至是前朝。
“不必了。”
皇帝已经接受了那女人即将死去的消息，她照顾了孩子那么多年，为了让她能走得安心，他也会好好照顾小三的，既然如此，他就得给小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有了陛下这句话，太监总管安心了，不用顾虑其他，要做到这一点，还是很轻松的。
看着陛下如此在意，他决定亲自跟着。
然而，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
“亲，我发现，沐浴阳光之后，我的眼睛似乎只能看到非常模糊的影子了。”耳边更是安静得让人害怕，她的世界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寂静过，行走的速度更是堪比乌龟。
心里害怕，所以，她不断地跟淘宝精灵说话。
这段日子，淘宝精灵都十分贴心，几乎是立刻就回了她的话。
皇帝陛下等了一个时辰，人还没来，忍不住去找，可跟着领路的太监找到的时候，看见那一幕，他感觉他的心从来就没有那么疼过。
他以为他接受了这个事情，可见到人以后，方才知道，有些感情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哪怕接受了，该有的难受，是半分也没有减少不说，反而越发的严重了。
那个女人，现在依旧带着微笑，只是，整个人都蹲在地上，两手胡乱地在地上摸着，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怎么回事？”
皇帝压低声音问道。
“皇上，奴才找了太医来，要过去给娘娘看看吗？”太监总管小声地说道。
皇帝摇头，看向太医。
“娘娘的眼睛已经失明，微臣以为她是在找棍子。”
太医靠经验所得。
皇帝看着女人蹲在地上苦苦寻找，有种踢死身边这些蠢货的冲动，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那你们还不安排人，拿根棍子去她的面前，没长脑子啊。”
“是，是。”
太监总管连连点头，亲自去找了一根不会伤到手，长短都符合的棍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放到翡翠的手边。
就在这个时候，四皇子上官玥笑着跑了过来，开口叫道：“父皇！”
在安静的环境下，不大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
“闭嘴！”
皇帝一把拉过上官玥，捂着他的嘴，紧张地看向翡翠那边，而四皇子，看清楚远处的人时，眼里全是震惊和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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