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明珠看着面前笑得一脸讨好的傻子,冷漠地说道：“去,重新换一盆。”
“哦。”
宝玉点头，把洗脸水倒了，又打了一盆清水，然后,在翡翠和明珠的注视下，先认真地将自己的脸洗干净,“娘,面巾。”
翡翠看着他弯着腰，闭着眼朝着她伸手,笑了笑,转身,很快就拿出一根新的面巾，“给。”
“谢谢娘。”
宝玉要做一个很懂礼貌的傻子。
洗完脸,直接端起洗脸水，再次朝着明珠走去。
明珠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无视对方叫“二姨”的声音,拿了另外一个盆，打洗脸水去了。
“娘。”
宝玉可怜兮兮地看着翡翠。
“没事，你二姨喜欢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样很好，宝玉,你也要向她学习,知道吗？”翡翠倒是很温和地说道。
“知道。”
宝玉的话这才落下。
珍珠就出现了,“宝玉！”
呼唤得那叫一个深情，直接让翡翠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本以为跑出个林妹妹来了呢？没想到却是自家大姐。
比起她，宝玉的反应更大，直接就扔了手中的铜盆，发出“咣”的一声，里面的水也洒了一地，人直接跳到翡翠身后，“娘，疯女人来了，我害怕。”
“不怕！”
翡翠侧头，看着对方脸色泛白，抓着她衣服的手都在抖，想了想，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重复地说道：“不怕，不怕。”
宝玉看着翡翠，想起小时候，每当他害怕的时候，娘都会抱着他，慢慢地，有节奏地摸着他的脑袋，轻声细语很是舒缓地说着“不怕，不怕，娘在这里啊！”
那个时候的他，就顾着自己害怕了，只有在娘的怀里才觉得安心。
直到娘离开以后，他慢慢地长大，再回忆起来，好多的蛛丝马迹表明，娘的心里其实也是非常害怕的。
翡翠的动作来得太突然，熟悉的一幕让宝玉来不及控制他的表情，眼眶就已经湿透了，等到回神过来，就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停在他的身上。
收拾好表情看过去，正好对上明珠冰冷的目光。
糟了。
娘说过，二姨是绝顶聪明的人物，现在看来，娘说的并不夸张。
“宝玉。”
珍珠伤心欲绝地看着宝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再加上她清丽小巧的脸蛋，看上去真的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只是，大姐，你是不是表错情了。
怎么看着这副场景，感觉那么像宝玉是个负心汉，辜负了大姐的一片深情，而她，就是那个传说中棒打鸳鸯的恶毒婆婆，呃，怎么一想，就觉得有点囧。
这女人怎么这么烦人啊，没见过男人吗？现在娘和她是堂姐妹，这么花痴，会影响到娘的名声，要不，暗地里把她收拾一番？
“大姐，先别哭，有事你说。”
翡翠微笑着开口，心里却别扭得很，她真的没有做好当婆婆的准备啊，不，当娘都是被一个傻子逼着，赶鸭子上架的，她真不想自己还没成亲，就张罗傻儿子的婚事。
所以，大姐，你还是另择对象吧，此路不通。
“我，我。”
被这么一问，秦珍珠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说她喜欢一个刚认识一天的傻子，谁信啊！
至于傻子的身份，她才不会告诉其他人，到时候跟她抢怎么办？
“大姐，你就算是再想男人，你的婚事，也得等到二哥成亲以后，家里人才会请媒婆给你相看，所以，请你克制一点，不要再发春了好吗？”
明珠冰冷的声音响起。
翡翠张大嘴巴看着二姐，这才是真正的毒舌，她还真敢说，不对，她可是二姐，有什么是她不敢说，不敢做的吗？好像没有。
宝玉也有些呆，在心里给对方竖起大拇指，二姨果然是彪悍啊！
唯有珍珠羞愤欲死，带泪的脸上通红一片，看起来格外的娇美动人，只可惜，此时并没有人欣赏。
秦家多了一个人，秦来福自然要带着他去村长那里说一声，接下来一天里，宝玉都在跟着秦家人学习用锄头，翡翠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个乖孩子，把昨晚她所说的话都记住了。
虽然速度慢，可做得却很认真仔细，挥汗如雨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他竟然是个傻子。
“喝点水吧。”
翡翠递了一碗水过去。
“嗯。”
宝玉放下锄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这里就是娘口中的那个山头啊，他有些好奇，娘要怎么将它变成宝山。
“要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就一定要说，累了就去阴凉的地方歇会。”
翡翠怕这孩子太实诚，他细皮嫩肉的，以前一定没有干过体力活，还是悠着点比较好。
“我知道的。”
宝玉笑眯眯地点头，只要看见娘，他觉得之前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傻。”
翡翠被他的笑容感染，也露出温暖的微笑。
明珠在一边看着，心却在往下沉，她已经确定，这人根本就是在装傻，可他如此费尽心机地靠近反三妹，到底是为了什么？
晚上，依旧是宝玉先送翡翠进了房间，笑看着她关了门，站在门口，许久都没有动。
果然，白天一直观察他的二姨出现了。
“你跟我出来。”
明珠的声音依旧冰冷。
“好。”
既然已经被看穿了，宝玉也没有打算再隐瞒，对方是和娘的关系很亲近的姐姐，他也希望能和她好好聊聊，因为有许多事情，他也想不通。
只是，没想到，跟着二姨出了大院子，来到村东头，也就是娘的那个破山头脚下，对方停下脚步，二话没说，直接就动手，招式还颇为凌厉。
宝玉侧身闪过了她的拳头，微笑着说道：“二姨，有话慢慢说。”
“我不是你二姨。”
别以为笑容和三妹相似，她就会心软。
几招下来，明珠就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停了手，“说，你接近我三妹有什么企图？别以为我打不过你，但你信不信，我有许多的办法让你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村子。”
“我信！”
宝玉点头，二姨果然如娘所说的那般凶残。
“那就尽快离开秦家。”
宝玉摇头，见对方的表情似乎更冷了，连忙说道：“二姨，你能不能先听我说。”
“说。”
“我真的没有什么企图，她真的是我娘。”宝玉认真地说道。
“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宝玉叹气，“好吧，我承认这事有些匪夷所思，可二姨，我娘的声音你应该听得出吧？”
明珠沉默地看着对方。
果然难缠。
没办法，好在娘给他留了宝贝，不然，今天还真说不清楚了。
接着，宝玉的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你是我二姨，看在我娘那么看重你的份上，我相信你，看了这些东西，你记得要保密啊。”
明珠已经没有回答。
等到对方打开荷包，看见他手里拿出来的东西后，眼睛真大，瞳孔里全是震惊，塑料防水袋，录音笔，还有小巧的太阳能充电器，数据线，这些是她所处的这个社会该有的东西吗？
好在她的理智还没有全都被震走，没有直接将名字脱口而出。
“娘说，这叫录音笔，能够将人的声音记录下来，那个时候娘已经快要死了，怕我伤心难过，就给我留了这个东西，留了好些，都坏了，就只剩下这个能用了。”
每次想起娘死前的场景，他都难过得无以复加。
无数夜晚，他都是靠着这些东西里面娘的声音入睡的。
当然，他脖子上还挂着娘的照片，只是，哪怕是二姨，他也不想拿出来给她看。
小心地按下播放按钮。
“宝玉，娘可能没办法陪你了，都是我的错，明明从生下你的那一刻起，就想着一定要陪着你长大，看着你娶妻生子，儿孙满堂的。”
明珠一下就听出来了，这是翡翠的声音。
三妹自己可能都没有发觉，她说话的速度，大部分时候都是这般慢条斯理的，习惯把每句话最后的一个字拖长一点，若是没有特别强调的话，感情也大多集中在这个字上面。
就想现在，哪怕语气很平和，她也能听出来对方浓浓的不舍。
真是三妹的声音，明珠狐疑地看着宝玉。
“以后你要坚强，无论遇上多大的磨难和痛苦，都要好好地活着，每天要按时吃饭，天凉了要记得加衣服，好好照顾自己。”
录音机里的声音很是温柔，但明珠能听出来她压抑的痛苦。
“宝玉，好好活着最重要，做人有时候是需要能屈能伸的，认点怂，若是能让日子好过些，那就别苦撑，在没有把握之前，装孙子也不丢人，咳咳。”
接着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还有些杂音，明珠听得眉毛都在打结。
这孩子还真没有骗她，他真是翡翠的儿子？但怎么可能。
“娘是不是很没用？我没有别的心愿，就想你平平安安地长大，在别的地方我并不担心，可这个鬼地方，我其实怕得很，甚至一想到你被人欺负，或者被人暗害了的场面，我就不敢闭眼，多想能够撑到你长大，只是，天不遂人愿，若是哪天，娘撑不住了，你不要怪娘。”
明珠看着宝玉，见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想问，最终忍住心疼，继续听下去。
“娘脑子不是很聪明，日子也一向是能过且过，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也只想到一种或许有用的法子，娘决定去找你爹去，你终归是他的儿子，哪怕他并不喜欢你，我想着，以他的身份，总不会看着你被别人欺负的。”
这些话，宝玉都能背出来了，娘还说她不聪明，实际上，她所说的话，全都料中了。
“儿子，别把他当成皇帝，就把他当成你爹，若是做不到，就想着你是怎么对娘的，就怎么对他，哪怕他不宠你，我想，也不会短你吃喝的。”
竟然是皇子，三妹去皇宫了？
明珠心头的疑问是越来越多。
“你爹宠不宠你，你都要记住你做儿子的本分，娘真不希望你去争夺那个位置，太惨烈了，娘怕你会受伤，当然，这主要还是要看你的意思，我总是希望你能开心的。”
果然是三妹的脑子，既想要万全又想要照顾儿子的意思，可哪有那么容易。
“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是希望你能够出去走走，找个喜欢的姑娘，生一堆的孩子，逍遥富贵地过一辈子。”
娘总归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好了，说了一大堆，听烦了吧，儿子啊，千万要好好的啊，你也知道娘有许多的宝贝，说不准哪天我们还能再见面的，所以，别太伤心啊。”
最后这一段话，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但也压不住那浓浓的哭意，明珠都可以想象自家三妹含笑哭着的样子，心都揪了起来，还在吐槽，肯定非常可怜。
宝玉把录音笔关掉，小心地收好，贴身放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夜晚的秦家村，宁静而平和。
“你是皇子？”明珠率先打破沉默。
“嗯。”
宝玉低头，“我还有个名字，叫上官钰。”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珠知道，上官是皇姓。
宝玉摇头。
“二姨，我也有许多的地方至今没想明白，只知道，娘是宫里三等宫女，和父皇一夜之后怀了我，我出生以后，我们母子就一直住在靠皇城最后面的破烂小院子里。”
明珠沉默地听着。
“娘告诉我说她叫翡翠，可我长大以后，查了，娘并不叫这个名字。”
借尸还魂？明珠脑海里闪过这么四个字。
“小时候，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娘总能拿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然后，我们从狗洞里爬出去，到当铺里换钱，买吃的和穿的。”
说到小时候的事情，宝玉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那是他最开心的日子，母子两无忧无虑地拿着糖葫芦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乱窜。
“那三妹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
这是明珠最关心的问题，听着三妹说遗言的语气，明显不像是病死的。
“被人下毒，□□，等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毒性攻心，”
想到娘死的时候，除了锥心刺骨的疼痛，五感消失，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嘴巴尝不出味道，发不出声音，鼻子闻不到，就连他紧紧抓着她，娘也感觉不到。
那个时候，他真的很想将所有人都杀掉，给他娘陪葬。
“三妹死的时候很痛苦？”
明珠问。
“嗯。”宝玉点头，自虐般地将翡翠死前所受的折磨仔细地说了一遍。
明珠整个人直接变成千年的寒冰坨子，“那个时候你多少岁？”
“九岁。”
宝玉开口说道，心里痛恨不已，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长大了，结果，还是没来得及。
“报仇了吗？”
宝玉摇头，“当年亲自下毒的宫女被我弄死了，可幕后的人，我实力还不够。”
“你现在多少岁？”
明珠再问。
“十七岁。”
“也就是说，八年前翡翠在皇宫里死了一次？”明珠皱眉，“只是，八年前，翡翠要么在秦家村，要不就在去京城的路上，或者安阳侯府，因为那个时候，她才七岁。”
“什么安阳侯府？”
宝玉问。
“你不知道吗？翡翠在安阳侯府当了七年的丫鬟，因为救了侯府老太太一命，所以，才能够回到家来的，去年腊月份才回的家。”
宝玉整个人都愣住了，“也就是说，我娘其实一直就离我不太远了。”
“呵呵。”
明珠冷笑，对方想要这么理解，她也不会拆穿，“但问题是，翡翠根本就不记得你。”
“不对，娘和我提起过二姨，外祖爷爷和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狮子山，这就说明，在成为我娘之前，她已经买下了狮子山，已经开荒了，东西都还没来得及种。”
宝玉才不怕他娘是不是鬼魂野鬼呢，只要是他娘就行。
“那照你的意思，你所记得的事情，对于翡翠来说，还没有发生。”
宝玉点头，二姨果然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那也就是说，我们其实还可以阻止三妹去皇宫遭罪的。”明珠很快得出结论。
宝玉的脸色有些不好，随后，跟着点头，至于娘不去皇宫，他会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只要娘好好的就行。
“不对。”
明珠皱眉，“既然你已经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拿着这些东西，那么，就说明，翡翠一定会去皇宫的，不然，她在皇宫里留下的一切都应该会消失的，包括你和那些东西。”
宝玉有些晕了。
“不对，这也不是重点，你娘有说过，她是怎么到皇宫的吗？”明珠问。
宝玉摇头。
“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复活？”明珠问，她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比如她自己，前世死了，醒来后就变成了秦明珠。
那么，三妹是不是？
不仅仅是她想到了，宝玉也想到了，“二姨，你的意思是？”
脸色有些发白。
“你觉得这样事情，一次是奇迹，有多大的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两次？”她不敢去赌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我娘还会死，然后再去了皇宫，最后就没有了。”
这倒是能解释娘为什么完全不记得她了。
只是，他真的是承受不住亲娘再一次死在她的面前，“不行，二姨，我们一定想办法阻止的。”
“这是自然。”
然而，明珠没有说的是，她担心，他们的阻止也会成为以后翡翠去了皇宫后的记忆，这似乎是个死循环，“你娘有没有提到过，她怎么到的皇宫。”
宝玉仔细地想了想，最后，颓废地摇头，或许娘说过，可他那个时候年纪太小，并不记得，反正他的记忆里，是没有关于这事的。
“那这样，以后不要再让翡翠单独出门，要么你跟着，要么我跟着。”
尽管心里很是担心，可明珠还是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法子，只希望真的能如愿地阻止，“荒山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种，我记得三妹说过，等地收拾好了，她就会下种，希望到时候能够大赚一笔，也就是说，事情就发生在这一年。”
“嗯。”
宝玉惨白着脸，点头。
至于翡翠为什么有那些东西，明珠也没有多想，毕竟自己脑海里还有个好感度系统，在她想要知道对方的好感度时就会亮起来。
谁还没有点秘密。
虽然说，宝玉比她还大一岁，可了解了事情经过，哪怕是匪夷所思了一些，明珠还是将对方当成了晚辈，对他到没有之前那么冷漠了。
一夜醒来后，翡翠发现，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二姐，有事吗？”
翡翠问。
“没事，所以想去看看。”
好吧，翡翠不再问。
“娘，我害怕。”
等二姐没走开一会，宝玉又过来了，“你怕什么？”
“有虫子。”
无语。
这两人太明显了吧，等过几天，要是在这样，她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五月中旬，秦长平成亲，婚事办得还是比较浓重的，刘氏拖着虚弱的身体，受了儿子儿媳的礼以后，当天晚上就有些发热，珍珠一脸不耐烦地照顾着。
大房多了个新媳妇，对二房的翡翠原本没有多大的影响，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第二天，两人就发生了不愉快。
早饭过后，新媳妇李氏走进翡翠的房间。
“二妹也在啊。”
李氏笑嘻嘻地打招呼。
正在看书的明珠，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二嫂，有事？”
李氏在翡翠的对面坐下，笑得一脸的讨喜，端起对方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通好话，就是不说正事。
“二嫂，我和二姐还有事。”
翡翠见明珠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嫌她吵，同样微笑着说道，不想被打扰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哦，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李氏站起来，目光停留在翡翠梳妆台上的桃花金簪子上，笑容满面地走过去，拿起来，“三妹，你这东西，可真好看，你还用吗？”
翡翠听到她这话，觉得好笑，“二嫂，我要用的。”
磨蹭了这么半天，是来占便宜的。
“这样啊，明天我回门，能借给我带一下吗？”说完，就对着铜镜，往自己的脑袋上比划，回头问，“好看吗？”
脸皮真厚。
“二嫂，这是我的，你要喜欢，可以让二哥给你买的。”翡翠笑着说道：“这金簪子不值什么钱的。”
“既然不值钱，就送给我好了。”
李氏将簪子往脑袋上一插，声音十分干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