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四十三块钱
两盆面条剩了没有多点,但大家的肚子实在是装不下了。小冯夸赞这面条比他家里的好吃。小徐道:“废话,你家里有红烧肉罐头吗?”
倒是几位女士内行,称赞孟凡英手艺好,面条擀得厚薄均匀、宽窄一致。才十五岁的女孩,真是难得。
曲静从孟凡英放下饭碗后就一直揽着她没松开,连收拾碗筷都不让她去。孟凡英只得乖乖的偎在曲静怀里听着大家说话,碗筷剩菜都由小徐他们代劳收到了厨房。
坐在堂屋里对儿女们嘱咐了一阵以后,看到时间已近两点了,因为县知青办谢主任还在公社等着搭车回县里,三位母亲商议了几句后就起身准备回去了。
见母亲们要走了,王晓燕拉着张桂芝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张桂芝哄了又哄,一个劲的用手帕给她擦泪。林海和许亮心里虽然也很难受,但表面上还能忍得住。
接到孟凡军的报信,何本志等赶忙过来送行。一再表示请几位领导放心,大队里一定会在各方面照顾好几个知青。曲静等也再次向他们表示了感谢。
汽车驶远了以后。何本志对林海三人道:“你们先休息一会,晚一些我再过来看你们。还有一些事要和你们交代。”
林海他们点头应了便回到了房子里。刚才还是满屋的热闹,现在一下变的冷清了,让三人有些不适应。
许亮一进屋就躺在了床上。林海知他心里难受,拿过了大衣给他盖上道:“小心别着凉了!”也不再打搅他,转身出去带上了门,又到隔壁看王晓燕去了。
王晓燕没有关门,正在房间里收拾一些零碎物品,脸上已不见了忧伤之色。见林海站在门口便问道:“怎么没有休息?”
林海道:“怕你难过,准备来安慰你,看来没有必要了。就只当来参观一下闺房。”
由于是一个人住,王晓燕的房间显得宽敞整洁了许多。床上铺着镞新的花床单,上面放着一床大红被面的棉被,桌上摆着一个人头般大小的圆镜。屋子里透着一缕淡淡的清香。公安局那个司机挺能干,连窗帘都给挂好了。
林海坏笑着说了一句:“你这新房布置的不错嘛!”
王晓燕得意的回了一句道:“那当然了!你也不看是谁在布置?”言毕猛然醒悟到林海话中的另有意思,脸一红抄起枕头就往林海身上砸。
林海祭出应对王晓燕发飙的法宝:“跑!往人多的地方跑!”一瞬间,林海就出现在了厨房。
厨房里孟凡英正在用热水洗碗,今天的油水大,不用热水洗不净。孟凡军挑了副水桶正要出门。林海问道:“凡军,要挑水去吗?我和你一起去。”
孟凡军点点头,挑着桶在前面走,林海在后面跟着。从房子的侧面转入了一条弯曲的小路,走了五六十米,转过一个山脚,一条小河出现在了眼前。
这条小河的河床很宽,但水面只有二十多米。水不深,中间一溜石头露出水面,一看就是平常过河用的。河水流速缓慢,清澈透明,河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林海想起快到大队部时过了一个桥,应该是同一条河。
孟凡军顺着河边往上走到了一处水稍深一些的地方,用扁担的一头钩住一只水桶,把桶放到河里一摆一压,另一只手拉住另一头的钩链一带劲,借用肩膀当支点,很轻巧的就把一桶水提上了岸边。林海看着有意思,见孟凡军要去打另一桶水时忙抢了过来,说想自己试上一试。林海一试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活还真不好干。先开始几次不是脱钩了就是桶按不下去,再不就是只提起了半桶水。在孟凡军的指点下,林海经过十几次努力,最后终于把一整桶水提了上来,人也累得直喘。
回去的路上林海问孟凡军道:“你们平常都用这河里的水?怎么没见其他人来挑水?”
中午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刚才又指点了林海一阵,彼此间有些熟了,孟凡军的话语也就相应多点,他回道:“我们离河近一些的人家用河水,远一些的用井水或者塘水。一般都是早晚才来挑水,这都是男人的事。女人到这里都是来洗东西。”
“这条河水一直都这么干净吗?”林海关心的问。
“不是。一涨大水就不行了。到时候就得走远一些挑井水。”
“涨水的时候水有多大?”
“不一定,最大的时候河床都满了。每年都要涨好几次。”
“河里有鱼吗?”
“这一段有点小鱼。再往上走几里,那边的河窄水深,有鲶鱼和鳌花(桂鱼)。”
林海一边和孟凡军聊着一边向四处观望。见这一片除了大队部这一块有几栋相对集中点的房屋外,眼光所能及的地方也就只能看到山坡旁星星点点、相隔较远的几户人家。
孟凡军见林海往远处看,猜到了他的意思,就主动道:“我们这条沟里除了大队部以外还有两个小队。我们是十队,九队还要往里面走三四里。房子都是顺着沟盖的,有好几十户,你现在看不到几家。等哪天我领你们到里面走一走你就知道了。”
回到厨房,孟凡军把水倒在水缸里后还要再去挑一趟,林海见孟凡英还在厨房里收拾,觉得也应该和她沟通一下,就没有再跟去挑水。他知道孟凡英不会主动开口,便先问道:“凡英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孟凡英道:“是58年元月。”
林海道:“那你应该已经初中毕业了对吧?”
孟凡英道:“没有,初中上了不到一年我父亲就去世了。家里欠了债,上不起学,我就回来了。”
林海一听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就转而道:“你今天的面条擀的真不错,我都吃上瘾了。以后还要麻烦你经常给我们做点。”
孟凡英犹豫道:“做饭的事你们还没有定下来呢。大队里说了,你们愿意自己做饭就自己做。如果不想做就让我给你们做,每天生产队给多记两个工分。你们能不能赶紧定下来。我也有个准备。”看样子孟凡英很在意这两个工分。
林海又问道:“你平常出工记几个工分?”
“六个。比半劳力多一分。”
“你哥有几个?”
“原来是九个,今年刚算十个。”
“一个工分值多少钱。”
“每年都不一样,去年好一点,去掉分的粮油以后有一分一。”
“多少?你没有说错吧?”林海瞪大了眼睛。
孟凡英肯定的又说了一遍:“没有错,是一分一。”
林海拿了个树枝蹲在地上就算了起来。过了一会他把树枝“啪”的一下撅断了道:“这么说你和凡军两个人去年才挣了五十多块钱?”
孟凡英道:“没有那么多。下雪下雨、请假、还有过年不出工,都不计工分。总共只有四十三块钱。”
林海蹲不住了,他站了起来在厨房里来回的走,嘴里不断的念叨着:“四十三块,四十三块”
孟凡英也不知林海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林海转了一阵,瞥见院子里有几只鸡在刨食,便问道:“这里鸡蛋卖多少钱一个?”
孟凡英道:“供销社收是三分一个,要到军工厂那边去买大的四分一个,小的三分一个。要到供销社交完了两百个的任务以后,多的才能自己去卖。”
林海又问道:“为什么不多养一些鸡?卖鸡和卖鸡蛋都可以赚钱。”
这时孟凡军挑水回来了,听到林海的问话后接过来答道:“不行啊!上面规定每家只能养五只鸡,超过了就要当资本主义尾巴割,还要挨批斗。到庄稼快熟的时候,各家的鸡都得关起来,怕糟蹋粮食。”
林海苦笑着摇了摇头,想了一想道:“凡军凡英,麻烦你们回屋子里,把你们去年的收支情况细细的给我说一遍,我得好好记一下。”
兄妹俩放下了手头的事,随着林海回到了堂屋。林海把睡着了的许亮叫醒,又把王晓燕喊了出来,说有事情要商量。看林海手里拿了个本子,和孟家兄妹一本正经的坐在桌旁,王晓燕和许亮都被弄糊涂了,不知林海出去转了这么一会,回来就开始发哪门子神经。
林海道:“你们俩人快过来坐好。现在请凡军凡英给我们讲一个四十三块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