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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黛儿自发地从地上缓慢站了起来。
    她正值豆蔻之年,比薛瑶和顾湄这些半大的孩子瞧起来要风情不少。只是比起风韵犹存的春姨娘,黛儿的风情是半遮半掩的,成熟中还透着股懵懵懂懂的羞涩。
    想必这是她第一次在薛向陵面前大放径庭。
    薛向陵皱眉,他毫不留情道:“谁准你起来的?”
    黛儿一惊,似乎完全没想到薛向陵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咬了咬唇,只好继续在地上跪好。
    她挺起胸膛,微微低着头,青涩的模样娇怯怯。
    躺在书桌上的顾湄轻打了个哈欠。
    薛向陵伸手,揉了一下它的脑袋,直到小猫头顶上的毛被揉乱,薛向陵方收回手。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黛儿:“你,不是府上的家生子吧。”
    听到这话,黛儿满面惘然。
    她这才明白,原来侯爷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黛儿垂眸:“奴婢叫黛儿,是前几年才被分配到府上的,进府以后,奴婢一直在小姐跟前伺候。”
    “哦,黛儿。”薛向陵对这个名字约莫有印象。
    他记得这个黛儿是犯官之女。因为她父亲和老淮阳侯曾有过交情,所以黛儿的爹犯了事以后,老淮阳侯使了银钱和关系,特地把黛儿要到了自己府上来。
    薛向陵道:“你爹是西安府的知州。”
    说完,他又瞟了眼黛儿:“你在家中,是嫡女?”
    见侯爷还记得自己曾光辉的过往家世,黛儿心中忽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她含羞露怯地点点头:“是,奴婢的父亲曾官拜知州,我是爹膝下,唯一的嫡女。”
    “既为嫡女,在你小时候,莫非你爹娘从没给你请过教养嬷嬷。”薛向陵扬起眉,语气不善。
    黛儿不明其意,只好点头道:“请过的。”
    “既得过嬷嬷教导,举止怎还如此轻浮。”薛向陵的一双桃花眼半睁半闭,远远瞧着仿佛让人觉得他还不怎么清醒。
    他没有再看黛儿,一双眼睛放回到了猫身上。
    薛向陵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语调实在听得黛儿心里发寒。
    她身姿轻盈地叩伏在地上,轻轻喊了句:“侯爷……”
    薛向陵完全不吃她这套,他冷冷道:“侯府的家生奴婢都比你懂规矩。”
    其实黛儿只要留心打听一下,便可知道,她伺候的这位主子,实是京城贵公子里,最冷血无情的。
    满京城里,身边没有侍寝丫头的,只怕淮阳侯是独一个。
    他爱遛鸟,爱逗猫,唯独在女色上,兴致平平。
    黛儿从前只觉得,既然侯爷身边没女人,那岂不是正好方便了她上位。她完全忘了思考,为什么薛向陵身边会没人呢?
    被他这样狠批一句,黛儿的俏脸顿时红涨起来。
    这回,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出于尴尬。
    薛向陵恍然未觉,他一手顺着猫毛,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我爹好意对你施与援手,不是为了让你进府以后,成天想着这种勾当。”
    黛儿死死咬着唇,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哭出来。
    薛向陵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念头,他道:“念在你是小姐身边的人,此事我不会声张,也可以既往不咎。”
    “但如果,你又犯起这个毛病,”薛向陵微微皱眉,他放轻了声音,“我会亲自赶你出府。让你知道,真正的犯官之女,在无人庇佑下,会是什么光景。”
    黛儿的嘴唇轻微一抖,她面色苍白,这回,她结结实实地叩了个头:“是。”
    “你去回禀我爹,如今苦夏,我胃口不好,便不去用膳了。”薛向陵没有忘记黛儿来此的初衷,他道,“让他和瑶儿多进点。”
    黛儿:“是。”
    教训完了人,薛向陵也没有多说闲话的意思,他一挥手:“退下。”
    黛儿抹了抹眼睛,从书房里走了出去。
    顾湄私下揣测,大概黛儿这辈子都不敢对薛向陵有任何非分之想了。
    从侧面来说,薛向陵害她的嫌疑,也可以完完全全地可以排除。
    当日将她推进荷花池的人,是通过黛儿之口才达到了目的。
    先不说薛向陵有没有谋害她的动机,但他今日既然都整了这么一出,那他更不会在几年之后,借由黛儿,除去她。
    顾湄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她一直也没怀疑过薛向陵,但是知道他一点儿嫌疑没有,心情是真的彻底放松了下来。
    薛向陵是个好人,至少是个好主人。
    经过这段时间的喂养,顾猫不想和他起什么冲突。
    “你在想什么?”
    薛向陵凝声说。
    顾湄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薛向陵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薛向陵伸手,拿细润的指头戳了戳小十七的猫脸,而后,又揉捏了两下它的小耳朵。
    “我发现,你亲近的人,也不是毫无章法地。”薛向陵抬眸,他提了提嘴角,“你似乎对顾家那边的人,格外喜欢一些。”
    顾湄吃惊地瞪圆眼睛,它黏糊糊地抬起爪子,被薛向陵一手给握住了。
    薛向陵道:“最开始,你亲近世昭,倒还情有可原,毕竟你是母猫。可是郡主,你又喜欢她什么。”
    薛向陵眼眸加深了几分:“你喜欢,姓顾的?”
    我……我自己就姓顾啊。
    顾湄从不知道薛向陵的嗅觉有这么敏锐。
    它呆呆地被薛向陵握住爪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薛向陵笑道:“有时候,真觉得你其实是个机灵的小人。”
    “以前养小六的时候,它惹了不少乱子。不像你,这般聪明。”薛向陵捧着顾湄的小猫脸,他沉吟片刻,忽然说道。
    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心酸和落寞。
    虽然这情绪消失地极快,但顾湄还是迅速地捕捉到了。
    小六是谁,也是只猫吗。
    顾湄突地想起,之前春姨娘说过的话——
    “听说世子,从前有只猫死在了海盗手里。”
    难道小六就是死在海盗手上的,那只猫?
    顾湄没见过海盗,但她听南阳郡主说过,说本朝自取消海禁以后,海盗便迅速泛滥。
    海盗是些什么人?
    单听这一个“盗”字,顾湄便可窥得一二。
    老薛大人之所以能功勋卓越到得以封侯,便是因为他在淮阳时,督练水军有功,大大地打击了海盗的力量。
    可以说,淮阳侯薛家与海盗,那是隔天之仇。
    海盗们可不会像春姨娘这般小家子气。
    能去当海盗的,那都是把脑袋盘在裤腰带上的人。一只老虎落到他们手上,他们都能将它剖肝剖肺地,连着骨头一起咽了。
    何况是只,毫无攻击力的猫。
    顾湄缩缩脖子,不敢想象,小六最后到底落了个什么下场。
    她只是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在它刚被送到侯府来的时候,薛向陵摸它的手,总是打着颤。
    他在害怕吧。
    因为想到了那只枉死的小六。
    顾湄的瞳孔在猫眼里胡乱滚了滚,它拿爪子有意地挠着薛向陵的手心。
    薛向陵埋首看它时。
    小顾湄咧开嘴一笑,它顺势滚到了薛向陵怀里。
    然后化成了一颗乖巧的毛团子,它在薛向陵膝上讨好地蹭来蹭去。
    顾湄用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尖卷住了薛向陵的半截手臂。
    薛向陵的心绪似乎平静了下来,他摸着猫毛:“不过,小六比你忠诚,从不会对别的人朝三暮四。”
    ……又来了。
    顾湄悄悄从爪爪缝里看他。
    她真不知道,薛向陵对一只猫会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可顾湄也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呀。
    她看到娘,情绪激动是在所难免的。
    再说,她本也不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猫。
    拿小六和她比聪明,顾湄倒很乐意,可比忠诚,那算什么?你咋不拿我和狗比忠诚!
    顾湄松开卷成一团的小尾巴,同时也松开了薛向陵的手。
    它平躺在薛向陵膝上,小肚皮一鼓一鼓地像是在打着节拍,仿佛是处于生气状态中。
    薛向陵觉得有点可乐。
    他把猫头上那乐此不疲翘起来的呆毛给按下去:“怎么,你还气上了?”
    顾湄不理他,径直翻了个身。
    这还不够,翻完身以后,它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从薛向陵的膝头上跳了下去。
    顾湄自己跑到角落里去缩着。
    薛向陵就是个傻子也能知道小猫崽是真傲娇了。
    他抚着唇角,淡淡笑了笑:“你在气什么?”
    “总不能是气我提到小六吧。”薛向陵觉得不可思议。
    且不说这猫崽子根本不知道小六是谁,即使它知道了小六也是只猫。那它又有什么好气的呢。
    不会真是气自己,拿小六和它比吧。
    薛向陵一呆,觉得他这是把小十七想得太神乎其神了。
    他失笑道:“我在想些什么,小姑娘才会这样吃醋生气。”
    一句话,猛地惊醒了在旁边假装睡觉的顾湄猫猫。
    顾湄脸色沉了沉。
    它才不是在吃醋。
    它犯得着,和一只猫吃醋吗!
    真是胡说八道。
    顾湄更不乐意搭理薛向陵了。
    它扭哒着屁股,直接跳上了小床去睡觉。
    薛向陵道:“看来,是我太宠你了,把你宠得没了脾气。”
    顾湄狠狠“喵”出声。
    现在说这些干嘛!
    难道你要不宠我了吗?
    你舍得吗?!
    顾湄心里的底气其实不太足,但是她仍然色厉内荏地弓起背,很有中气地嚎叫了一声。
    输人不输阵。
    它绝不能让薛向陵看扁了。
    尤其是在他忽然提到小六以后。
    薛向陵缓缓地挪动步子,走到了猫崽子的小床前。
    猫崽子退到了小床的边边处,它昂着头,脊背不依不饶,仍然是弓着的。
    薛向陵趁它掉下床以前,直接一手将它捞到臂弯里。
    他极有技巧地挠着小猫咪的下巴,双眸火热:“来,看着我。”
    “十七,你在吃小六的醋吗?”
    薛向陵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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