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年晌饭
第五十三章
今天的蓝家注定鸡飞狗跳了，蓝大伯娘到底没去县城,被蓝大伯抱回来了。
之后蓝彪又被蓝大伯或迁怒或发泄或指桑打槐的揍了一顿。
凤娘和凤爹商量,蓝大伯娘小产,要不要送点东西。
如果没分家那会儿，他们就是空手看看也没什么，但现在分家了就不一样了，亲兄弟也要走礼的。
最后决定给十个鸡蛋，也不算少了。
他们家不缺鸡蛋,再加上鸡蛋补身子正对症。
说实话，凤娘是不咋乐意的，因为知道给不出好来。
人家已经把屎盆子往闺女身上扣了。
二房也在商量,只不过是招娣和蓝二伯娘商量。
“按道理,是要送点的。”家里的东西都在闺女手里把着，她知道得送东西,也得和闺女商量。
有时候这心里也不是特别得劲的。
哪家不是爹娘做主，偏她们家…
好不容易分家了，结果又让闺女当家了。好在外头没人知道,要不可丢人了。
招娣也一百个不乐意,不过有些事大面上还要糊弄一下,就说去黑市这事,她爹还得靠大伯和三叔带着呢,“那就问问三婶,看她送什么,咱们减一些送去。”
“不一样么。”都是妯娌,一样才好看。
“娘，咱家的日子能和三叔比么，我三叔多灵啊，攀上了好几个门道，现在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家里的钱她还有用呢。
这日子很快就到了年下，各家忙着准备年货，也忙着卖生菜。
这批生菜不出意外是最挣钱的，招娣让她爹去找三叔。
凤爹也应承了，反正宋哥那要的多，他还怕不够呢。
这批生菜多是买来给领导们送礼的，凤爹也心知肚明，所以在摘菜时就特别精心。
务必保证卖相。
蓝凤看着水灵灵的生菜入筐，还是摇摇头，包装还是不给力啊，要不然价格还能提一提呢。
今年是分家后的第一个春节，还是年前分肉，蓝家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二房工分多些，能排到中游，大房和三房和老太太倒是挨着，都在倒数。
蓝凤看着她娘咬牙切齿的拿回来一块里脊肉。
回到屋，往桌子上一扔，“一点肥肉没有，可咋整。”
里脊肉啊，锅塌里脊、糖醋里脊…
里脊肉嫩啊，能做好多好吃的呢。
谁能想到日后女人们几乎都不吃肥肉的，连肉肉都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没事，今年留了野鸡、野兔在家，回头吃那个。”凤爹也挠头，但也没办法。
今年凤爹他们仍然去了芦苇荡，运气也不错，逮了野鸡两只，野兔两只，鱼都是还手指长的小鱼，大的黑鱼一条没有。
凤爹知道野鸡、野兔卖不上价，家里肉食还缺，就和凤娘商量留下，反正冬天长，冻在外头，且能吃一阵子呢，也算补补。
兔皮找人削了，还能给闺女、儿子做个背心啥的。
凤娘有些心疼钱，不过还是被说动了，主要是家里进项多了，她也想孩子吃好点。
价格还是按照黑市价来的，凤爹不占便宜，算了总价分成三份，他给出两份的钱，野味就都归他了。
凤爹最近有了新的财路，他不是买了暖壶么，后头又请了两回假，都是去县城供销社。
再加上蓝凤、蓝龙又穿上了新衣裳，背上了新书包。
也不知从哪开传的，就是蓝家老三在县城供销社好使有门路。
就有那爱占便宜的想让凤爹帮着买布买东西。
其实钱票人家都给的，只是觉得既然认识，那布总能多给点吧。
东西也能挑好的给吧。
凤爹开始却不开，帮了两回。
后来就有人拿东西上门帮忙，着急买布，没布票。
经过蓝凤提示，就将家里的瑕疵布加价卖了。
钱不够就用玉米面、大米抵账，反正不赊欠。
这些玉米面、大米在供销社大受欢迎。
然后凤爹弄来了更多瑕疵布，再换粮食。
良性循环，他又可以两面挣钱，虽然加价都不高，但也没少挣。
而且这生意又是一项长年来钱的，不像生菜只挣一个冬天。
鞋垫倒是一年都能编，但也冬天卖的好，再加上又得割草、晒草，还得一点点编，挣得是辛苦钱。
卖的时候还担心受怕的。
替村里人买布啥的，就是被红卫.兵抓到，也有说头，现在不允许私下买卖，却是允许交换的。
村民拿粮食和他换布。
这块当然没问题，但是深究的话，布哪里来的，他换的那些粮食又哪里去了。
所以最好还是鸟悄的，不让红卫.兵盯上。
凤爹也是个谨慎的，很挑客户，也不随意扩大“生意”。
即使这样，蓝老三是个能人得话茬还是传出去了。
“今年是分家的第一个年，还是要一起过的。”蓝奶奶和三个儿子交代。
“行，我回头让孩他娘拿粮食、菜过来。”蓝大伯先应了声。
凤爹和蓝二伯也没异议，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蓝老太太也没说让拿多少，反正这就看自己心里有没有数了。
回头凤爹娘又开卧谈会。
“咱们都拿啥啊？”凤娘有些不想和她们参合，她们小家四口门一关，自己过年多美滋滋。
她都想好了，瘦肉也能包饺子，大不了多放豆油呗。
她们还分到好些小鱼，烘干了，放着土豆条，再在铁锅边上贴点玉米面饼子，可老好吃了。
过年嘛，奢侈点，玉米饼子里放些白面。
等大年初一，就小鸡炖蘑菇、土豆。
“得看大哥那啥，咱们比照着来。”凤爹也拿不准。
拿多了吧，就有些显摆的意思了，虽然他们家今年收入正经不错，但他也不愿当这大头，而且这大头不但得不到好，还要让人眼红说嘴呢。
可是抠抠搜搜也不成，又是大过年，又是分家后第一次全家一起过，爹娘估计也想热热闹闹的。
凤娘撇撇嘴，“那这个年注定过不好了。”
“可别乌鸦嘴。”大过年的可别讲丧气话。
凤娘哼了声，翻了个身，表示卧谈会到此结束，“你等着瞧吧。”
能说最互解的不是朋友而是对手嘛。
过年当天早上，蓝大伯娘拿着一碗高粱米几个土豆和一颗酸菜。
凤娘看的清清楚楚的，暗暗捅了捅孩他爹，那意思她没说差吧，“大嫂，还有啥好东西啊。”
这点东西还不够她们一家四口的呢。
蓝大伯娘却不应答，“娘，我帮你烧火。”
蓝奶奶看着那点东西也生气，“用不起。”
蓝大伯娘有些讪讪，“他二婶、三婶，你们别是要空手吧。”
凤娘瞪了她一眼，“放心，不会比大嫂的少。”
凤爹到底让凤娘割了二两肉过去，能炒一个菜的。
除此之外，还拿了一碗玉米面、十来个地瓜还有一根大萝卜。
二房是高粱米、地瓜和菜干，也带来二两肉。
蓝奶奶看着两块肉，表情好看些。
对这个大儿媳半拉眼珠看不上。
不过过年不兴闹吵，要不然一年兆头都不好。
“你们不知道今年分的肉都是瘦肉，一点肥肉都没有，可彪子、虎子一年一点肉星没见着了，肉刚拿到家就要生啃，我也没招了，就给他们做了吃了。”这就是解释她为啥没拿肉。
不过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因为更让人来气。
凤娘和二伯娘都低头干活，不愿意理她。
“他三婶，你们今年没少赚吧，我看好多人往你家送钱呢，他三叔也是个能够的，弄那些老些布，咋没给爹娘做身新衣裳呢。”这人别人不理她，她还没忘记挑事。
凤娘能惯着她，“忘了你们可是长子长房啦，分家时的时候还拿这个讲嘴呢，现在又都吃回去了，这一年我们吃啥好吃的都有老人一份，别说还送了那么大一个铁暖壶，你眼瞎看不见啊，倒是问问你和大哥这一年给老人身上搭啥了。”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了。
“你才眼瞎呢！”蓝大伯娘脸色通红，不知道被气的还是窘迫的，心里有些后悔，不该提这茬的。
“大过年的能好好过不！一个两个的…”蓝老太太骂了声，甩手进了东屋。
凤娘还不乐意呢，转身也回了西屋。
爱谁做谁做，她不伺候了。
凤爹开始哄人，“我娘肯定没说你，再没有比你更大方的儿媳妇了。”
凤娘直接上炕，不搭理孩她爹。
“回头我和大哥说去，大哥还是要脸的，他肯定让大嫂拿别的了，估计是被她扣下了。”凤爹还是了解自家大哥的。
“你别管了，反正她就是再添东西我也不添了，就这么糊弄过吧，明天初一咱们吃好的。”凤娘发了狠，做了好吃的也不送了，自己吃。
没看到送那么多好吃的，也没让老太太偏几分么。
凤爹到底心疼媳妇，不愿意她大过年生气，“好媳妇，笑笑呗，告诉你个好消息…”
蓝凤拉着小哥哥转身，不愿意闻酸臭味狗粮。
“真哒！”凤娘太激动，声音大了。
“有什么好消息，不许瞒着我们。”蓝凤果断凑了上去。
“小孩子家家的…”凤爹找借口。
“我们不小了，肯定不往外头说，爹，你就告诉我吧。”
“娘，你偷偷和我说。”
蓝凤、蓝龙分工合作，一个磨爹一个磨娘。
效果很显着，凤娘替孩子打抱不平，“咱家俩娃尖着呢，知道啥话不往外头说。你爹说钱差不多了，明年咱家就可以批地基盖房子了。”
蓝凤简直要撒花庆祝了，她年纪越来越大，迫切的想要自己一个屋子，虽然觉得这个愿望有些渺茫。
但家里盖新房子的话，最起码也得是个东西屋吧，那她和小哥哥虽然还会在一铺大炕上，空间也宽敞了不少。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能离了大房，蓝大伯娘倒是称不上十恶不赦的坏人，但是小心思太多，而且还见不得人好，人太酸气，动不动就挑拨离间，这种人就像癞□□爬脚面——不咬人也膈应人。
再加上她爹开了窍，现在在倒卖做生意，在一个院子里实在不方便，刚才还听到大伯娘说她们家有人上门送钱呢，这是又盯上他们家了。
现在两家摩擦也不少，万一真让大伯娘怀恨在心了，再来个举.报啥的，这年头红卫.兵实在太吓人了。
自己单门独院儿了，干点儿事儿也方便。
养鸡都不用这么挤挤巴巴的了，还能有新的自留地。
好处太多了。
“爹，选个离这里远点的。”既然离开就离远点。
凤爹瞪了闺女一眼，“你爷奶咋整，小没良心的，你奶对你俩不好啊。”
蓝凤耸耸肩，“奶对我们挺好的呀，但是我不想让我娘总和大伯娘在一起吵架，老吵架老生气会长皱纹的，我娘会变老的，你心疼你娘，我也心疼我娘啊。”
凤娘一把搂过闺女，还得是她贴心小棉袄。
蓝龙也点头，“我也心疼娘。”
蓝凤指了指自己，念了声“一”然后指了指小哥哥，念了声“二”，最后指了指她娘，念了声“三”。“三比一，少数服从多数，咱们家要民主。你想奶奶了可以多走几步啊，反正你是大人，腿长也不会累。”
“你咋这么尖乎呢。”凤爹原来是打算就在蓝家附近要块地基的。
现在倒是有些犹豫了，没想到媳妇孩子都不愿意。
农村都是这样子的，特别抱团，兄弟即使分家了，盖房子也都是在一片的这一片是马家，这一片是郑家。
即使不挨着的，应该也是在附近，不会离的特别远。
蓝凤看出她爹的犹豫了，决定下猛料，扑在她爹怀里咬耳朵，“爹，你没听着吗，刚才我大伯娘就说有人给咱家送钱，这是又盯上咱家了。她那大嘴说不定往外咧咧啥呢，要是真有眼红的给咱举·报了咋整啊，咱还是离她远远的吧，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凤爹倒吸口气，他还真没考虑这事。
要是按闺女这个说法，不但要离大哥大嫂他们远点，最好也不要在村中央。
最好是村子一角，安安静静的，到时候自己偷么鼓捣点啥也方便。
凤娘也跟着敲边鼓，“孩他爹我觉得闺女说的挺有理的，你好好想想。这盖房子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咱好好琢磨琢磨别着急。那个我去做饭，大过年我不和那不懂四六的生气。”
这房子是一辈子的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辈子绝对不会只这一个房子的，她还要和小哥哥努力奋斗，给爹娘盖小洋楼呢。
“爹，咱家有多少钱了？准备盖啥房子呀，土坯茅草的还是带砖带瓦的？”蓝凤很有兴趣和她爹再讨论讨论。
“哪都有你。去帮你娘烧火去。”凤爹把闺女的小辫子都揉散了。
“讨厌啦！”蓝凤撅嘴，不说就不说呗，干嘛揉她小辫子，她小胳膊那么短，梳个小辫容易嘛。
她不是躲懒，主要是一共两个灶坑，她娘妯娌三个，来娣堂姐也在，刚才她奶还在，这么多人哪里用得着她啊。
人多走来走去反倒添乱，没看蓝彪他们都没过来吗，所以她和小哥哥也没出去。
不过爹说了，她就带着小哥哥出去转悠一圈，看看大过年的到底吃什么。
媳妇孩子都出去了，凤爹靠在墙头想事。
他原来想走宋哥的门路弄点儿红砖的，哪怕只四面墙是砖的也好看啊。
瓦片买不起，先用茅草对付着，等以后有钱了可以再换。
可是现在他却另有想法了，他准备把钱留下来修院墙，和队长家那个一样，再正经弄个大门，只要把大门关上，谁也瞧不见院里是啥。
再说孩子年纪也大了，虽然在农村儿子、闺女大了都睡在一铺炕上。
可是他知道有的城里人不是这样的，他和宋哥聊天，说他闺女闹吵要自己一个屋，还说女同学都自己一个房间。
可是他们住的是筒子楼，还没有农村盖的房子地方大呢，哪有那么多房间，后来到底给买了身新衣服才作罢。
本是俩人闲聊，但凤爹却记住了，要是不不买红砖，其实钱挺宽裕的，多盖一间也不是难事，这样闺女就可以自己住了。
不过他们家这俩孩子是双胞胎，比别的兄妹要亲密，从小睡一起的，也许她们还不愿意分开呢，等回头还是问问吧，反正自家孩子都是有主意的。
即使不分开，其实多一间屋子也是好的，冬天可以用来种菜啊。
家里人口少，厢房啥的就先可以不盖。
把地窖挖了，鸡圈猪圈得盖。院子宽敞还能种点菜。
凤爹越想越美滋滋，这日子越发有盼头了，心情当然美丽。
不过盖房子快不了，批了地基还得平整，还得压实，这就得不少时间，如果地基不好还得填土、捡石头，那就更费劲了。
而且春耕的时候肯定没时间，过了春耕就可以慢慢的做土坯了他又想多盖一间房，又想围院墙，还要建猪圈、鸡圈的，这土坯数量少不了。
到时候可以找大哥、二哥帮忙，还有爹娘也能帮把手。
凤爹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的房子咋整？
卖是没法卖的，毕竟跟爹娘是东西屋，进来一户外人，跟爹娘走一个门儿，这肯定是不行的。
那还有一个招儿就是卖给家里人。
要是爹娘想买他收钱吗，老太太把钱给他们分了，也没啥钱了，可是白给的话，他又有些不甘心。
虽然是爹娘亲儿子，但也有攀比的。
自从分了家之后，他可以说是在爹娘身上搭最多的，自从条件好了家里吃食上去了，是犯家里做吃的他就给爹娘端一碗过去。
今天他媳妇生气，估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一碗菜平时不显，但加起来也正经不少，还有暖壶呢。
大哥二哥那儿可没给过啥，如果他再把房子白给了，估计媳妇儿肯定得闹吵起来了。
最好是大哥能买，分家时他不是还想和他们换房子来着么。
二房那头也不知道招娣那丫头有啥想法，估计是够呛。
反正盖房子咋地也得上秋了，所以卖房子也不着急，实在卖不出去了，放着呗，冬天还能养生菜。
人多干活快，过年这顿晌午饭很快做好了。
谁也没提吃饺子这事儿。
蓝凤也算见识了铁锅多用。
最底下是肉炖干菜、土豆，放个木叉子，上面是蒸饭盆，锅边上贴的玉米面饼子。
另一个铁锅是炒菜，炒了个鸡蛋大葱，还有个肉丝炒土豆丝。
饭菜还是不错的。
但是蓝老太太兴致不高，觉得没有饺子就不像过年。
她是换了点七.零面粉，也有块肉，可那肉就一斤多点，她也舍不得一顿吃了啊。
本来她意思是一家拿点肉拿点面的，她就不信大过年的谁家没准备。
可一个个的都开始藏心眼了。
特别是老大媳妇，越来越膈应人，谎话连篇的，她那么抠唆，她才不信会把一斤多肉都给彪子他们吃了呢。
不管老太太咋想，饭菜好了，人也来齐了，这顿年饭也开始吃了。
因为是年饭，讲究团员。
所以就没分饭。
凤爹起哄让老太太讲两句。
“我个老太太会讲啥。”蓝奶奶笑骂，“下一年都勤快点多挣工分，孩子们好好学习，特别是彪子，好了，吃饭吧。”
蓝凤动了动手指，为自己做准备工作，就等她奶一声令下了。
今天菜里有肉，今天有炒鸡蛋，今天不分饭，知道这是什么结果吗。
如果他们家自己吃，当然什么问题都没有，可是现在是一大家子，还有如狼似虎的大伯娘和彪子堂兄他们。
所以为了不干噎饭，过年能吃块肉，必须快、准的抢！
蓝凤冲着事先看好的两片肉下手了，小哥哥夹鸡蛋，到时候再互通有无，就能把两样荤菜吃全了。
蓝凤觉得大家都练过，筷子舞出了残影。
她第一目标没夹到，都没抬头看，因为要抢时间，奔着第二目标去了。
嗯…夹到了，功夫不负有心人。
直接塞嘴巴里，开抢第二块肉…
手上抢着，不耽误嘴巴咀嚼，好香啊这肉，果然抢着吃就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