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节

    刚开始的时候,小伙子们都是气壮如牛,走路虎虎生风,可是一小时后步履就都放慢下来,呼吸的声音也急促起来,山上的气温还很低,十几个人排成一列低头走路,一团团口鼻里呵出的热气腾空而起,如同一列低速运行的年久失修的火车。
    山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山高路险,但是风景极好,初春季节,漫山遍野都是新发芽的绿色,朵朵白云近在咫尺,感觉如同到了仙境一般。
    老程头把钢叉往地上一戳,说:“歇会脚吧。”说着从老羊皮袄下面拿出一个狗皮包裹着的水壶,拔出软木塞请刘子光:“来点?”
    刘子光接过来一闻,居然是烈酒,抿了一口赞道:“好酒!”
    老程头说:“自家酿的包谷酒,不是啥好玩意,就是够劲,解乏。”
    刘子光说:“莫笑农家腊酒浑,这东西最好!”
    老程头笑了,坐在山石上摸出烟袋来点烟,说:“你要是喜欢,回头抱一坛子走。”
    刘子光欣然同意,信手翻转着手里的水壶,问道:“这水壶有年头了吧?”
    “有六十多年了。”老程头吧嗒吧嗒抽着烟说道。
    “是俺太爷爷的战利品。”毛孩在一旁插嘴道。
    “哦?”刘子光大感兴趣,解开狗皮套子一看,果然是军用水壶,铝制壳体上的油漆已经剥落,但有三个红笔写的汉子依旧清晰“小野俊”。
    “这是日本鬼子用过的水壶?”刘子光惊讶道。
    “对,俺太爷爷杀了几十个鬼子兵,缴获战利品多了去了,还有三八大盖王八盒子和指挥刀呢。”毛孩忍不住又插嘴道。
    老程头笑呵呵的点头:“都缴公了,家里就留了个铁帽子烧水用,还有这个水壶。”
    刘子光对老程头肃然起敬,原来还是一位抗日老英雄呢!
    回头再看那些伙计们,原本整齐的队伍此时已经七零八落,如同羊屎蛋一般散落在山间,一个个穿着色彩斑斓登山服的小伙子气喘如牛,手脚并用的爬着,最先上来的是卓力和贝小帅,这俩伙计是练八极拳的,每天都坚持锻炼,但还是比不上老程头和刘子光的速度。
    “哎哟不行了,腿要断了。”贝小帅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真空水壶猛喝几口,旁边卓力也好不到哪里去,揉着腰说:“我腿不疼,腰酸。”
    “你丫酒色过度,不腰酸才怪。”贝小帅说道。
    卓力大怒,想过来打贝小帅,但实在累得不想动,只能用眼神威胁了他一番。
    山腰附近艰难跋涉的众人用了二十分钟才陆续抵达,最后到的是周文,他是被两个朋友给扶上来了,脸色惨白,小腿肚子都转筋了,吃了两块巧克力,喝了几口热水才缓过劲来。
    “老爷子,野猪峪还有多远啊、”周局长哭丧着脸问道。
    “过了桥,再翻两座山就到了。”老程头手扶钢叉,指着远处雾蒙蒙的大山说道。
    众人叫苦不迭,都说上了刘哥的大当了,这哪是野营春游啊,分明是军训受罪来了。
    “老爷子,高乡长说有狼,有熊瞎子,我们咋没看见呢?”贝小帅仰着脸问道。
    “呵呵,就算有狼,看见咱们这么多人也躲起来了。”老程头说道。
    “他们是闻到俺太爷爷的味儿了,望风而逃。”毛孩拍马屁道,还很恰当的使用了一个成语。
    众人哈哈大笑,热闹的气氛冲淡了旅途的疲劳,十分钟后,大家补充完能量继续上路,峰回路转,呈现在眼前的是一道天堑,深不可测的峡谷横在两座大山之间,云雾就在脚下飘浮,一道铁索桥连在两座山之间,桥上的木板子已经缺失很多,山风一吹,铁索桥随风摇晃,众人的心也都摇晃起来。
    “刘哥,咱要过这桥?”有人问道。
    “这不是玩命么?”
    “作死啊?”
    贝小帅捡起一块山石丢下去,半天也听不到声音,这幽深的峡谷,恐怕有几百丈深吧。
    看到众人一副惊悚的样子,毛孩吸了吸鼻涕不屑的说:“俺上学的时候,每天都从这桥上过呢。乡里邮递员送信的时候,不光人过去,自行车也顺带着扛过去哩,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吓人。”
    众人瞠目结舌,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过!”卓力一甩烟头站了起来,骂道:“谁不敢过以后别说认识我。”
    “我也过!”贝小帅不甘示弱道。
    毛孩一马当先,给他们做示范,手扶着铁索,脚不停步的走了过去,众人一看,挺简单的嘛,比走钢丝容易多了。
    于是他们拿出登山用的绳索和挂钩,系上保险带,蹲着身子往前走,走走停停,如履薄冰,卓力第一个走了过去,然后是贝小帅,过去之后在对面大声鼓励这边的人:“快点过来,容易得很。”
    又是几个人爬了过去,最后只剩下老程头、刘子光、周文。
    周文吓得直哆嗦,说什么也不敢过,最后是老程头和刘子光一左一右扶着他走过了桥,正好一阵山风吹过,铁索随风摆动,周文吓得尖叫起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一踏上对岸的土地,周文的脚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嘴里咕哝着:“妈呀,太吓人了。”
    更让他害怕的还在后头,桥头有一块不起眼的石碑,上面篆刻着一行小字:“民国二十八年建,捐资建桥人xxxxxx”估计都是当地的太平绅士,小地主之类。
    “天哪,这桥七十多年了!”周文惊叹道,众人看到石碑上的字,也是心有余悸,这桥虽然坚固,但毕竟年头久远,万一有个闪失可就粉身碎骨了。
    过了这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铁索桥,前面的路就好走多了,至少心理上是这样,连续翻了两座山头之后,野猪峪终于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位于山窝中的自然村,放眼望去,炊烟袅袅,四五十户人家的草房错落有致,枝头杜鹃在鸣叫,山坡上野花烂漫,一派与世无争的山村田园风光。
    “这就是俺家,野猪峪。”毛孩说完,撒开脚步往村里跑,一边跑一边喊道:“娘,我回来了!”
    一只体型硕大的灰狗从村里冲出来,扑在毛孩身上又是tian又是闻的,村民们也三三两两走出来,望着这帮外来的陌生人。
    山民们极其热情,把客人们让到自家屋里,烧水劈柴,杀鸡宰羊准备做饭,村里有头有脸的男人陪着客人在屋里说话,孩子们和狗在院子里聚集着,不时探头探脑,女人们则忙着烧锅炒菜,村里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野猪峪很穷,穷的超乎想象,除了村里有一部电话机,一台收音机之外就没有电器了,照明用油灯,烧锅取暖用柴火,房子是山石砌成,茅草顶上压着石头,屋里家徒四壁,所有的家当拿出去都换不了几十块钱。
    唯一吸引眼球的是毛孩家墙上的奖状,从四十年代的边区政府发放的民兵模仿到六十年代的大比武,九十年代的二等功,程家祖孙三代的荣誉都挂在墙上。
    毛孩的母亲、祖母住在家里,太爷爷则带着狗住在远处山上的窝棚里,趁着做饭的空当,刘子光提出要去参观老人的窝棚,老程头欣然同意,带着他来到半山腰,一座窝棚搭在树上,绳梯软软的垂下来,树下有个火塘,灰烬已经冷了,支架上悬着一顶日式90钢盔,上面的黄色五星已经褪色了。
    刘子光不禁唏嘘:“村里人靠什么生活啊?”
    “种苞谷,养鸡,养羊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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