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修
祝寒山得了解元,结果一出来,江云兰便立刻给宁朗寄了信过去。
只是宁朗的动作比她更快,他对祝寒山信心十足,又因为前世他就已经考中了状元,宁朗一早便知道他一定能考中,因而早早就备下了贺礼,掐着日子算着,刚好在放榜这一天,宁朗的信件和东西一块儿从青州寄了过来。
在祝寒山来宁家拜访的时候,江云兰将信和东西都交给了祝寒山。
宁朗在信里头狠狠夸了祝寒山一番,夸得祝寒山十分不好意思,再打开布包,闻着一股异味,等他看清里面的东西,满腔感动顿时化成了无语。
宁朗直接寄了一张老虎皮子过来。
祝寒山将虎皮拿起,抖了抖,在身上比划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能将这幅皮子做什么。
江云兰瞧了一眼,险些笑出声来。
“他从哪里买来的老虎皮子?”
祝寒山应道:“我看他在信里头说,是他亲手打来的。”
江云兰挑了挑眉毛,顿时诧异:“他去青州才几个月,原先连条狗都打不过,现在还能打老虎了?”
祝寒山将宁朗寄过来的信给她看。
宁朗在信里头果然很是吹嘘了一番自己打老虎的事迹,他连用了好几个成语夸了自己的英勇,说那凶猛的老虎遇见了他也成了软脚虫,直将自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好似已经成了能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
江云兰看完,登时嗤笑出声:“他是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恐怕是别人先将这头老虎打死,他趁乱打了一拳,后来掏银子将皮子买了,转头就能将自己吹成武二郎。”
祝寒山失笑,将这皮子仔细收了起来。
祝寒山得了解元,与他攀关系的人便一下子多了起来。先是书院里的书生们忽然邀他来往,祝家村的村民们对祝家的态度也比之前更加热络了一些,来祝家串门的也比先前多了不少。紧接着,他还收到了许多帖子,都是邀请他去谈论诗书,或者去做客的。
如今祝寒山已经不是原先的秀才,而是个举人老爷了。按照律法,他不但可以免除赋税,还能拿到官家发的银两,甚至遇着了县官,都可以与他平起平坐。他中了解元的消息一传出来,顿时有不少媒人上了祝家的门。
祝奶奶笑眯眯的,连着许多天,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祝奶奶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看着祝寒山考中|功名,如今得了第一,又听江云兰在她耳边念叨,总觉得自己孙子未来还能考上状元。这未来的状元夫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挑的,祝奶奶见了许多媒人,可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配不上自己优秀的孙子。
刚开始,来说媒的只是祝家村和周围村子的人,到后来,连京城里头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下了帖子,邀请祝寒山过去。
听闻有人要给祝寒山说媒的事情,江云兰顿时做不出了,她特地去了一趟祝家村,和祝奶奶说了大半天的话,大手一挥将祝寒山的婚姻大事揽了下来。她还让祝奶奶将那些来说亲的媒人都拒了,说是自有打算。
祝奶奶对她信服不已,自然是听她的话。
唯独祝寒山很是为难:“我们已经给宁夫人添了那么多麻烦,怎么好再这样麻烦宁夫人。”
江云兰却是兴致冲冲,刚应下这件事情没多久,便又让人驾着马车去祝家村将祝寒山接到了京城,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他丢到了书斋门口,让他在这里等着,马车又骨碌碌跑了。
祝寒山纳闷不已,抬头看了一眼书斋的招牌,想了想,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而就在不远处,江云兰和薛夫人凑在一块儿,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就是祝寒山?”薛夫人皱起眉头,说:“就是他中了解元?让我女儿看上了?”
江云兰得意道:“就是他,我的朗儿和他还是朋友,他可是整个青山书院里学问最出色的人,你若是觉得不满,只管去青山书院里打听,看看哪个人会说他一句不好。”
薛夫人的眼里带着审视。
远处书斋里,清瘦书生模样俊秀,祝寒山常常帮书斋抄书,因此与书斋老板也还算是熟悉,他和老板打了一个招呼,垂眸在新上的那些书扫了一眼,很快便抽出其中一本,站在书架旁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等着人过来。
薛夫人的眉头舒展了一些:“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不知道这人品如何,我听说,他家境贫寒,家里头也只有一个生病的奶奶?”
“我听他奶奶说,他父母很早就去了,好在他争气,他奶奶身子骨不好,这些年也是他一个人忙里忙外,又是忙活地里的,又是替书斋抄书,他读书的银子,他奶奶的药,还有他家里头的欠债,可都是他一个人挣来的。”
薛夫人又皱起眉头:“还欠了债?”
“还清了,先前就还清了。”
薛夫人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朗儿与寒山是朋友,他离开京城之前,还让我们好好照顾祝寒山,我算是见得多了,他是个好孩子,我相公见了也说好。前不久放榜,他中了解元,等明年春闱过了,他说不定还能中个状元。”江云兰说:“虽说出身低了一些,可若是状元,配你们薛家也是够的。”
薛夫人打趣她:“你怎么知道就是状元?若是他落榜了,我可要找你麻烦的。”
江云兰得意:“你只管来找我,我说他是状元,他就是状元,我看寒山这次还能考出个三元及第呢!”
三元及第,这可是许多年都没有出过的事情了。
薛夫人没放在心上,却又将祝寒山仔细打量了一番。她虽然没有与祝寒山接触过,可耐不住薛小姐喜欢,她一早就猜到了女儿的心思,可听闻是个穷困书生,又生出了几分犹豫,直到现在听说他中了解元,才总算是想着要见一面。
江云兰一听说,便立刻忙活上了。以她来看,不管是上辈子知道的关于祝寒山的事情,还是这辈子与祝寒山接触,在她看来,祝寒山是个好的,若是能娶到薛小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薛夫人看了又看,这才满意地走了。
等她一离开,江云兰才让人将祝寒山送回了祝家村里。
祝寒山丈二摸不着头脑,问了赶车的下人,下人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到过了几日,他接到薛家递来的帖子,这才稀里糊涂地赴约去了。
……
等宁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祝家都已经和薛家定了亲事。
她咂舌不已,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祝公子已经与薛小姐……定亲了?”
江云兰笑眯眯地,好似是自己的亲儿子定亲了一般:“可不是嘛,你也知道,薛小姐喜欢祝寒山很久了,薛夫人也一直在观察着,如今祝寒山中了解元,若是不早点抓住,他被其他人定走了怎么办?”
“那祝公子呢?”宁暖不禁道:“祝公子喜欢薛小姐吗?”
“能和薛家做亲家,那也是他高攀了。”江云兰想了想,又说:“我也不知薛家与他说了什么,只是这亲事是寒山自己答应的,连我也没有提,还是祝奶奶来谢我,我才知道这件事情。祝寒山一向有主见,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他既然亲自点头了,想来他不知何时已经与薛小姐见过了,对她也是满意的。”
两边都满意,宁暖就放心了。
她再见到薛小姐的时候,提及这件事情,薛小姐绞着手帕,低着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连头也不敢抬起。
“那日……祝公子被爹爹邀请到家中,原本是没打算提这件事情的,只是我听闻祝公子来了,便忍不住了,忍不住去偷偷看了一眼。”对薛小姐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大胆的事情了。
她头一回做这种事情,一时紧张得很,藏着柱子后面,偷偷探出头来往那边看了一眼,看见那个清隽俊秀的书生,险些紧张过头昏过去。好险,她还记着不能出丑,只偷偷看了一眼,便急匆匆地跑了。
只是她运气也算是好,后来坐在花园里,竟然又碰到爹爹带着祝公子来花园里走动,直到那时才总算是正式见到了第一面。
她鲜少见到外男,又是头一回和自己心仪的男子离得这么近,薛小姐回忆起来,只觉得自己哪哪都在出丑,甚至连祝公子是什么反应、与她说了什么,她都忘得差不多了。
薛小姐红着脸,柔声道:“祝公子是个好人,爹爹娘亲对他都满意的很。娘亲兴许是发现我对祝公子有意,因此便特地去寻祝公子,问了他的意见……我也没想到,祝公子竟然是答应了。”
薛大人眼光毒辣,能让他都满意的人,薛夫人自然更是放下了心。而薛大人也考校了祝寒山的学问,知道他如同被人说的一般出色,又打听了一番他家里的情况,的确和江云兰说的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他还是薛小姐头一回喜欢的人,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
宁暖听完,不由得感叹道:”我实在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成了。”
“也不快啦。”薛小姐小声道:“像我们这般年纪的,放在其他人家,早已经定亲了,还有你那堂妹,她甚至已经嫁出去了。”
宁暖默然。
薛小姐抬起眼皮看了看她,又轻轻问道:“那你呢?你是如何打算的?”
“什么?”
“宁夫人……就没有为你定下亲事吗?”
宁暖笑了笑:“她如今可无心管这件事情了。”
如今的江云兰,满心满眼里就只剩下让二房三房从宁家宅子里头搬出去。
放榜以后,泄题的事情还是没有结果,乡试的结果尘埃落定以后,那些考上了的书生放下了心,而那些不幸落榜了的,则有开始为了这件事情忿忿不平起来。
哪怕是官府贴出了告示,说了此次考题已经临时更换,可众位书生还是不甘心,甚至还想要再知道更多的结果,对着那个被抓进了大牢的宁朔,也是更加愤恨。先前传出泄题的事情,书生们人心惶惶,还有一些人将自己落榜的事情怪到了宁朔的头上,怪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猜想或许更换前的考题正是他们擅长的,这才遗憾落榜。
书生们不罢休,而大牢里的宁朔也死死不松口,不说出背后的主谋是谁,官府也更加头疼。考题泄露的事情拖了很久没有解决,更是惹得圣上大怒,斥责了负责此事的官员一番,命令他们早早解决。
至于宁家,大房不愿意出银子,也不愿意动关系,甚至要想要把他们从宅子里赶出去,让二夫人更是不甘心,又过来和老夫人一起闹了几回,可江云兰死咬着不松口,无论他们如何闹,怎么也不答应。
二夫人都快疯了:“朔儿如今还在大牢里头受苦,那大牢可是他待的地方,那些守卫又不讲理,连让我见他一眼也不答应,也不知道他在里头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伤了腿,那些人也不愿意为他请大夫,若是再动用私刑……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惦记着我家的宅子?”
江云兰双手环胸,一点也不动容:“他宁朔会遭受如何,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只要他早点招了,自然能从大牢里头出来,可不是我逼他不能招。你想要银子,我也说了,拿宅子来卖,左右这宅子也是在我们宁家口袋里过一遍,也不算是落到外人手里,我这价钱开得也公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你这是趁人之危!”二夫人愤怒地指着她道。
江云兰翻了一个白眼:“我若是趁人之危,早就将你从这赶出去了,哪里还会这么耐心的和你谈。你想要从我口袋里掏银子,不付出点代价,哪里有这么容易?那宁朔是我什么人,我上赶着给他送银子讨好?”
“朔儿可是你的侄子!”
“他还是你儿子。”江云兰冷笑道:“你掌家时,可是揽了不少好处,这些我都没有和你算过,我不提,你还想当做没发生过不成?自己的口袋舍不得掏,那还是花在你儿子的身上,我看你口口声声说着多心疼儿子,到头来还是比不过你的银子!”
二夫人险些气晕过去。
二夫人又和她拉扯了许多天,可江云兰一次也没有松口,她想来想去,到底还是将宅子卖了。
江云兰果然没有占她的便宜,按着市价折给了她银子,只不过是催她搬家时勤快了一些,见二夫人磨磨蹭蹭,甚至还让自己家的下人去给她帮把手。
卖了宅子的银钱,二夫人自己拿了一些,再加上老夫人给的,又让宁晴说动周家,让周家走了关系,她才总算是将宁朔从大牢里头捞了出来。兴许其中宁朔背后那人也出了力。
在宁朔出大牢时,泄题一事也有了结果。
最后查来查去,查到了一个小官员的头上。那个官员也是经手过考题的人,说是缺银子,才动了这样的念头,偷偷将考题拿出去,让宁朔将考题卖了,最后得来的酬劳,与宁朔一人一半。官差还在那个官员的府中搜出了大笔银子,算是证据。至于内情如何,唯有一些官员悄悄地交换了眼神,知道是皇上在护着某人。
至于宁朔,泄题一事重大,宁朔原本已经考中了举人,经过此事,也被剥夺了功名,以后也不能再参加科举。
宁朔出大牢时,二房已经搬了出去。他们在京城里还有不少宅子,哪怕是出了宁家,也还有地方住,二夫人精明的很,尽管为了宁朔的事情费了不少银子,可手里头的东西却是没有少多少,那宅子也不比宁家小。
宁朔出来后看,也来见了老夫人一眼。江云兰瞧了他一眼,模样实在是凄惨的很。
他入大牢时,才刚断了腿,大牢里头阴冷潮湿,也没有大夫给他医治,又过了这么久,如今他腿上的伤好了,已经能自然行走,可走得快时,却是能明显看出有些踉跄,竟是有些跛了。经此变故,他也变得阴郁了许多,精气神都颓废的很,脸上连半分笑意也没有,再也找不着原先半分温润的模样。江云兰偶然和他的视线对上,还愣了一下,竟然是有些被吓住了。
宁朔见过老夫人以后,又听闻二房已经从宁家搬了出去,一言不发,听着二夫人絮絮叨叨地念叨着先前大房如何心狠,如何趁人之危,如何将他们赶出宁家,他也什么也没有说。
他走出宁家时,回头看着宁府的牌匾,这日天气明媚,宁家脸色阴郁,目光深沉。
再之后,听说宁朔没待几天,就又回江州去了。
总算是将二房赶了出去,江云兰高兴不已,甚至还难得带着好脸色去了一趟三房,和三夫人聊了一下午,回头又从账上取了一笔银子,竟是连三房的宅子也买了下来。
先前建起来隔开三个宁家的墙被推倒,另开的两扇大门也被堵住,宁家又变回了一整个。
若说是最生气的,就是老夫人了。可老夫人瞪着眼,看着二儿子三儿子先后搬了出去,不带半点留恋,急得胸闷气短,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江云兰根本不听她任何抱怨和不满。
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以后,江云兰才总算是闲了下来。
她可总算是有工夫去注意安王府那边新派来的送东西的人了。
先是普普通通的宝芝斋的糕点,唯独有些难得,寻常得排很久的队伍才能买到。平日里头,这些糕点都会进小丫鬟的肚子里,可这回守门的下人收了糕点,却送到了江云兰的面前。
江云兰纳闷:“安王府送来的东西,为何要送到我这里来?直接退回去便是。”
“是香桃姑娘说的。”
“香桃说的?”江云兰更加纳闷,拿起糕点盒子去宁暖院子里找香桃。
香桃低着头,道:“是小姐……是安王故意设套,让小姐被迫答应安王,说是以后不能再拒绝安王殿下送来的东西。小姐也是不想收,所以才送到了夫人的手里,想让夫人拦住,这样小姐就不算是出尔反尔了。”
江云兰听着有些不对:“阿暖为何要答应安王,要收安王的东西?”
香桃头低得更低了,她心里想着,自己要帮小姐保密,可一紧张,一张嘴便将什么事情都秃噜了出去:“先前科举泄题一事,小姐想要知道,安王便借此威胁小姐,让小姐答应了。”
江云兰顿时不淡定了:“他们又何时有了联系?!”
香桃:“小姐给安王写了信。”
江云兰:!!!
阿暖还给安王写信了?!
明明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阿暖何时又和安王联系上了?!
江云兰思绪纷飞,将最近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线索,她顿时急了,推开香桃便去找宁暖。
香桃目露绝望,她捂着脸,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屋子里,“砰”的一下,江云兰将糕点盒子放到桌上,气势汹汹地道:“阿暖!”
宁暖闻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娘,怎么了?”
江云兰浑身气势一泄,她在宁暖身旁坐下,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软了半截。
“阿暖,娘听说……娘听说你还和安王有了联系?”
宁暖心念一动,抬眼朝门外看去,果然瞧见香桃可怜兮兮地探出头来,一和她的视线对上,顿时露出祈求之意。她收回视线,垂下眼睑,面上仍然是不懂声色的:“安王时常写信过来说哥哥的近况,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实在好奇的很。”
“那这个呢?”江云兰指着糕点盒子,又小心翼翼地问:“娘还听说,就连安王送了礼物,你都愿意收了?”
“娘亲说笑了。”宁暖抿唇笑道:“若是这样,香桃也不会将这个送到娘那儿,娘,你说是不是?”
江云兰狐疑地看了她好几眼,这才放下了心。
她叮嘱道:“若是安王以后再这样威胁你,你只管来告诉我,娘让人去打他。再说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来问我就是了,不止我,还有你爹,何至于要去问安王。他一向不怀好意,找着机会便占你便宜,可不是什么好人。往后,你也不要再和他寄信,至于他送来的东西,娘也帮你一并拒绝了,你说如何?”
宁暖摸了摸袖子里刚收到的信,面上镇定地点了点头:“我都听娘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