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听完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宁彦亭也很是意外。
    他的夫人从进门之后起,就从来没有红过脸,后来在老夫人的教导下,更是端庄守礼,孝顺婆婆,爱护弟弟,平日里也十分宠爱侄子侄女们。他自己最孝顺母亲,也最关爱两个弟弟,看到夫人和自己同一条心,更是满意不已。
    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他的夫人忽然性情大变?
    宁彦亭在桌前坐下,打算和她好好说说。
    他看了宁暖一眼,道:“阿暖,你先回去,我和你娘有话要说。”
    “没事的,爹爹,让我听着吧。”宁暖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
    宁彦亭微怔,见女儿坚持,倒也没有再说什么。“正好,你在这儿,你也听一听。”
    “听什么?”宁母冷着脸道:“难道又要听你教训,要让阿暖忍一忍,让一让他们不成?”
    宁彦亭点头:“本该如此。”
    “胡说八道!”
    “你!”宁彦亭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好似第一天认识她一般,“云兰,你怎么忽然变成这样了?”
    “你让人欺负到头上也没发现,难道还不准我做点什么?从进了你宁家大门起,我就听你的话,一直忍着、让着,可我忍了那么多年,让了那么多年,日子过得越来越差,你在外面倒是风光呀,谁不知道你宁彦亭在家是个大孝子,兄友弟恭,可我们呢?”宁母反问他:“我和阿暖一直听你的话,可你知道外人是如何议论阿暖的吗?”
    宁彦亭下意识地应道:“如何议论?”
    “她们说阿暖苛待妹妹,虐待下人,样貌丑陋,心思歹毒,你且去外面打听,那些议论阿暖的,可没有一句好话。你是阿暖的爹,你说说,阿暖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宁彦亭立即反驳:“阿暖岂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她从小就聪明,一点就通,咱们院子里的下人,哪个不喜欢她?和两个妹妹也一样要好,反倒是朗儿,远不及她半分。”
    宁母深吸了一口气,说:“是啊,阿暖这般好,在你眼里,还不如你那两个侄女好吧。”
    宁彦亭皱眉:“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外人为何会这样看待阿暖?那都是宁晴和宁昕两人在外面败坏阿暖的名声!”
    宁彦亭一怔。
    他本能的不愿意相信宁母说的话,偏偏宁母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之中不带半分犹豫。宁彦亭朝宁暖看了过去,却见宁暖眼神一黯,受伤的低下了头。
    这竟是真的?!
    他本能的想要反驳,可他对女儿的性情也十分了解,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谎话来。
    尽管平时再怎么尊敬老夫人,再怎么爱护弟弟,可阿暖也是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宝贝女儿,骤然得知女儿名声被毁,宁彦亭眼前一黑,好险扶住了桌边,才没有倒下去。
    他张了张口,想要为侄女辩解,可对着女儿黯然的模样,却也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来。
    他干巴巴地道:“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
    “若是你不信,去外面打听打听。”宁母顿了顿,看着他这幅模样,又放柔了语气,对他道:“我平时是如何对宁晴宁昕的,你也都看在眼里,她们要什么,我就给什么,阿暖也是如此,往常有什么新的料子、脂粉、首饰,哪个不是让她们姐妹俩先挑?你说说,我和阿暖,平日里有做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宁彦亭摇了摇头。
    “我自问对她们已经仁至义尽,比她们亲娘还要大方,你只知道我从宁晴那抢走了首饰,可你知不知道,这些首饰,都是我给她买的。”宁母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立刻了然,走进里屋,拿出了一个大包袱出来。
    那大包袱往桌上一放,绳结一解,被烛火一照,珠光宝气差点晃花了宁彦亭的眼。
    各色宝石首饰散了开来,几乎将桌上堆满,粗粗一看,也知道这价值不菲。
    宁母酸涩道:“你看看,这些全都是我给她买的。”
    宁彦亭怔住。
    “我听你的话,一直好好对待她们。”宁母拿起一支凤蝶金钗:“光这支金钗,当初就花了我三十两银子,她们一个月的月例才多少?这些首饰,哪样不是价值不菲?我自认为已经不亏待她们,她们得了好处,却又在背后污蔑阿暖的名声,你让我如何气得过?”
    宁彦亭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光一支金钗就要三十两,这桌上的首饰,可件件不比那支金钗差,比之更华丽的还有不少。一整桌子的首饰啊,若是换成银子,这又得多少钱?
    饶是宁彦亭平时对两位弟弟再大方,粗粗一想这些首饰背后的银子,也忍不住捂胸心痛。
    宁母的声音又响起:“阿暖素来体谅我,她这般年纪了,首饰是那姐妹俩挑剩下的,剩下的就是朗儿用自己月例给他买的,你平日里何曾见过她头上戴过什么贵重首饰?阿暖是宁府长女,可连那两丫头身边的丫鬟都比她要风光。”
    宁彦亭顺着宁母的话看去。
    宁暖低着头,他也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估摸着也是伤心无比。宁彦亭心中一痛,又细细打量她的头顶,乌黑的发上只插了两根款式简单的簪子,他又回忆了一番,宁暖长得好看,一张脸便能夺去所有人注意力,平时没有注意,可现在回想起来,倒的确没有见女儿戴过什么贵重的首饰。
    他垂眸,看着桌上这一堆珠光宝气,竟是失了声。
    他不禁在心中想:难不成真的是他错了?
    ……
    宁彦亭离开时,还浑浑噩噩的,等他回过神来以后,就已经到了宁朗的屋前。
    见宁朗屋子里的灯亮着,有一道人影坐在桌面,似乎是在认真读书的样子,他心中好奇,不由得敲了敲门。
    “谁呀?进来。”
    宁彦亭推门进去,果真见到宁朗坐在桌前,拿着一本书在看。
    他顿时稀奇:“你今日也改了性不成?平日里我常听说你逃课,今天倒好,反倒还会主动拿起书来看了,若是让你的夫子知道了,定会高兴不已。”
    “爹,你可别说风凉话了。”宁朗苦着脸将书放下:“今天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对我要求严格了起来,从老夫人那回来后开始,就逼着我用功读书,还说什么,说我要是不好好上进,往后阿暖受了欺负,都没有人能护着她。”
    宁彦亭微怔。
    他掩饰性地用手挡住嘴巴咳了一声,严肃道:“你娘也是为你好。”
    “就知道您会这么说。”宁朗小声嘟囔了一句,余光瞟见外面的丫鬟探头探脑地往屋子里看,那是宁母派来监视他的,他顿时心中一慌,又立刻将书拿了起来:“爹,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快点走吧,别碍着我看书,娘说了,我今天要是不将这篇文章背下来,明日就要克扣我的伙食了。”
    宁彦亭哑然。
    儿子难得上进,他自然也不打扰,转身欲要离开,又忽地被宁朗叫住。
    “等等,爹,爹啊。”宁朗笑嘻嘻地凑到了他面前,朝着他摊开了手掌:“爹,给我点钱呗。”
    宁彦亭皱眉:“你的月例呢?”
    宁朗毫不在意地道:“月例才十两银子,我买了一只鹩哥就花完了。爹,我又给阿暖看中了一根簪子,是红宝石的,戴在阿暖头上一定可好看了,要五两银子,你给我钱,我去给阿暖买。”
    宁彦亭张口就要怒斥,可又忽地想起那支三十两的凤蝶金钗,快要脱口而出的怒斥也一下之卡在了喉咙里。
    宁晴戴的是三十两的首饰,他的阿暖只能戴五两银子的?
    不知怎么的,宁彦亭心中很是不舒服。
    斥责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他的手伸进袖子里,却掏了个空。
    宁彦亭这才想起来,三弟今天看中了一把古扇,但是口袋里没钱,他身上的银子全都用来给三弟付扇子钱了。
    对上宁朗眼巴巴的眼神,他尴尬地伸出了手,咳了一声,正色道:“你缺银子了,就去找你娘要。”
    “我找过了,可娘不给我。”宁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娘说了,以后除了月例之外,一分钱也不会给我。”
    宁彦亭:“……”
    “爹,爹,我只要五两,我给阿暖买根簪子就好了。”宁朗想了想,又说:“哦,我还要给阿暖买料子做衣裳呢。”
    “做衣裳?府中给的料子还不够?”
    “府中给的料子可不适合阿暖,那颜色又老又丑,阿暖才十六,你瞧晴妹和昕妹,每天打扮的多好看呀,阿暖分不到好的,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要给她补上了。”宁朗理直气壮的道。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又在宁父心中插了一刀。
    宁彦亭在心中想:阿暖分不到好的,这又是什么意思?
    仔细回想,阿暖平时不但首饰戴得没两位妹妹的华丽,连衣裳似乎也简单的很。
    阿暖是宁府长女,难道当真过的不好?
    宁彦亭心中更是酸涩。
    宁朗又喊了他一声,这才让他回过神来。
    “爹,你倒是说话啊。这银子给不给,你倒是给我个准话,那簪子可不等人,要是我去的晚了,被别人买走了怎么办?”
    宁彦亭:“……”
    可是他口袋里也没有银子能给的。
    宁彦亭又咳了一声,严肃地道:“我看你娘说的很有道理,就按着你娘说的办。”
    宁朗登时傻眼:“那阿暖的簪子怎么办?”
    “这事你不用管,我自然会给阿暖买。”他在心中琢磨,这不但要买的好看,还要买的贵,一定要将那支凤蝶金钗给压过去!
    不等宁朗在身后叫,宁彦亭大步朝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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