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富豪晚宴

    国泰君安二楼的大厅是一直通到三层天花板的,三层半包围结构的雕漆护栏,洛可可风格小立柱，前面镶嵌着电子大屏幕。
    早上的集合竞价期间，三楼的大户们都聚在一起。二楼的散户们也是聚在一起的,他们心有期待,甚至坐都不愿意坐，就站在大厅听着民间股神们发表开盘前的预测。
    忽然,天上一片一片的红色飘了下来。
    “钱！”
    “是钱！”
    “掉钱了啊！”
    “真的是钱！”
    散户们推搡哄抢起来。那些红色的花瓣轻飘飘的,每张只有115克的重量,有时候手指尖碰到了,一用力，它反而飘远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牛鬼蛇神各有门路。这就是考验运气和实力的关键时刻了。
    却见那些散户,有的人白鹤亮翅,有的恶狗扑食,有的学那韩信，有理想有抱负,可以钻人裤，裆，受那胯，下之辱。有人学那姜太公，举重若轻,四两拨千斤,直钩钩儿也能钓大鱼。
    买菜的石大妈在那里高喊：“哎呀,我的鞋，我的鞋，踩了我的鞋了。”
    老干部股神黄大爷在那里高喊：“要冷静，同志们，关键时刻要冷静。”
    大厅里的众人那里还顾得别人的鞋子，那里还顾得要冷静。他们的眼睛里就只有那红色的花瓣儿了，飘呀飘，轻飘飘。
    “我的，我的，那个是我的。”
    “哎呀，你干嘛，你推我？你找死呀？”
    它可不光是115克的一张纸，它还是50斤的大米，可以全家吃一个月。它还是100斤的青菜，可以全家吃一个月。
    它是一坛子好酒，可以大醉一场忘却千百烦恼，它是一块纹理漂亮的五花肉，可以让朋友亲戚满嘴流油共享人间欢喜。
    它是一本厚厚的书，几千年的璀璨文明记录其中。它是一把雪亮亮的刀，拿在手里，空添匹夫之勇，可以轻松收割人命。
    大厅里的散户们乱成一片，外围的保安们也懵逼了，关键时刻，叫保安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是保安们上场的时候了。
    “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照顾好我七舅姥爷的外甥女！”
    一个保安按下了手中电棍的按钮，警用标准电棍，900万伏特电压冲击，吱哩哇啦的冒着一溜儿小火花。
    旁边一个老保安一把拉住了他：“你疯啦，开电棍，想电谁呀？这可不是用电棍的时候。”
    老保安一把扯下腰间的皮带：“拉长，拉长，隔离，把他们隔离。”
    群众聚会，骤然混乱，可能会发生严重的恶性踩踏事故，最正确的方法是军民手牵手，心连心，筑起人墙，引导疏散。
    保安们英勇无畏，视死如归的冲了上去。最后一张红色的花瓣儿飘呀飘呀，落到了一个小保安的脖子里。小保安脖子痒痒，一把抓了出来，他眉开眼笑：“钱儿，嘿嘿！”
    一时间热血沸腾，愿意为人民捐出这男人七尺之昂藏身躯。一时间红花迷眼，沉醉在这甜蜜温柔里无法自拔。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就不过几分钟的事儿，那一场红花大雨落下又消失。花雨消失，它的后续影响可还长着那。
    大厅里摔倒伤了胳膊儿腿儿的不是一个半个。一个大妈被人搀扶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嚷嚷着：“哎吆，我的老腰呀，可是给闪到了。”一边叫喊着，她一边把抢到的钱凑到眼前细看：“假的钱！这个是假的钱！哎吆哎吆，人心都是黑的啊，拿假的钱来骗老太太！”
    大厅里的散户们一边哀嚎自己受到小摩擦小伤痛，一边细看自己千辛万苦抢来的收获。
    “假的钱，假的钱！”
    “草，草，被耍儿了。”
    气愤填膺，有的人是嫉恶如仇，刷刷两下子就撕掉了。有的人团成一团，往地下狠狠一摔，踩上一脚，啊呸！有些冥币是会印成假钱的样子，好晦气恶心。
    “真钱！真钱！这个是真的钱啊！”
    “都傻b了吧，这个是国家昨天才全国发行的新钱呀！2005版本。
    “2005版本？我看看，我的天，厉害了，是真的新钱啊，湛湛新，嘎嘎响！”
    老干部股神黄大爷气的浑身哆嗦，伸手指着全场的人说：“你们，你们怎么就这样没有出息？都几十岁的人了，谁不是有个几万十几万的身价？就为了几张钱，打破头了呀？斯文扫地，尊严全丢。”
    黄大爷完全不能理解这种行为，他不知道以后还会有更狠的，十多年后的孩子们，会为了几毛钱几分钱的红包，一夜不睡觉，戳破手指头的抢抢抢。
    一场闹剧，混乱还在继续。
    三楼之上，大盘的竞价已经结束了，又是开门红。白胖子哈哈大笑，摸出一只肥大鸡腿儿来吃。
    有的大户扶着栏杆，观察二楼的场景。“哎呀，白胖子，你疯啦？要死了，胡乱扔钱，出事儿了怎么办？”
    后面还有人继续谴责：“白胖子，你疯了？乱扔东西，砸到花花草草怎么办？砸到小朋友老大爷怎么办？一大早上的你还吃鸡腿儿，吃不死你吧，现在禽流感多厉害知道吗？得鸡瘟了吧你？”
    白胖子很无辜的摊手：“开门大吉呀，我是分享快乐啊，两万块在我身上只是很小的快乐，扔给他们就是很大的快乐，为什么不啊？”
    他掐着自己的小手指头尖尖，比喻很小很小。又挥舞着两只手臂，比喻很大。
    “哈哈哈，白疯子！”
    “也不能说人家就是疯子呀，人家白股神，今天又预测对了，大家伙儿去论坛做个证呀。”
    白胖子高兴了，抱拳向最后那个说话的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
    大盘已开，大家哄笑着散去了。
    张明月觉得白胖子应该不是疯子，这样做也许有什么深意，但一时半会还没想明白。
    她回到自己的六号包房，开了机。扫了一眼大盘，一切都是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看实时股价的余额，这个数字只要上了一千万，她确定这是肯定不会掉下去的。手里的五只股票，都是后世传说中的飞升奇迹。
    今天的工作，五分钟就完成了。她又打开了昨天新加入的百亿富豪俱乐部论坛。在最热闹的网友论道板块。
    有一个帖子就是说了今天白胖子在股票大厅撒钱的事儿。底下已经有十来个评论了。
    有的在说：“今天现场围观了鸡瘟发作，这次禽流感来势汹汹，恐怕对大盘不利。”
    有的在说：“哎呀，别扯大盘了，两万块买个开心，小钱而已嘛。”
    “这个应该是为了吸引眼球，白股神都是为了增加曝光量，心理学上有一种表演型人格，就是每天都会做些动作，让人观看，他可以在内心得到满足。”
    这个论坛是实名制的，最后这段的发言人，有些眼熟，何新伟。
    这个关于撒钱问题的帖子在网友论道变热之后，好几个看了帖子的人还去五行八卦问候了版主白胖子。
    张明月心想，如果是做广告的话，白胖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经常在一千大户的心里刷一遍存在感，好处多的很。
    她也在五行八卦论坛顶了一下帖子。复制了一遍，亲眼见证，白股神就是牛，大盘又预测正确了。
    六号包房有人敲门，她去打开。看见大客户经理周莉站在那里，周莉一身工装，标准笑容：“哎，那个张小姐，早上闹了一点乱子，没有影响到你吧？”
    张明月摇头：“没有呀！”
    周莉：“好的，有问题你随时叫我呀。”
    张明月：“好的，谢谢。”
    周莉转身就去了七号包房。
    张明月关门进来，看见论坛上白胖子今天特别活跃，今天网友论道板块还有一个很热的主题帖《诸位，q3马上要结束了，我说我们来场聚会吧。》
    q在这里是季节的意思，q3就是一年的第三个季度，因为大公司还挺喜欢按季节来发财报的，q3末对大家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
    白胖子也在这个帖子里发言，极力鼓动大家在北京聚会，下面也有几个跟帖表示赞同这个活动的。
    然后就是商量聚会到底去那里，有推荐会所的，也有推荐夜总会的。后来终于大部分人都赞同去一家叫做帝王豪庭的酒店，本周五晚上办一次晚宴。
    因为以前已经有过几次类似的聚会，所以流程都是按老规矩，差不多也就是每人两千块钱吧，不够了会有大款买单补足，超额了就会当小费撒发给工作人员。
    然后就是统计报名了。
    张明月见那个名字熟悉的何新伟也去，再有一个，女富豪虽然少，在一千大户里也沾了大约十分之一的比例。已经有几个头像是女子的大户在报名了。
    张明月忽然有些心动，虽然每天在三楼也见一些大户，但是他们网上的发言就是另外一种风格，不知道在晚宴的场景里，会是怎么回事。
    到了中午收盘，张明月正要出去吃饭，却见孙小丽跑了过来，她打着雨伞，脑袋上的头发还是湿哒哒的。
    “今天雨太大了，我去驾校走到一半，那个教练说今天暂时取消了。我就回来了。”
    张明月：“那正好，一块儿出去吃饭。”
    她们出了金融大楼，外面雨下的正紧。
    张明月：“没想到现在雨这么大，早上过来还只是一半的小雨。”
    孙小丽：“雨太大，老板你别出去了，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张明月：“不用那么麻烦，不出去了，干脆就在这里吃。”
    金融大厦的负一层经营了几家餐厅，虽然都很一般，也还有包卖盒饭的。她们就直接去了那里吃。
    今天雨大，大家都不出去，还真是有好多二楼的散户也来这里吃。
    一进负一层的大厅，就遇见两个熟人，是老干部股神黄大爷、买菜大妈石大妈，周围还跟了几个散户。张明月给石大妈打招呼。
    黄大爷也给大家介绍说：“这个小姑娘叫小张，你们别看她年轻，她可是三楼的。”然后又介绍了其它几个散户。
    众人纷纷邀请说：“那大家一块吃饭吧！”
    反正就是中午凑合一下，张明月也无所谓。大家就去了同一家餐厅。散户们选择的是档次最低的一种煲仔饭。
    张明月也跟着吃了。他们一顿饭的时间，都在讨论今天的天降钱雨事件。老干部黄大爷还在坚持：“不义之财不能取，我还是建议大家把钱收回来，看三楼谁丢的，给人家送回去。”
    国家太大了，大马路上撒钱的事件虽少，一年也总有几次。结果有群众哄抢的。但是也有拾金不昧，完璧归赵的。
    张明月觉得黄大爷人品是真的好，可惜这次的事情，就是白胖子的玩闹罢了。白胖子才不在意那点钱。
    同时吃饭的其它几个散户还在一直向张明月打听三楼大户们的动向，大户们看好哪些股票。
    二楼和三楼，截然就是两个世界啊，互相之间根本不流通。二楼条件不够的散户，费劲巴列的也进不了三楼的圈子。看三楼总觉得他们好像天神，其实只要资产够，三楼自动就会接纳。条件不够，费劲巴结吃力不讨好。
    张明月决定去参加百亿富豪俱乐部的晚宴，她也想带着孙小丽和傲刀一起去。
    说起傲刀，真是愁人，按说他是成年的男子了，张明月做老板的也不好意思干涉人家的私人生活，可是这个人生活不能自理的太过分了。这个农历都过了中秋，一场秋雨一场凉，阳历都九月底了。
    傲刀还穿着背心大裤衩拖鞋那。
    张明月晚上和他聊了一会儿工作，他现在就是做一个程序，可以连接目前已知证券交易软件的。现阶段，网上炒股还比较简陋，每个证券能提供的数据精准度不同。
    张明月一定要去营业部而不是直接在网上炒股，就是因为目前网络提供的数据资料没有营业部电脑那个精准、全面和即时。
    傲刀的软件做的很好，能抓的数据包都抓到了，再往深处做，那就是要有额外的关系，联通证券所了。
    工作是很满意，张明月想带傲刀去参加富豪聚会，扩展一下炒股软件的出路，看着傲刀身上那一身就觉得冷：“这个秋天都过了，快冬天了，这样吧，咱们公司决定每人发两套秋装，你们明天跟我去买。”
    第二天下午，张明月带着孙小丽和傲刀去买衣服。东直门商圈的商场其实距离动物园很近，但是同类衣服在商场里比在批发市场贵了十倍。
    一路走，一路看，孙小丽一路惊叹：“老板，咱可不能在这里买呀，回去动物园吧，抽一天的时间，一件衣服就能节约好几百块那。”
    张明月摇头，心说我们一天收入五十万。就为了节约几百块，浪费一天的时间跑动物园吗？
    最后她帮傲刀选了牛仔裤和夹克秋装，又去买运动鞋。
    运动鞋是牌子货，傲刀坐在鞋店的贵妃榻上，那个女营业员妖媚殷勤，蹲下去，非要帮他穿鞋。傲刀吓得闭上眼睛，有些轻微的哆嗦。就跟幼儿园小朋友去打针的那种害怕表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