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高三一班最近出乎意料的太平,但以恶魔凌为半径的地盘依旧没人敢去招惹,大家都说他是一头正在冬眠的猎豹,而眼下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不好了不好了!凌初!”正在午休的教室里冲进来一个男生,十万火急,“韩瑞跟人打起来了!体育馆来了一帮混混!”
    凌初本来还趴在课桌上睡觉,一听出了事即刻往外走,宁越泽也跟了出去。
    因为韩瑞是他俩的发小,铁哥们儿。
    “哪来的小混混?完了,恶魔凌这一去他们保准没活路啊。”
    “就是说呀,等着瞧吧,估计不死也得半残。”
    “可是韩瑞惹谁了呀?怎么会把外头的小混混招来呢?”
    同学们在议论纷纷,甘棠挪去安思危那儿,“我担心他们会出事,要不要去看看?”
    安思危无动于衷的背着英语单词,甘棠继续游说:“你是班长,他们要是出了事,老张也会找你的。”
    她翻过一页英语书,不以为然:“他们能出什么事?”
    “他们当然不会出事,怕就怕对方会出事。”
    甘棠再不管安思危愿不愿意,直接拉起她往体育馆跑去。
    中午是篮球队练习的时间,韩瑞是队长,恰逢今天教练不在,此时的体育馆已经乱成了一团。
    为首的混混染了一头金毛,嘴里嚼着口香糖,叼了根烟上下打量着凌初,“侬……就是这个小瘪三的老大?”
    凭着作为混混的直觉,他笃定这少年一定不是善茬,因为高中生哪有染头发的?还这么嚣张染了银发,一看也是道上混的。
    这会儿韩瑞的脸上受了点小伤,他伸出中指对着金毛,“瘪你妈的三!”
    “册那!(操)”金毛显然不能忍受被挑衅,他气得把口香糖吐到了地上,操着一口沪语讲:“侬拎拎清爽,侬伐晓得吾混阿里的啊?”(你搞搞清楚,不打听一下我混哪里的吗?)
    凌初没有注意到甘棠拉着不情不愿的安思危偷溜进来,他背对着众人警告:“谁都不许把今天这事儿说出去。”
    金毛感觉自己被无视了,不耐烦地又问了遍:“你到底是不是这小赤佬的老大?”
    “他是我兄弟。”
    “哟,很上路啊!”金毛跺着脚,弹了弹烟灰,自以为动作很帅,“这个小赤佬做了什么事情侬晓得伐?”
    “奸|淫|掳|掠哪一个?”凌初这会儿出奇的没有先动手,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挑衅着金毛,“说来给爷听听。”
    “什么?奸什么?掳什么?”
    这金毛一看就是没文化的,宁越泽笑出了声来,可韩瑞这会儿是真着急啊,凌初不抓紧时间救他竟然还在显摆?
    奸|淫|掳|掠四个字是够拿来显摆的吗?
    什么人啊。
    金毛也不准备再跟凌初绕弯子,夹着烟头指了指韩瑞,“小赤佬不仅抢我球场的地盘,还看上我的女朋友,所以你说怎么办吧。”
    韩瑞一听这话就恼了,爷们儿的清白显然比性命还重要,他狠狠啐道:“操!你个金毛公狗,你女朋友就是母狗吧,我要么眼睛瞎掉了才看上她!恶不恶心人啊!”
    他开口一骂几个小混混见机动起手来,韩瑞可不是软柿子很快又跟他们厮打到一块儿,还不忘骂道:“靠!宁越泽你他娘的别光站着看好戏啊!还不赶紧一块儿揍这几个狗崽子!”
    别看宁越泽平时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打起架来也活脱脱成了一个斯文败类。
    安思危从没想过这个被全校女生仰慕着的理科才子竟然也会打架,而且还能打得不输韩瑞。
    “凌初,那条金毛狗就交给你了!”韩瑞隔空喊:“替哥好好收拾!哥请你吃狗肉!”
    “What?!”金毛气得毛都快炸开了,他抓起脚边的篮球狠狠地朝韩瑞砸去,吼了声:“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
    韩瑞这会儿如同打了鸡血般原地复活,身手矫捷的很,轻易躲过了那只飞来的篮球,岂料甘棠一声尖叫:“呀!安思危!”
    篮球不偏不倚的正巧砸中了某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女。
    大家一致看向倒在地上流鼻血的安思危,一时有些慌张。
    凌初瞳孔倏地收紧,几个字儿从牙缝里挤出来,令人不寒而栗。
    “是谁允许她进来的?”
    没人敢吱声,就连打架的几个小混混也因凌初突变的脸色而停下手,只有安思危躺在地上捂着出血的鼻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糟了,快去拉住他啊!”
    甘棠刚喊出声就见凌初已经抡圆了拳头往金毛脸上呼去,猛地挨了一拳的金毛整个人都傻了,躲都躲不过。
    拳头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一打一个准,他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哎哟!大哥饶命!不……大侠饶命!求你了大侠!疼死我了!哎哟哟别打了别打了!”
    韩瑞和宁越泽上前拉住他,一并喊道:“快住手!再打就出事了!”
    可他却跟疯了一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如雨点般的拳头悉数砸在金毛身上,根本就没有人阻挡的了。
    冬眠中的猎豹。
    暴风雨前的宁静。
    安思危晕乎乎的坐起身,用尽所有力气喊:“凌初!住手!”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过来甘棠的担心,凌初确实不会出事,但在他拳头之下的人却很有可能丧命。
    这个少年前一秒还在不正经的说着话,后一秒却可以突然发起疯来,挥出去的拳头都不带眨眼,身体似乎已经不受大脑在控制,已是如此的可怕。
    大家屏息看着这头发了疯的猎豹终于停下动作,他深吸一口气放开了快要被他揍死的金毛。
    韩瑞和宁越泽这会儿已是累得瘫倒在地上大喘着气,要知道拦着凌初可比打一架还累人。
    那些小混混们倒还记得扛起奄奄一息的金毛,“卧槽!什么鬼!老大挺住啊!”
    甘棠也是赶紧扶起安思危,见她尚未止血,担心的问:“怎么样?头晕吗?能不能站起来?”
    安思危刚想说话,忽地整个人被拦腰抱起,她吓得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慌乱的喊:“快放我下来!”
    却在对上少年冰凉无光的眸子时,又瞬间没了声音。
    他抱着她往外走,生硬的说:“现在去医务室。”
    安思危反应过来,开始激烈的挣扎,捂着鼻子哼唧道:“我可以自己走,你放我下来!”
    “别动。”凌初冷冷的睨着她,“还想不想止血了?”
    被这个人抱着走在校园中,这般醒目哪还有心思止血?
    她简直不敢想象,再没有平时冷静的样子了,继续挣扎:“我要下来!快让我下来!”
    无视她的反抗,凌初径直走向医务室,铁着脸冷哼:“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好!我求你快点扔!”
    话音刚落,他一脚踏进医务室,不带半点怜香惜玉的将她重重扔去床上。
    安思危尖叫一声,鼻子险些撞上墙壁,她翻了个身怒瞪一脸事不关己的少年,指控道:“你存心的是不是?”
    “是你求我扔的。”
    “所以你就故意?”
    他再次强调:“是你求我的。”
    这时走进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是学校医务室的特聘,见安思危和凌初似乎在争执什么,便问:“怎么回事?”
    凌初不想上课时经常会装病来医务室睡觉,这儿有张床铺供学生不舒服的时候休息,所以他和李医生比较熟络,指了指安思危:“这丫头流血过多,给她看下吧,哦对了,再顺便检查一下脑袋有没有问题。”
    这家伙是在拐着弯骂她呢,碍于李医生在场安思危决定不跟这么幼稚的人计较,不然才是脑袋坏了。
    李医生咋舌:“凌同学,不会是你打了她吧?”
    “切。”仿佛是听了个大笑话,他嗤之以鼻:“我是不会打女人的。”
    李医生又转而问安思危:“那是怎么回事呢?”
    “唔……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鼻子磕破了,就这样。”
    少女流着鼻血红着脸说着没人会相信的谎话。
    李医生却也并未揭穿她,检查了一下说:“还好没什么大碍,躺一会儿就能止血了,放心吧。”
    凌初一听没事要走,李医生喊住他:“凌同学,你留这儿看着,我现在得去医院办事儿。”
    他睨了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安思危,鼻子上贴了张创可贴,模样有些滑稽,校服上还蹭了血渍,有点刺眼。
    就这么看着她的一瞬间,他决定留下来,挑了医务室里距离床铺最远的位置坐下,随后沉默的听着李医生走远的高跟鞋声音。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房间里一片静寂,安思危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躺着未动,凌初忍不住望了她一眼,却讶异的发现少女似乎已经睡着了。
    窗外边有俩个学生在争执着什么,说话声过大,凌初皱了皱眉,走去窗边瞪着他俩低声警告:“喂。”
    俩人惊惶的闻声看去,只见这个传说中的恶魔做了个静音的指示,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滚远一点,随后关上窗看了一眼少女,好像没有被打扰到呢。
    他不确定的上前两步,猫着身子有些做贼的感觉,不自觉再走近两步,伸手往她面前晃了晃,少女没有任何反应,竟然是真的睡着了。
    凌初觉得不可思议,低下头近距离看着她,那长长的睫毛安然的垂在下眼睑上,像一把小扇子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视线慢慢再往下移,看见她的鼻翼处沾着些微血迹,怪碍眼的。
    他缓慢伸出手,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手指尴尬地停在半空,与睁开眼的少女猛然间对视。
    安思危怔忪地盯着他格外挺直的鼻子,一脸防备:“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
    “那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闻之,凌初故意低下头在距离她只有五公分时顿住,就差一点,真的就一点点,鼻尖碰上鼻尖。
    安思危瞪大眼睛不敢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会与他有任何接触。
    少年冷冷的打量着她,在看见她满是紧张的浅瞳里生出一丝厌恶时,他恢复了往日轻狂的姿态,讥笑道:“你说我能干什么?”
    安思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因为她又看见了他眼睛里住着的那头凶猛豹子,随时会要人性命,可她还是无所畏惧的与他对视,说:“我不是你,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安思危。”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凌初反手将她手臂牢牢扣住,力气之大令她无法动弹,而他却愈发期待眼前少女的表现,真有趣,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有趣。
    “你很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
    他玩味地看着她,“因为我扔了你的书包,因为我在你面前打架,因为所有人都说要远离凌初。”
    “我知道大家都怕你,但是我不怕你,也没有怕你的必要。”尽管手腕被握得生疼,可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平静的说:“因为我们都只有十七岁。”
    她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豹子在逐渐消失,直到瞳孔深处映着的是自己的一双眼睛。
    就连对视时优雅美丽的睫毛都有股倔傲的风姿,少年忽然间笑了,伸手的一刹那她紧紧的闭上眼睛,他却只是轻轻擦去她鼻间的血迹。
    “安思危。”叫她名字的时候,凌初拉开俩人的距离,“我不知道我会对你做出些什么来。”
    所以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就明了的厌恶我,说怕我,跟所有人一样祈祷凌初快点死去,快一点死才好。
    安思危怔忪的望着眼前的少年,她看见了什么?
    那双漆黑的瞳孔仿佛是个无穷尽的黑洞,里面填满了绝望。
    为什么希望自己死掉?
    她看见的是他对死的欲望。
    少年关上医务室的门,瘦高的背影嵌在长长的走廊里,孤独又冷傲,也许走一个世纪都走不到所谓的尽头。
    他眯眼望向天空,凌初啊,只能做那个被所有人不喜欢的凌初,和已经死在过去的凌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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