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自那次婚宴相遇之后,他们并没有再见过面,安思危只得不动声色的问:“来喝咖啡?”
    凌初选了对面位子坐下,拿起杯子在她留下唇印的地方喝了一口摩卡,故意舔了舔嘴唇回味般地说:“味道……还不错。”
    这个动作若是换成别人,那一定是个神经病大变态,可他来做却是致命的诱惑。
    丁顺咽了咽口水,人间极品啊,这个男人的皮相简直太高级了,怕是不小心下凡了吧。
    徒弟不确定地问:“LING先生?”
    当时谈方案,他用的就是LING这个名字。
    安思危从来没有想过,LING就是凌。
    原来,他实际比婚礼上出现的还要早。
    “会当凌绝顶的凌。”他扬眉纠正。
    丁顺紧张地直冒汗,“凌先生,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安总监。”
    他又压低声音在安思危耳边说:“师父,这位就是凌先生。”
    她当然知道这位是凌先生,宋晨还喊他凌少。
    凌先生,凌少,这些称谓都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少年。
    心里滑过异样的情绪,搅得她忽然间心烦意乱,于是故意变了声调问:“噢?就是那个鸡蛋里挑骨头的凌先生?”
    这一问可把丁顺吓得不轻,赶紧救场:“人家凌先生也是追求完美……”
    “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设计?”安思危不愿在此地多逗留,只当他是客户,摆出谈判的架势来,开门见山道:“我们公司肯定能满足你各种怪异的需求。”
    凌初看着面前这个犀利的女人,果然什么样的安思危都很可爱。
    “我的需求是要你……”
    她瞪了他一眼,他故意拖长音道:“全权负责。”
    “我会负责的。”
    “我是说从实地勘察量房,到出方案、画图、跑工地,所有程序全由你一个人完成。”
    丁顺一听这不是坑人嘛,鼓起勇气反对:“凌先生,你知道她是谁吗?你怎么能让我们设计总监去做这些事情呢?”
    凌初一语双关:“我当然知道她是谁。”
    这个她干脆的拒绝:“你的提议我不会接受。”
    “那看来我们的合作谈不成了。”
    “您另请高明吧。”
    “我是没问题,这边谈完还得接着跟华远谈呢。”他故意当面提起他们的老对手,随后诡秘一笑:“只不过呢,这单搞砸后你的卷毛小徒弟怕是名声不好听了吧。”
    被点到名的丁顺心头警铃大作,什么情况?现在长这么帅的人都是这么可怕的吗?
    听出话里的威胁,安思危敛眸道:“你就只会这样?”
    “心疼?”凌初蓦地站起身,大长腿挡住安思危的视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佛故意是要这样说:“心疼的话你来替啊。”
    这句话纠缠着她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少年时的凌初眼里一片阴鸷,他将她逼近角落,勾起嘲讽笑意也是这样说:“心疼?心疼的话你来替啊。”
    安思危摇摇头,命令自己不要再回想起从前。
    那些回忆,应该被封印,从他消失以后。
    就在恍惚间,凌初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丁顺目瞪口呆连声唤着:“哎……师父师父……”
    怎么师父就被这位凌先生带走了呢?
    劫色?
    谁劫谁的色?
    有故事啊有故事……
    卷毛小徒弟满脑袋的问号在漂浮着,却怎么也无法将师父和这位凌先生联系到一块儿。
    因为他的师父可是从不近男色的啊。
    “你带我去哪里?”
    安思危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放手,凌初。”
    她在身后喊他,他却依旧牵着她往前走。
    凌初将安思危带进自己的车里,按了上锁键,让她无处可逃。
    安思危急于下车,她使劲地拍打着车门,惊慌之余抬头怒视他:“你凭什么把我锁在这里?”
    他的眼里有着深不见底拼命在抑制的某种情绪,只强调两个字:“就凭我是凌初。”
    不是凌少,不是凌先生,不是那些她不喜欢的称谓。
    他只是凌初。
    高高在上的凌初,喜欢她的凌初,会保护她的凌初,说要一直在一起的凌初,却又消失不见的凌初。
    她多高兴能再看见他,高兴的泪眼模糊,可是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突然又出现在眼前,她该如何消化这样的情绪。
    天知道,在那场混乱的婚宴上与他对视的那一眼,是得用尽多少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
    不至于发疯。
    这些天如同深处梦境,好像这个人的出现只是因为自己太过思念才产生的幻想。
    她甚至不敢仔细去看他的样子,就怕看真切了又不见了。
    所以宁愿这是一场梦,就当是一场会醒的白日梦,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太难过。
    因为,她怕透了找不到他。
    “安思危。”
    凌初叫着她时的语气顿了一下,这一声不再是重逢时的欣喜和试探,这一声满是他的投降。
    “我回来了。”
    “所以呢?”她的手紧紧地扣着车座椅,一贯的冷漠脸开始变得有些愤怒:“你想表达什么?当年你说不会走也像今天说回来了一样坚定。”
    凌初的喉结滑动了一下,那不是紧张,他只是有点高兴,高兴于安思危终于打破了自己故作平稳的情绪。
    他说:“我还是喜欢你这个样子,生气的时候脸都皱了起来,怪可爱的。”
    “如果你想谈论这种什么模样可不可爱的话题,我请你让我下车。”
    凌初笑了起来,是从喉咙里面发出来的压抑了很久的笑声,和安思危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嘴角总是情不自禁想要上扬。
    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的今天还是。
    “那我们不如来谈论一下,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典故吧。”
    安思危被他明晃晃的讽刺击中,用疏远的口吻说:“这和你没有关系。”
    “我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为了参加婚礼想要喝个喜酒,新娘却在你的帮助下逃跑了。”凌初看着她,促狭地问:“这个损失总跟你有关系吧?”
    “强词夺理。”
    “就当是吧,所以这个损失你要怎么补偿?”
    安思危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没脸没皮呢!”
    ……
    车里的空气过分安静。
    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心脏的跳动声。
    只因为心里都还有个从前。
    “你以前也这么说我。”凌初想着真是遥远啊,“17岁的时候。”
    17岁,那是安思危心头碰不得的一段时光。
    想了,会疼。
    不想,又念。
    她总是在矛盾中挣扎着,想要忘记,却也舍不得。
    久而久之,17岁成了她心上的墓志铭。
    安思危一直在等待这一天,她知道迟早有一天记忆中的少年会变得模糊,变得不那么重要。当她看见他的时候心脏不会再跳得飞快,脸颊不会再通红。
    那只是段最好的时光遗留下来的最放肆的青春,刻着少年的名字和少女的爱情,只是最后他一走她的少女心就此夭折。
    “谁还会记得17岁时候的事情。”她是那样倔强的说:“我早就忘了。”
    “没关系啊,我记得就可以。”
    他说得如此虔诚,眼里仿佛坠入了万千颗星星。
    安思危撇过头去,置若罔闻,“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的设计丁顺会跟进的。”
    “噢?我可不喜欢那个小卷毛。”
    “你喜欢人家做的设计就可以,用不着你去喜欢他。”
    也不知凌初是不是故意这么说:“你徒弟的手绘都还没有那个时候你教小朋友画的好呢。”
    安思危別过头,语气缓慢又带着倔强:“凌初,我们不要再说回从前了,都过去了,你懂吗?”
    凌初的手原本搭在方向盘上,此时他收回手点着自己的胸口说:“可我这里,过不去。”
    空气再度凝滞,隐藏着的某种情绪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车窗。
    凌初眯眼瞧过去,只见车外有个男人的身形,目测来者不善。
    滑下车窗,露出男人的脸,清秀的不食人间烟火。
    安思危诧异:“你怎么在这儿?出差回来了?”
    “正巧路过。”他的声音如这初秋里的午后阳光,干燥又温暖。
    他看向坐在驾驶座的凌初,平和的说:“你好,我是纪闵盛。”
    他还没说完,凌初就嘁了一声:“你身边净是些小白脸。”
    “纪闵盛,安思危的男朋友。”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并作介绍。
    凌初勾起唇角的同时轻挑眉,他并没有去看纪闵盛,或者说压根就没有把这样的角色放在眼里,只是倾身靠近安思危,嘴唇贴着她耳朵,说:“长本事了啊。”
    安思危因他的贴近一阵颤栗。
    “男朋友?”凌初的眼里透出有趣的意味,哂笑道:“哪门子的冒牌男朋友?”
    “我要下车,你让我下车。”
    此刻安思危只想逃离这两个男人炽热的视线,可凌初却握住了她的手。
    她不知道,这十年间他发了疯的想要见到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想要回来。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又怎会轻易让她走。
    “思危,我们该回去了。”纪闵盛的声音依然不疾不徐。
    凌初轻斜着头乜了眼站在车外的男人,话却是对着安思危说的:“我不记得十年前我们有分手。”
    她皱了皱眉,似乎很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凌初笑:“安思危,你是在劈腿吗?”
    ……
    ……
    ……
    安静几秒后,车内猛地爆出一句:“我劈你大爷的腿!”
    凌初又笑了。
    那些想要为了见她而面临的难关,都变得没那么难了。
    那个被说着冷血的自己,也因她而感知到血液里流淌的温暖。
    “回来真好。”他说。
    这里有安思危,是真的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