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这一定是个多事之秋。
    安思危心里是这样想的,她看向哭得伤心欲绝的薛洁清,抿了抿唇还是说:“别结了吧。”
    “还结个鬼啊!我再跟你说一遍,这就是个烂人!不管你信不信,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熊贝借口支开了化妆师等人,火气冲到了头顶,“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要嫁给这种垃圾?叫他赶紧去死吧,渣男迟早阳痿!”
    薛洁清哭花了眼妆,哭成了泪人。
    今天是她和宋晨的婚礼,在丽思卡尔顿酒店风风光光大摆88桌。
    可就在刚才有个微信号加了她,发来宋晨和一个女人的床上视频,薛洁清当即崩溃。
    她无法否认视频中的男子不是宋晨,因为不止脸相似,就连腰间一块红色胎记都一模一样。
    视频仍在继续播放着,一男一女开始有了对话。
    “这么晚来找我,就不怕你那位薛黛玉哭死在家里?”
    “怕什么,她早睡了。”
    女人笑声刺耳,似是在向屏幕对面的人挑衅,故意嗲声嗲气地问:“那你爱我还是爱薛妹妹呀?”
    男人将她压在身下,毫不掩饰地说:“在床上我比较爱你。”
    女人又作无辜状,“爱我为什么还要和她结婚呢?”
    “因为你是苍井空,她是苍井优。”
    一瞬间薛洁清好似整个人被丢进了深海里面,冷。
    冷得手在发抖,牙齿也不住地打颤,握都握不住手机。
    “当初我怎么劝你的,不要在垃圾堆里找男朋友,你呢?找来找去都是垃圾!这次好了,干脆是上火葬场找了一个!”熊贝咬牙切齿地在房间里踱步,第一万次想不通的问:“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迷的你眼都瞎了?”
    薛洁清崩溃之余还剩一丝理智,抓过手机按回复,一句“你是谁”没有发送成功,对方显然将她拉入了黑名单。
    熊贝心下有了数,给她分析:“发消息的就是这个贱人的小号,你信不信?视频一看就是偷拍的,把姓宋的暴露无遗,自己却只露个背面,真他妈是个心机婊!”
    此时的薛洁清多想冲出去把手机摔宋晨脸上叫他好好看看,可是这样做能解决什么?他一定会矢口否认,而她却太了解他的身体,以及他在床上的表现。
    当初俩人相识于派对,宋晨是个撩妹高手,单纯的薛洁清哪招架得住这样的攻势,当晚就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开始他表现得专一,时间久了便按捺不住性子,但是薛洁清好骗又好哄,从来都是相信他的。
    熊贝一直提醒着,不要把自己的身段放太低,越低越是助长了男人的肆意妄为。
    曾经她不听劝,如今幡然醒悟,却是要付出巨大代价。
    这样的薛洁清可怜又可悲,当被劈腿出轨时甚至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去报复对方。
    她软弱天真,从来就拿不出与宋晨的风流抗衡的勇气,宁愿自己做一只鸵鸟,将头深深的埋进土里,以为这样就可以躲避伤害。
    可现实是,再防水的睫毛膏都抵不过泪水泛滥,她连流下来的眼泪都变成了黑色,狼狈不已。
    安思危上前抱住哭得颤抖的薛洁清,“你听我说,如果这次选择原谅他,那你就不是哭这一天,而得哭一辈子。”
    她低声说:“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比你想象的还要长的多,所以你还想耗尽一辈子去守一个守不住的人吗?”
    安思危的声音离得她很近,一字一句如饮醍醐。
    “他不爱你,至少没那么爱你。”
    这是薛洁清一直以来都不肯承认的事实,为了维护一段感情她可以选择装聋作哑,但是今天这个视频叫她避无可避。
    到此时她才看清了宋晨,这个人如果是死那也一定是在床上玩儿死的。
    上得厅堂又怎样?在床上宋晨爱得只会是其他女人。
    而她仅落得一个文艺清新的称呼,不是苍井空的苍井优。
    薛洁清流干了眼泪,哑着嗓子问:“你们说我是不是个傻逼?”
    “能不是吗?”熊贝气得胸都要炸了,“就是个大傻逼!无药可救!”
    “咚咚咚——”门外传来宋晨的声音:“洁清?薛洁清?开开门。”
    如今听来他的声音都令人作呕,薛洁清拼命抑制住胃里的翻腾,回想起视频中宋晨吻着那个女人的身体,没忍住“哗”的一下抱着垃圾桶吐了。
    她是真的觉得恶心。
    熊贝把门开了一点隙缝,瞥见这个人渣心头的怒火便抑制不住,疾言厉色道:“干吗?”
    宋晨知道熊贝一向看不惯他,摆个臭脸是常事儿,所以不在意地问:“我老婆呢?”
    他半个身子正往里探,想看清楚里头的人,可熊贝用脚抵着门偏不让他进来,阴阳怪气的说:“你那么多老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宋晨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指着她说:“有毛病吧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
    “呵,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行,你凶你厉害,真是触霉头,要不是为了我老婆,我才不会请你来我们的婚礼!”
    熊贝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哟,你还说对了,要不是为了洁清我压根不会来参加这个婚礼。”
    “你!”宋晨本想发作,可到底是不想让别人看笑话,“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我不和你吵。”
    熊贝重重地关上门,压低声音咒骂:“不要脸的东西,老娘真想一巴掌抽死这个垃圾中的出轨机!”
    安思危并没有太多激动或者愤怒的情绪,只是睨了眼被摔在地上的手机,对薛洁清说:“要不想做傻逼现在还来得及。”
    她面色苍白,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终是下定了决心说:“我要逃婚。”
    搁古时,她们可以假扮新娘,反正凤冠霞帔到了入洞房的一刻才掀起盖头来。
    但是现在的新娘逃婚大作战,没有顶替的可能。
    “这样,小熊先预约叫车,洁清把妆卸了换身衣服,趁没人注意你的时候就走,我一会儿出去引开宋晨。”
    安思危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上,突然有了个主意,“想不想出一口恶气?”
    熊贝闻之眼睛发亮,“是不是有办法整死宋渣男?”
    “办法是有,但可能会闹得鸡飞狗跳。”
    安思危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她向来是最冷静的一个人,不像熊贝感情用事,也不似薛洁清那般天真没有主意。
    “要闹就闹他个天翻地覆,还留着那点良心干什么呢,傻逼我也是当够了。”
    薛洁清明白这一走与宋晨再无以后,宁愿撕破脸要渣男一辈子都不好过,这样她才会好过一点。
    ※※※※※※
    申城的结婚风俗是中午前新郎去女方家接新娘,一路过关斩将抱得美人归,然后拜别父母去到男方家,给长辈敬茶再互喂一碗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羹,寓意着早生贵子。
    婚宴是在晚上开始的,选一个好时间比如18:18分,而现在正是预热阶段,大屏幕上滚动着宋晨和薛洁清的婚纱照,宾客们陆陆续续就坐,纷纷赞叹这一对璧人。
    本来新郎新娘应该和到来的宾客一一合照,但是薛洁清说自己胃疼,进了休息室后一直未出来,宋晨没有想太多,双方家长也在忙着接待客人。
    这会儿安思危从休息室里出来,穿着香槟色的伴娘礼服,一身抹胸长裙衬得身段唯美。
    她踩着钻扣绸缎高跟鞋缓缓向婚宴大厅走去,一路不乏有各种窥探的眼光投向她。
    这是个美人,还是越看越美的那种。
    巴掌般小的脸,额头饱满,一双漂亮的杏眼瞳孔是琥珀色的。
    鼻子小而挺直,鼻尖翘翘的,嘴唇自然的抿成一个弧度,表情冷又淡,却是带着几分古典的美。
    她的脖子光滑紧致,如天鹅颈般纤细修长,特别是那对锁骨精致又好看。
    还有,她很白,白的发光。
    以至于她颈项上戴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音符吊坠,闪出别样的光泽。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禁被她的出现吸引住,都说请伴娘不能请比自己漂亮的,纵然新娘姿色也是清丽可人,但这个伴娘举手投足间的清冷气质更是艳压群芳。
    宋晨正与身边友人聊着天,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脸得意的在吹牛:“等会儿还有位重量级的大咖朋友来参加我的婚礼,一般人可请不动他。”
    “大咖?”友人好奇:“谁啊?这么神秘?”
    “等他来了你们就知道了。”宋晨故意卖关子,见安思危走来问了句:“洁清怎么还在里头?”
    安思危没有回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宋晨——性别男,爱好女,兴趣聊骚,特长约炮,仗着自己是个富二代花天花地就会花小姑娘。
    可薛洁清喜欢呐,她说他是浪子回头,她说自己是唯一可以改变他的人。
    但是花心这个东西一旦扎了根就成了习惯,今天聊聊骚,明天约个炮,还不妨碍结婚成家。
    “宋公子这是摆了88桌?砸重金了啊。”
    安思危环顾偌大的婚宴厅,决定要戳一戳眼前渣男的骚气,“哦,我忘了,不摆这么多你的那些前女友们,一夜情的炮友们得坐哪儿去?桌底下?可不是嘛,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宋晨的脸色一阵发白,他知道安思危平日里不好说话,岂料还能在婚礼上这么呛他,当下语气也不善了:“你什么意思?有你这样讲话的吗?不给我面子至少给薛洁清一点面子吧?”
    她冷笑出声:“面子?多少钱一斤呀?我买点儿给你?”
    宋晨有些招架不住了,想不通今天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们,刚还看了熊贝的臭脸,现在又被安思危冷嘲热讽,心想着请她们来参加婚礼真是倒了大霉。
    安思危知道这人心里在琢磨什么,以前念在薛洁清喜欢他,再怎么看不顺眼都会给个台阶,可现在连薛洁清都不爱他了,还配要什么脸。
    碍于大婚之日宋晨不想惹事端,拂袖愤愤走人。
    过了十来分钟,远处的熊贝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薛洁清已经离开。
    安思危从手包里摸出一只U盘,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原先用于播放结婚照的U盘替换了。
    下一秒宋晨和某女郎的视频赫然出现在大屏幕上。
    放荡的呻|吟声充斥着整个宴会厅,代替了原本播放着的歌曲“今天我要嫁给你”,惊呆了在场所有宾客。
    紧接着,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会有这种视频?电脑是不是中毒了?”
    “男的长得好像今天的新郎啊……”
    “不是好像,这就是他吧!”
    薛家到此时才发现新娘不见了,哭天喊地揪着男方要说法,而宋家死活不承认,两方家庭大打出手,掀桌的,摔碗的,吵红了眼。
    熊贝举着手机把这一幕录了下来,薛洁清走前说不想错过这场好戏,人生头一次干下这么荒唐又解恨的事情,她得留下这次的伟大战绩做个了断。
    宋晨回到宴会厅才发现出了大事情,当看见大屏幕上的视频时他惊得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失控吼叫:“这他妈是谁搞得鬼!”
    顾不及旁人的指指点点,他惊慌地拔去了电源线,将U盘掷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第一时间做得是想找出陷害他的人,而不是去看看新娘在哪里,新娘有没有哭。
    薛洁清的离开是对的,这样自私的人不值得托付终生。
    她信奉爱情至上,宁愿跳下这座悬崖摔得粉身碎骨,也好过亲眼看着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如此微不足道。
    他没有那么爱她,这才是最伤心的。
    场面一度失控,这真是近几年来最难堪的一场婚礼,和最渣的一个新郎。
    在一片吵闹混沌中,有一道目光无声息地跟随着安思危。
    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回头与之对视。
    目光交汇中,仿佛又看见了那一日站在讲台前睥睨众生的少年。
    他轻轻一挑眉,天空都失了色。
    “安思危。”
    仿若隔了半个世纪之久,他终于跨步向她走去,就这么喊出了她的名字。
    “安思危。”
    毫无防备,距离被拉近。
    “安思危。”
    他好像叫上瘾了,这已经是第三遍了。
    是从遥远的十年前穿越而来,是记忆中的少年每次都这样连名带姓的喊她。
    他喜欢先叫一声安字,顿一下再喊思危,如今这个人也是。
    这个人,在她花了十年时间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时候,又突然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世界。
    安思危曾经设想过无数遍这样的场景,如果他出现,如果她看见,她一定会面额潮红,手指颤抖,热泪盈眶。
    她一定会朝着他奔跑,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想把阻隔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撕裂。
    可是现在,她拼命地克制着不知该惊喜还是愤怒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失态,而那些在午夜梦回想了又想的开场白,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终于,她有了不一样的表情,平静的开口:“我们认识吗?”
    “不止认识。”
    男人笑了起来,话里藏话,笑得撩人。
    他看向安思危颈间的项链,眼神变得愈发温柔,伸手触抚那个音符吊坠,清雘的指尖带着难以言喻的依恋。
    “你还戴着它。”
    吊坠贴着安思危的皮肤,沾了她的体温,当他的手指触碰到一缕暖意时,这些年固若金汤的内心一瞬间便瓦解了。
    他臣服于她,没有防线。
    安思危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凉,划上她颈间的皮肤时,微微颤栗。
    一抬头,瞥见他右耳上闪现出相同的光泽时,蓦地失了神。
    “凌少!”宋晨狼狈地从混乱中挤过来,尴尬的说:“今天对不住了,新娘……新娘跑了!”
    这位就是他之前洋洋得意宣称是自己请来的重量级的大咖朋友。
    宋晨眼珠子骨碌一转,发现安思危的神情不自然,当即怒冲冲地质问:“是不是你们搞的鬼?薛洁清去哪里了?”
    “你问我?”安思危回过神来,毫不客气的讽刺:“真是稀奇了,我人在这里,怎么拐跑你的新娘?”
    她这么一说,那个叫凌少的男人又笑了。
    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场糟糕的婚礼上,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只为了一个人。
    宋晨气不过抓住安思危的手臂咆哮:“你说啊!你一定知道的!薛洁清到底去了哪里!”
    这个动作让男人顷刻间面露阴鸷之色,在安思危还没来得及甩开宋晨时,他已经反手扭过宋晨的胳膊。
    “疼疼疼……”宋晨求饶半跪了下来。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男人的声音里透着警告意味,只看着一个人时面部轮廓才变得温柔,他说:“有的人你连碰都不能碰一下。”
    他左耳上戴着的音符耳钉,和她颈间的音符链子,相映成辉。
    安思危的心脏猛然间跳得飞快,她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出现了。
    不是虚幻。
    不是妄想。
    不是自己的白日梦。
    这个人如十年前般的嚣张跋扈,一如既往的把客场当成自己的主场。
    这个人的名字在她心里百转千回,再也藏不住。
    是的,他回来了。
    安思危扯住他的领带拉向自己,声线还是微微颤抖着的:“来参加人渣的婚礼,你变得比以前瞎了呀。”
    “还有……”她的声音瞬间化为哽咽:“回来就好,凌初。”
    凌初啊,不止认识。
    暌违逾十年,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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