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03
    不管怎么说，窃听器没装成还被人看到了，这事儿总得跟他们老板说一声。
    成梨柚走向newshigh唯一的那间能接待客人的办公室，直接推开了门。
    里面的人没提防，吓得一个转身放声大喊：“我没抽烟！”
    成梨柚：………………
    被成梨柚的死鱼眼盯着，周谅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挂不住了。
    他的手在后背赶紧把烟拧灭，裸在夹脚拖鞋外面的脚趾头互相搓了两下，一脸“我忙的要命你还来打扰我”的不爽表情：“什么事儿啊？”
    成梨柚瞄了一眼贴在墙上的那一大张血红的【谁不戒烟谁王八】的标语，把她装窃听器被人看到、没能成功的事说了一遍。
    可能是被成梨柚那一瞄瞄心虚了，周谅这次格外大度。
    “没事儿，别咱们自己先乱了阵脚。”
    他挠了挠沙滩大裤衩下面那毛大腿，趿拉着他那脏不拉几的拖鞋，边挠边往外走。
    驼着个背，胡子也懒得刮，油头发被他抓得左边一撮右边一撮，要是没明说这是他们newshigh新闻社的社长，别人八成得把他当成小区外边拾荒的大爷。
    当然，他自己是没这个自觉，出了他办公室的门还招呼成梨柚跟上：“你那边不确定就先请着假，我这儿有个更要紧的事儿得先说。”
    神秘兮兮说完，他走到外面的集体大办公室里，嗓子一扯：“都过来过来，开会了！”
    小破公司，总共就里外两间办公室加一个卫生间。
    里面那间小办公室，白天用来当社长办公室接待客人，晚上就是周谅住的地方。
    至于外面，总共就放了三排办公桌，每排两个桌子。
    靠近门的第一排是周谅和孙大姐的，第二排，是大壮和瘦猴，成梨柚则坐在最后靠着墙，一个人霸占了两张桌子，一个自己坐，另一个堆杂物。
    所以，即使周谅喊着开会，他们也根本就没有能正经开会的地方，所有人都轱辘轱辘推着他们的小转椅，齐齐地坐到了周谅第一排的办公桌前。
    成梨柚也拖过她的椅子，坐了过去。
    见四个打工的人全部到齐，周谅清了清嗓子：“你们还记不记得，前阵子我跟你们说过，我发现了一个电脑玩的非常了溜的人……”
    “记得！”
    面对周谅，瘦猴狗腿得要命，特别爱积极响应。
    只见他瘦成麻杆的胳膊一举：“就是那个几分钟把你电脑、手机全黑了还没让你发觉的人！”
    周谅这人脸皮向来厚，完全不觉得这是个丢人的事，还满意地拍了个巴掌：“对，就是他！你们社长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他从茫茫人海里给捞了出来……”
    他边说边扭头，从屁股坐着的桌子上摸出个文件夹，结果一不小心，把一根偷偷夹在里面的烟甩了出来。
    员工们的四双眼睛立刻齐刷刷盯住地板上的烟。
    在这种压力下，周谅面不改色，弯腰把烟捡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裤子后口袋，然后正色地表示：“我就闻闻味道，我不抽烟，哈哈哈哈我早就不抽烟了。”
    员工们的四双眼睛开始默默地盯周谅。
    “好了！继续说正事！”
    周谅把文件夹翻开，“我这两天又进一步了解了一下，发现这个人全身都是宝。他不仅是个很厉害的黑客，而且电子相关的发明也很精通，小到窃听器，大到机器人，他全都能一个人给研究出来。”
    成梨柚掏掏耳朵，想着别的事情，完全没把周谅的话听进去。
    但是紧接着，她的动作就停住了。
    因为周谅说：“这个人现在正好没有工作，我打算不管花多大的价钱，都要把人请到咱们这儿来。”
    发现四名员工的眼神都变得幽深，他用文件夹把大腿拍得直响：“看看看看，你们都是什么表情？是不是都在想，‘我们已经很多年都没涨工资了，凭什么一个新人进来就要给高薪’？你们这样想就不对！我高薪招聘人进来，那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想，别人家跑新闻的，那是什么高科技设备都配备上了，我们呢，就只能用靠人力、靠双脚去跑，冒了多少风险、吃了多少苦？何况我们还有一个对电子设备一窍不通、连装个窃听器都能……”
    “唉。”
    这时，成梨柚慢慢叹了一口气。
    “是啊。“
    她背靠办公椅，眼神空洞，软趴趴地歪仰着脑袋，语气恍恍惚惚、跟快要断气了似的：“我连窃听器都装不好……我连窃听器都……装不好……”
    大壮：“不好又丧气了丧气了！
    孙大姐：“说新人就说新人，你提柚柚干什么？！”
    周谅被两名员工呛住，张嘴就想要回嘴，但看了看大壮的身高和孙大姐的身宽，他头一扭，看准瘦猴就举文件夹作势抽他：“胆儿肥了你！……跑什么跑，回来！”
    瘦猴当即被他撵得满办公室跑，边跑还边委屈得要命：“我没说话啊！”
    身边的打闹还没停，成梨柚已经从周谅手里拎过文件夹，仰在椅背上随手一翻。
    接着，就在眼神落在阮绛照片上的一瞬间，她咣当一声向前坐好，问周谅：“这人可靠吗？可以当自己人？”
    在听周谅回答“背景调查得门清，绝对可靠”以后，她才又软趴趴地靠回了椅子背。
    原来是自己人啊，那就不用发愁善后的问题了。
    成梨柚松了一口气。
    虽然刚才不想让他们担心、故意逗了瘦猴和大壮，但事态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再怎么说，也是被一个店里的常客看到了。即使没有认出她，等第二天他把事情告诉了caffee里的其他人，也是一通麻烦的打草惊蛇。
    她还以为她彻底搞砸了呢。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成梨柚的肚子一下子就饿了，她脑袋一转，看到了放在她桌子上的凉皮。
    这会儿，周谅已经放弃了穿着他那不跟脚的破拖鞋满地追瘦猴，开始继续他的讲话：“等我把阮绛请来了我们newshigh，他就是我们重要的同事了，我们一定要在他来的时候做到热情四射，让他感受到我们newshigh的温暖！”
    他掏了掏他的办公桌，拿出一坨皱巴巴的纸：“看，我连欢迎他的横幅都准备好了。”
    连挂个横幅都要用纸做，而且字还是手写上去的。
    抠门到要死。
    见周谅忙起来，成梨柚慢慢坐着椅子滑回她的桌前，拿出她的不锈钢饭盒，直接把装凉皮的塑料袋放上去，拌开尝了一口，然后在周谅指挥瘦猴“横幅往左点……哎呀过了过了，再往右”的声音里，找出一个醋瓶子，往凉皮里倒了一大堆的醋。
    津津有味地吃着，她再次翻开阮绛的资料，认真地看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离caffee开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成梨柚去见了阮绛。
    一自然是为了让他别把昨晚的事兜出去，二嘛……
    她回忆了一下临走前周谅把合同塞进她的包里时“一定要让他签了合同！！！”的殷殷嘱托。
    脑壳疼。
    按着周谅给的地址门牌号，她来到了咖啡馆后面那排楼的阁楼门前，踮脚按下了门玲。
    紧接着，她就敏锐地感觉到，门框顶部探出来的监控镜头里似乎有光闪了闪。
    “您好。”
    成梨柚当即仰起头。
    但同一时间，天花板上的灰尘掉到了她的眼睛里，让她不自觉地用力闭眼、接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请问，这里是阮绛阮先生的家吗？”
    门里面，从昨晚被手电筒的光刺过后，阮绛就一直处在茫然的沉思当中，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当时看到的那一幕，手上也不停地摆弄着一堆电线零件。直到电脑感应到门外有人出现、自动弹出了打开的监控画面，他才抬起了头。
    接着，他就看到他暗恋的人正对着自己，一下一下有点可爱又有点傻乎乎地眨眼睛。
    阮绛立马眉头紧皱、神情严肃，脸颊因为抿嘴，还微微地鼓了起来。
    成梨柚这时已经低头把眼睛里的灰尘揉掉，再次仰起脸头。
    “我是newshigh新闻社的，我叫成梨柚。”
    她两只手高举名片：“我们公司的社长说，他已经给你打过招呼，说过会派人来了！”
    newshigh、newshigh……
    对。
    阮绛记起了他在走神时收到的一条消息，立马站了起来，却发现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是他今天心不在焉做出来的手电筒，做成的是最适合咬在嘴里的大小和样子……
    ……得藏起来！
    环视扫了遍自己的屋子，发现根本没地方藏东西，阮绛干脆找了个床单，把桌子、电脑、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罩住。
    外面，成梨柚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再喊一声，咔嚓，门开了。
    门里露出少年的侧脸。
    他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拉开门：“进来吧。”
    成梨柚一见他一副完全不想理她的样子，顿时觉得今天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于是，她脸上的笑意更加浓了。
    “你应该认识我吧，我们昨天还在caffee见过。”
    ……
    “可能你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一个newshigh的员工会在咖啡店工作。”
    ……
    “我在caffee打工，是为了秘密调查。现在调查还在进行中，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帮我保密吗？”
    被安排到床角坐好，成梨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阮绛的表情，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还带着点恳求的可怜巴巴。
    口干舌燥说了一堆，见阮绛低着的头终于点了一下，她才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说正事儿。”
    她继续说：“具体的工作和待遇，我们社长都已经跟你说过了。但是你当时没有答应，所以我能问一下，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但这次，阮绛却又没回应了。
    他漠然地坐在对面低着头，好像对她说的话没什么兴趣。
    既然他不看她，那她就只能使劲往他的眼前凑。
    成梨柚像往常在caffee里一样，弯着腰就探头过去看他的眼睛。
    不要低着头，看我一下呀~
    “我们公司可好了。真的。”
    成梨柚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向往、情真意切：“老板和同事都是好人，大家的关系都特别和睦。有专门的员工宿舍，吃的住的全都不用你担心。办公区的饮料茶水零食随便拿，工作累了随时都可以休息！”
    想到他经常到caffee去，说不定是喜欢猫，于是她半点草稿都没打就接着胡说八道：“还有猫呢，爪子肉垫是粉色的，软乎乎的，可以随便你捏，特别粘人，成天喵呜喵呜～”
    看到阮绛的喉结好像动了一下、感觉他应该有点心动，成梨柚不给他任何思考机会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
    “这是合同。如果你愿意来的话……”
    她把笔也一起拿出来，送到他手里，同时合同签名页也啪地翻开：“就在这里签个字？”
    看着她“快签快签”的期待表情，阮绛低头，在她手指点着的地方签了名字。
    “绛”字的最后一竖刚写完，打开盖子备好的红印泥已经送到了他手边。
    阮绛看了一眼成梨柚双手捧着印泥甜嘻嘻的样子，又想起她刚才握着猫爪喵呜叫的样子，心跳得扑通扑通地。
    他很想对她也笑一下，但他越努力，脸就越僵，最后只能草草地绷着脸蘸了印泥按了手印，然后闷闷得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都弄到脸上啦。”
    成梨柚看到他脸颊上的那道红色印泥，笑着伸出手，慢慢地帮他擦掉。
    近距离地面对着他，成梨柚忽然发现，他的睫毛一颤一颤，静静看的话，好看得就像一幅画。
    她睁大眼睛夸他：“你的睫毛真好看！”
    阮绛又皱起眉，落在成梨柚眼里，就是很不耐烦的样子。
    好吧好吧，现在我有求于你，你是老大。
    成梨柚立马闭上嘴。
    资料上明明写了“阮绛的前老板表示，该员工需要随时提供夸奖和鼓励”。她都这么尽心地夸他了，他还不乐意？
    不过无所谓，反正合同都签名按印拿到手了。
    拿着合同出门，离开了摄像头的监控范围，成梨柚的脸一瞬间垮了下来。
    她左右嘎嘎活动了两下脖子，然后揉了揉脸。
    啊……笑得脸好酸。
    这种哄孩子的活儿实在太辛苦了，尤其是刚成年的男孩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沟通。
    死鱼眼扫了扫已经按好了手印的合同，成梨柚打着哈欠摇了摇头。
    不行，我的良心太不安了，回去一定要周谅给我发奖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