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四一毕业，那年秋天她就入学了，读的是威斯敏斯特大学的PhotographyMA。
    姜叶宁得知她学了摄影，有心教训，但是离得太远，再者她已经不还嘴了，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不接话，姜叶宁也无可奈何。苏业铭在她参加雅思考试的时候问她：“你是不是下决心，走这条路了？你要是下决心，我学费我就给你掏。”
    其实那时候姜叶宁每年给她的钱，已经够学费了，但是她认真确定说：“我确定。”
    读研就一年。她大学都是本市读的，苏业铭不放心，送她到学校安顿好，虽说出发前因学费教训她了，但是回国的时候还是给她留足了钱嘱咐她：“一个人注意，这边治安不是很好，别一个人夜晚出去。别舍不得花钱，有什么事给我电话，知道吗？”
    苏礼礼答应的爽快。
    她还不知道叶勋在兰卡斯特。
    叶勋再见苏礼礼的时候在兰卡斯特学校里。
    苏礼礼原本早曼城看完达西庄园，之后北上去哥斯拉格，去苏格兰高地的，结果在曼城去往哥斯拉格的火车上接到姜叶宁的电话，她要来伦敦出差，第二天到达伦敦。她犹豫了片刻，决定随即下车，然后返回伦敦。
    下车的地方是个小地方。叫兰卡斯特，回程的车要下午六点才来，她看着手表中午十二点都不到，手机里搜了半天，才知道这里有所英国排名前top10的大学。
    她背着相机跟着进车站坐车，不到半小时就进了大学。
    九月的羊村一眼望去，满眼都是绿，卡兰斯特因为养羊和牛较多，被留学生叫羊村，确实村，整个镇就一个大学，什么都没有。仿佛被隔离在这里。
    这里的风雨实在魔幻，说来就来。
    校区的主干道上一马平川，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她将外面的外套罩在头上抱着相机狂奔，极其狼狈。
    因为找不到路，只能冲避雨的地方跑。
    冲进商店后，她看着怀里沾水的相机，和湿透的外衣，气得咬牙切齿。头发被淋的一缕一缕，她毫不在意，向脑后薅了把，专心的擦相机。
    抬头时就看见叶勋站在离她五步开外，一手提着本书，一手插在裤兜里定定的看着她。
    苏礼礼只觉得脑袋犹如被雷击一样，电闪雷鸣，已不能思考。
    显然，叶勋还认识她。
    她头发还在滴水，看着像只落水的鸭子。
    她结巴说：“你……好。”
    叶勋想了一圈还是没想明白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苏礼礼用了三分钟平静，从不可置信到狂喜。三分钟后她脑子里迅速整理好了状况，已经镇定了。
    叶勋话极少。并不搭讪，只简短说：“我先带你去整理一下。”
    苏礼礼想，大概是异国遇见同胞的几率并不大，才会让人生出亲切感，他才会格外友好，要是在国内，他肯定当做不认识她。
    他的舍友是个美国小伙子，看见苏礼礼笑的一脸贱样儿。
    叶勋解释的很直接：这是我的同学，来这里遇上大雨，
    苏礼礼紧张相机，检查了一遍，相机没事，才去吹头发。
    开始攀谈：“你们学校有点远。”
    他这才问：“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礼礼举着相机给他看照片：“我早上从曼城出发，原本想去苏格兰，但是火车上接到我妈电话，必须明天之前回伦敦。”
    叶勋并不多问，他的房间很小，床对面是桌子，墙上贴了张世界地图，靠窗的书架订了几张照片，大都是很多人一起的合照。其中有几张和足球明星的合照。苏礼礼满心好奇，只敢偷偷观察，心想：没想到，这么性冷淡的人，居然喜欢那么热血的运动。真不可思议。
    叶勋大概不怎么和女生聊天，对她除了好心的帮助外，其余一句不多说不多问。等她收拾好后，只说：“五点之前我要去图书馆，要不要去看看？”
    苏礼礼求之不得，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她甚至假设出几百种追他的方式。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和他搭讪。她从来没有追过男生，毫无经验。想出百种撩他的话，但是说不出口。
    实战经验太差了。
    只有一腔热血，且必达目的的决心，但是可行性不高。
    在这个暴风雨天的异国小镇里遇见他，就是命里相逢。
    她笃定的想。
    学校因为建在镇里，远离市区，校园里有种不同于伦敦的宁静，雨后的空气有种青草泥土的味道，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叶勋大概真的忙，看了会儿书一直在写东西。苏礼礼不好意思打扰他，站在靠窗远离人的地方偷偷给叶勋拍照。
    叶勋低着头，并未看见。
    下午回去时时叶勋开车将她送到卡斯兰特的火车站。苏礼礼没想到他有车，半旧的Volvo看着毫不起眼。两个人一路上闲聊，大都是苏礼礼问，叶勋回答。苏礼礼也不敢问太过私人的问题，只能围绕大学来回问。
    她告别时特别感谢他：“真的谢谢，回去我要去感谢忽然，要不然今天我也不认识你。还有，你们学校很漂亮。”
    叶勋被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逗笑了，问：“比伦敦还漂亮吗？”
    苏礼礼想和他说她不在伦敦，但是又没说，昧着良心诚恳的点头：“嗯。”
    心说：伦敦没有我也没有你。
    叶勋笑笑，并没接话。
    苏礼礼心想：真高冷，你要是多说一句，我肯定能和你聊下去。
    苏礼礼不敢要电话，最后带着满腔的遗憾，登上了去往伦敦的火车。
    第二天一早，姜叶宁就到了，她一贯的作风，对时间管控非常的不人道。约她九点见面，十一点午餐，中午一点她要参加会议。
    苏礼礼将地方定在泰晤士河不远的Covent花园，因为前一天晚上回来太晚，住在酒店，早上起得晚了，赶到的时候迟到了十五分钟。苏礼礼因为前一天淋了雨，有点鼻塞。见姜叶宁后像见了很久不见的朋友一样，礼貌的和她拥抱了一下，怕她开口教训先开口说：“妈妈，对不起，我来晚了。”
    姜叶宁不甚在意，问：“你确定你只修摄影的硕士学位？这样毕业后，你的方向会越来越窄。不见得是好事。”
    苏礼礼不想和她讨论这些起争执的问题，含糊的答：“新闻、记录、艺术，所有领域都有可能。我尽量多学吧。”
    姜叶宁见她不想谈，正色说：“你已经二十几岁了，不是十几岁还有以后可以去挥霍。二十几岁的人该为自己以后负责，起码要有方向，不要开口就是大概以后差不多这样的说辞。你看看街上的年轻人哪个不是神色匆匆，都在为事业奔忙。就算不是精英起码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她们两个总谈不到一起。姜叶宁甚至都不会想到二十几岁，正是恋爱的年纪。
    苏礼礼自嘲的想，她大概觉得恋爱纯属浪费时间吧。
    “我知道了，别教训我了，您什么时候回美国？我这几天放假，所以不是很忙。”
    姜叶宁大概也觉得有心无力，对她毫无办法，问：“假期回国去吗？”
    苏礼礼见她换了话题，赶紧答：“不回去了。应该会实习。”
    因为有点不舒服，她吃的不多，和姜叶宁聊的也不多，两个人能聊的东西不多，苏业铭不能聊，家庭不能聊，很多东西都不能聊。
    大多是姜叶宁在问，苏礼礼在答。
    十二点的时候姜叶宁和她告别，她要开始工作了，苏礼礼下午回哈罗，送她到车上。从头到尾姜叶宁都没发现她感冒了。
    送走姜叶宁，她一个人沿着泰晤士河畔闲逛，进入塔桥误走进了一个码头，好像是住宅区，后花园出来就是河边的码头，停靠着私人游艇。她一个人站在小道上望着远处的建筑，有种举目无亲的感觉，又荒凉又孤勇。
    开学几天，因为苏业铭给她都准备妥当了，她不用到处奔波，后面课业很重会很忙。但是开学没一个星期，就不想活了，论文写得人生无可恋。天天泡在图书馆里赶论文。大概和本科的学科完全不同，以至于她一直不能适应动不动就要写论文的课程。美学修辞的论文快让她把头顶的头发都薅秃了。
    她在308的微信群里求助：罗俏笑话她：我给你留意着好的生发液，你尽管薅。
    她气的无可奈何。
    忽然已经在电视台实习。见她发的生无可恋的表情，问：没有什么帮助可以提供给你，太遗憾了。虽然我懂美，但是写论文我一窍不通。要不，我给你找个人，看他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你？
    一分钟后，有人请求加好友。
    对方名字叫：叶勋。
    简介：知始而行。
    苏礼礼不知道忽然怎么和她表哥说的，点了同意，赶紧说：你好，我是苏礼礼。
    叶勋大概也没想到是替她看论文。没说话。
    苏礼礼又说：不好意思，忽然说找个人帮我看看论文。我不知道是你。你是不是微信从来不加不认识的人？
    叶勋：嗯。
    苏礼礼不知道他嗯什么。
    苏礼礼偷偷看他的朋友圈，偶尔有野外的景色和别人的合影。但是很少。苏礼礼将他的朋友圈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
    得出结论：他生活自律、上进、没有女朋友。最后一条最重要。
    她下定决定，一定追到他，不计代价。
    叶勋问她：论文呢？发过来看看。
    苏礼礼想都没想问：那我发你邮箱。
    又要到一个通讯方式。
    叶勋看她惨不忍睹的论文，实在没法说。
    苏礼礼也知道，她的英语本来就不好，为了出国是补习速成的。遇到专业领域实在吃力。大概叶勋也想到了。
    苏礼礼在微信上很认真的说：我的英语只是局限于考试，专业领域一塌糊涂，所以论文写得很吃力，这周论文主题是美学构建与修辞形成。我查到的资料太生僻了，看的很吃力。
    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她翻到的资料，有的没看懂。
    因此，叶勋给她改了一晚上论文。准确说，给她写了篇新的论文。
    将她发的相关资料做了简单概述翻译。
    后半夜苏礼礼看叶勋发过来的论文，实在羞愧，她甚至有看不懂的地方。开始逐句的看，叶勋给她的意见是：对英语不熟悉。
    后半夜已经完全清醒，她给叶勋发：千言万语不足谢！
    叶勋回复：没什么。如果有你看不懂的地方发给我。
    苏礼礼惭愧：想请你吃饭，距离有点不允许。暂时想不到怎么谢你。
    叶勋失笑：不要打岔，顺一遍论文赶快去休息吧。
    苏礼礼知一时半会儿不会和他怎么熟悉的。给他发了张照片，在图书馆的偷拍的。照片后期她已经修过了，光线很好。人也很好。
    微信上怕显得不正式，给叶勋发了邮件。特意说明是感谢他的。
    叶勋没有回复。
    只是第二天将微信头像换成了那张照片。
    苏礼礼安慰自己：还是有点成效的。
    哈罗校区全是传媒艺术系的学生，亚洲人不多。非常规实践的课程要交的作业需要自己去捕捉。
    苏礼礼爱逛，抽时间就去了苏格兰，到处走。她对英国史不是很清楚，遇见不是很清楚的地方会微信询问叶勋，有时候开玩笑，有时候认真。叶勋有时候会回复她，有时候会逗她。
    礼礼有次问他：我拍的照片还不错吧？
    叶勋：嗯。
    苏礼礼又问：我这个人其实也还不错，是吧？
    她以为叶勋不会回复，结果他回复：嗯。
    苏礼礼高兴的摇头晃脑。
    她在怎么追叶勋做了很多工作，频繁参加留学生聚会，认识两个和叶勋有交集的男生，套到了叶勋的所有社交账号。
    很长时间都偷偷摸摸的研究他的朋友圈，是否有女朋友或者是即将发展成女朋友的对象……
    在遥远的异国，她开始疯狂想念国内的一切。孤独却不肯放弃。
    打听到的结果是，叶勋喜欢阳光、爱生活，独立自信的女生。
    她暗暗评估自己不够阳光，简直和阳光不搭边，除了相熟的人，基本没有社交活动。爱生活几乎没有概念，厨艺没有，生活技能勉强。唯独够独立。
    真是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