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霞美人
联营卫生所,设在杨家桥柳营村,一户私人宅子里。这户人家姓许,丈夫打淮海时,参军了,一去没有回来,据战友回来说过,在打涟水城时,他们的营担任攻城任务,上去的战士没有几个回来的,他的妻子叫江丽萍,4 8年就是拥军积极分子,丈夫参军后,留下一个孩子,叫小毛毛,今年已经七岁了。江丽萍原来在农会帮助农会做妇女工作,主要是带领妇女做军鞋,初级社时,她做了柳营村的社长。
江丽萍家房子宽敝,丈夫牺牲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住了那么多房子,早晚闲下来也寂寞,杨天篪和另一个单干医生,王守道组成联营卫生所时,没有合适的地方,她便主动要他们把卫生所安在她家里
江丽萍的房子也是小四合院,前是过道,后面是主屋,东厢是两间矮屋,西边是一堵花墙,墙边种着些葱韭青菜,还有几棵开不败的香水月季,根下卧伏着几颗白菊花,还没到秋天,月季开得一茬一茬地鲜艳,菊花只是青香翠翠,还没有孕育花朵。主人江丽萍带着孩子住在后面的主屋里,有一案三口禾草锅灶,安放在前面的过道里。前面的过道是三间,中间是过道穿堂,什么也没有,只放着几条长凳。供看病的人,来坐着候诊,东屋是杨天篪他们的诊室,兼药房和治疗室在一起,有一张小床白天供病号躺着就诊,晚上,用于医生值班自己睡,西屋就是那锅灶,正常情况,江丽萍只用一口锅做饭一口锅烧菜。正常情况下,杨天篪和另一个医生,都不在这里做饭,两家都离这儿不远,后来上面分来了一个护士,叫刘艺。刘艺是十八岁中学毕业的大姑娘,是刘庄人,他爸爸是刘庄村长,通过马长宝马会长介绍过来,跟杨天篪学手艺的,刘艺来回不方便,阴雨天就住下来,和江丽萍住后屋,晚上姑嫂说说话,也和江丽萍在一起吃饭,十天半个月,刘艺会带一些东西来,补足江丽萍,她们也没讲究。
只有在白天,白天下大雨或特殊情况,他们三个人都不走,便和江丽萍一起做饭吃,那三口锅才能用起来,所以从那之后,江家除了多几个医生,每天还有那么多的病人,来来去去,这里便成了热闹的地方,故事也就从这里发生了。
江丽萍是个很开朗的人,不到三十岁,每天从一早起来就闲不住,杨天篪在前面过道里值班的时候,总是在梦中听到她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或“团结就是力量”的时候才蒙蒙胧胧地醒来。
杨天篪本来是个很有作息规律的人,但在乡村开卫生院了,周围都是乡村,就不定那个深更半夜就会有人头痛肚子疼,半夜来敲门,闹醒了,再睡就睡不好。直到后半夜,才能睡去,所以,江丽萍每天起得早,到过道来做饭,总要敲敲他的门说,杨先生,今天早上不回去吧?我多放一勺水?
天篪听着她的话,便连忙起来,怕起来迟了,人家真留他吃早饭。他爬起来,不洗不漱便往家走。江丽萍便在他后面说,杨先生,你看你裤带还没系上呢!杨天篪回过头看他,她便站在门口那棵紫藤下笑,笑得天篪不好意思,满身找缺陷。
正常的时候天篪夜里来值班守诊所,江丽萍总是要等他来了才能关门,因为前面的过道,外面可以上锁,天篪天晚回去时,又不能锁上,江丽萍没等他来,又不能从里面闩上,所以只能等他来了,自己才能带毛毛到后屋休息。一般情况,总是天篪来了,江丽萍就到后面去,至多两人说两句,合作社和初级社的区别,以及初级社的工作情况,天篪医院方面的事,江丽萍从不过问。因为她从来不生病,有时发烧,拿着水桶去杨河挑桶水浇浇菜,浇浇花草,出一身汗就过去了,江丽萍说,你卫生院开在我家里,赚不到我一分钱!天篪便说,都像你天下医生都喝西北风!但终于有一次,江丽萍生病了,就是那次病,让天篪和江丽萍产生了爱昧关系。
有时,在正常情况下,晚上没有事做,江丽萍也会坐在过道里和天篪多说一会话。天篪从不敢问她家里的事,只会试探着问,你不打算再找一个合适的人了?
江丽萍先是笑着说,一般人我看不上,没有人会超过我哥!她说的哥,就是牺牲的那个战士,她的丈夫,接着像并不伤心地说,要找,就找像杨先生你这样的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还拿一只手在大腿上拍,因为另一只手里抱着毛毛在腿上打瞌睡,不然她笑往往是双手合起来拍。
可是拍着笑着她的声音就变了,变得沙哑了。眼泪流下来了。
天篪很为难,不知道说什么好,江丽萍却说,我不爱哭,想他总放在心里头。能有什么用,白天要大家工作,牺牲的男人村里也不是我一家,我不坚强,怎么去做人家工作?所以我总在夜里哭,一夜只睡半夜觉,一觉醒了,总是在想我哥!我们结婚才三个月,他就去参军了。一去没回来。
天篪说,也难为你了,保守着他这份心真的不容易!
江丽萍说,我心苦谁知道?杨先生你是识文断字的人!你知道我想他!想什么,他和我做了三个月的夫妻!那时候我们都在农会工作,他是干部,去部队走之前,是个大忙人,每天白天黑夜很少回家。不是怕杨先生你笑话,我们总共没在一起睡过几次,最要好的时候,不方便,他就把我拥在房中亲亲嘴,外边的人就来叫他上农会了。唉,也不知是那两次怎么让我怀上了毛毛……
杨先生见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敢再顺着这事往下说,天篪说,好在解放了,我们都是一家人,都是亲人,你帮大家做事,我们再帮你做事!有什么事你尽量说!
江丽萍说,我没有什么要杨先生你帮忙的,男人的活我都能做,使牛,打场,扬粮,砍大刀,我都会,只是一件事,只是一件事,需要你男人帮忙,可我又不好开口!
天篪说,需要我做,你尽管说,天篪看着江丽萍。
江丽萍抱起孩子毛毛说,杨先生,你能随我到后面陪我说说话吗……她没等杨天篪回答,便抱着毛毛走了。
天篪愣了半天,看着江丽萍走过天井,进了后宅,没有点灯,也没有关门,门便那么黑洞洞地开着一夜,天篪也没有去后宅,更没有想到哪一天,就要陪她到后宅说话。
第二天早上,江丽萍依然声声爽朗地唱着歌,到过道来做饭,只是不再叫天篪的门了。
天篪起来,不敢看她,又不好一句话不说就走,便站在过道西房门口说,江社长,我回去了。
丽萍打火抽在灶膛里,拍拍身上的草,走出来,就在他身后面追一句,吃了算了……便笑起来,说,不收你粮票呢!
每天黄昏的时候,江丽萍回来总爱站在西檐下看一会儿落霞。她房子在杨家桥,地主家的庄园里,这里地势很高,左右都是些低矮下去的丁头屋,茅草房,挡不住从西边射过来的霞光,霞光穿透稀疏的榆林,筛在流动的一片池塘里,波光粼粼,在塘的那边,有一条延伸向远方的道路,那是当年她的男人和队伍一起离开的道路。那条路永远留下那一支队伍远去的影子,她看看那红色的霞光,那影子便活跃起来,成了一幅梦幻的画境。她的泪便在霞光里闪动着明亮的光芒……
天篪见得多了,便把她的心事猜出来,便拿了一个竹凳子,放在她的屁股下,她坐下来,天篪便站在她的身边说,过去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江丽萍说,过去了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天篪说,还是再找一个吧……想多了,心苦,不想又不可能,只有再找一个替代……
江丽萍说,杨先生,我不是不想找,我是真的的找不到喜欢的!
天篪说,杨家桥没有,刘庄会有,许圩会有,总会有的!
江丽萍说,我,我只要像你杨先生这样的人才能要……
杨天篪又觉得不好再往下说了。他赶忙离开那片霞光,回来叠加处方,准备回去。
/> 丽萍跟过来,见王守道医生和护士都不在,从后面一把抱住天篪的后腰说,杨先生你就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吧!我不会要你什么……
杨天篪一下子麻木了,他不能强行推开她,也不忍强行推开她,更不想强行推开她。可是他知道,他留下来和她一起吃了饭,她一定会让她一起到后宅去再说说话,那样以后的事就一定会发生了。
杨天篪正在为难的时候,江丽萍已松开手,从前面抱住了他,便在他脸上连连亲吻起来说,杨先生你总说要帮我,就帮我一个晚上吧!我太想要男人了……
天篪一个劲地颤抖起来,又一动不动地任江丽萍摸遍了他的全身,他终于有了感觉……那一夜,他第一次做了违反口碑的事,但做起来却是与白菡和婧媛的床欢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