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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一曲离歌

    以后的日子,让婧媛整天都在大安的纠缠下不知怎么是好。
    之前,农活少对,大安就回家去做些事,隔三拉五地来,打扫一下牛棚,给牛梳梳毛,篦一篦虮子,再拿水桶到杨河去担水,把瓮里担满河水给婧媛饮用,然后便打个关照回去了。
    而现在的大安,也是不留下来吃住,也是隔三五日来照顾一次婧媛。等做了些该做的事后,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只把过道的前门关上,就来找婧媛纠缠。婧媛让他住下来,等到晚上再,可大安不依她,随时随地都缠着婧媛,一会儿搂着她亲啃,一会儿从后面掀起她的旗袍,抓她的屁股。婧媛在屋里躲让着,终于不是事,只好依了他,带他进房,在床上做了。
    做了之后,大安便快快离开。可是隔三差五,大安又来了,来了之后,什么事也不做,关起门来就抱住婧媛,又亲又咬,不等婧媛愿意,便把她按在藤椅里,竹凳上,甚至把她按在茶几上,脱出了下身就行乐。
    婧媛真受不了了。先前大安和婧媛,婧媛还能有些快乐,那时大安时还有几分温存,也让婧媛感到有几分的爱意;现在不同了,现在大安做她,完全是将一种男人的邪恶,在婧媛身上排解,没有半点的感情。婧媛觉得大安与兽无异了。
    大安过了,不留下半句话,一走了之,婧媛一边哭着,一边收拾自己的衣裙,说不出是怎样的痛苦,她恨自己一着之错,惹下了这麻烦,又不能告诉任何人。
    婧媛就想到了死。
    过去婧媛思念天篪,在这乡下好死不如赖活着,那是她还有希望,希望终究有一天,天篪还会要她。男人有三妻四妾的不当回事,天篪虽然休了她,不,是她替天篪休了自己,也只是为白菡不做小,其实她在天篪心中,还是他的女人。不是吗?天篪每年还要来看她一两次。这就说明天篪心里还有她,她就这样等着,等着一个遥遥无期的未来。
    现在她没法等了。大安搅乱了她的生活,也搅乱了她的心情。她怕永远等不到那一天了。怕那一天还没到来,自己早已出了事。所以婧媛就想到死。
    对于婧媛来说,死太容易了。可是真正要一个人死,又不是那么下得了手。真要自绝,又想得更多,一旦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会有多少人看着她尸首,南腔北调地猜测她的死因,那猜测一定不是美好的,猜她无疾而亡的可能极小,最好的猜测也最多是说她耐受不了寂寞,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
    女人的名声很重要,女人的名声一是自己的,二是丈夫的,她死了,可以不管别人怎样议论她,可是人们会怎样看天篪呢?把一个女人可怜巴巴地放在乡下,不声不响地一夜过来死了,这样的男人还是男人?那时传出去,天篪的名声怕就坏了。
    婧媛想到了天篪,才觉得她一生一世心里还放不下天篪,天篪是她一生的最爱。
    想到自己关键时候竟然还是为天篪作想,就知道她之所以活到现在,还是因为有天篪过去的爱,转化为思念,支撑了她。她好后悔呀!她干嘛就一时之错,惹下这等的麻烦?若是天篪知道了,那一些残存的希望还会有吗?
    想到这,婧媛又回忆起她和天篪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晚上,婧媛拿出那卷丝帛,她要把那《一曲离歌》上下两阕完整地剌绣好,留给天篪。那是她半身凝成的心血,倾注了她对天篪日夜思念,她一边剌绣,一边流泪,一边吟唱起来:
    问鸿雁何日回?
    红叶纷飞离枝泪。
    闲云未捎书信来,
    一曲离歌空徘徊。
    月影残,
    青鸟散,
    心寒衣冷孤灯暗。
    欲语千千万……
    问紫燕几时归?
    香尽红消终不悔。
    望断西坡人归路,
    一曲离歌相思处。
    心已醉,
    情亦累,
    东窗染霞人不寐。
    疑是足音碎……
    婧媛在灯下剌着那帛绢,眼中噙满泪,泪滴下来,洇湿帛绢,有些涩针了,她便停下手,看一看摇曵的烛光,又想起自己先前写在那绫扇上的诗句:“影摇疑唤无人语”,是呀,这深更半夜的,哪会有天篪的影子呢?
    她又不觉惦念起天篪来。这时候的天篪应该正拥着白菡在熟睡呢!白菡比她年轻,也比她漂亮,更比她有气质。也难怪,人家是富家小姐,她秦婧媛只有同天篪青梅竹马的童年,有举案齐眉的斯守,有两厢情愿的许诺,而人家白菡小姐,有一掷千金的家私,有一厢情愿的追求,更有一往无前的胆量,天篪还不是人家的中囊之物,又拜倒在人家的石榴裙下,还会记得她婧媛不曾?
    此时,天篪也许正在和白菡,白菡的秀美,白菡的玉洁冰纯,一定让天篪夜夜。婧媛突发奇想,天篪和白菡之后,又会把白菡的一对小脚搂在怀中入眠?
    婧媛一想到天篪的这一秉性,一想到天篪这入梦的特殊睡态,她就受不了了。她不希望天篪把同她睡觉的秉性延伸到对白菡的身上,那是她最幸福的感受,天篪怎么能动用到第二个女人身上?可她远隔数里之外,又没办法制止天篪不去这样做。即便她生在城中,又能奈何得了?
    婧媛用花针剌了一下自己的臂,心一缩,努力不去想,也许,天篪这时不在家,还在跑他的生意,家里只有白菡一个人在睡觉,白菡此时也是一个人在默默地思念着和婧媛同时思念的一个人。不,白菡已经有孩子了。白菡已经有了杨夏。该过周岁了。白菡不寂寞,白菡人家有一个女儿在身边。
    婧媛又想起自己的孩子杨春,杨春该上学了。杨春从小很聪明,她不在女儿身边,女儿一定很听话。听天篪的话,也听白菡的话,白菡是大家小姐,不会为难一个孩子。再说,春儿还有奶奶呢,奶奶对孙女应该是一样。再说,父亲给他们杨家带来的恩德,他们是有良心的,应该不会忘记。
    婧媛思念孩子,也是常常的难过,她想,若不是怕春儿带到乡下来吃苦,又误了她的读书,她真该把春儿要到自己的身边来。她又想,春儿一旦随了她,读书就没办法了。乡下的私熟怎么也不能和城里比,春儿在城里先读私熟,到十来岁,就该上洋学了。她不能光顾自己,再毁了女儿。
    婧媛想到白菡这时也许正在入睡,她没有天篪陪着,也就比她多个女儿杨夏在身边,婧媛心头便有了一丝快意。她希望天篪天天忙着生意,也一样不去和白菡过夫妻生活,让她尝尝,男人得到手也并不是天天围着女人。
    天篪的生意越做越大,听去镇上叔伯兄弟们回来说,天篪天天在外面跑,家里的事都托给学手艺的徒弟了,白菡还是主持着自家珠宝行,对天篪也是照顾得不太好。婧媛便对天篪有些担心。
    外边世道越来越乱,一会中央军过来,一会八路过去,日本人始终占着新安镇,天篪又是做着犯嫌的生意,能没有危险?母亲穷怕了,只知道做生意发财,而白菡身家万贯,也会放着天篪在外边提着头过岗过卡?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当的?
    婧媛想想这些,就忘记了自己要死要活的眼前事,她便觉得,她还是牵挂着天篪。人有一丝牵挂,就不想死,这大概是人人如此,可让婧媛生不如死的事已经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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