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像崔子凌这样生的体面的富家公子自是见多识广,不管是港城的名媛还是当红的影星,不知有多少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对于美女他很有自己的一套鉴赏品味,不过自打睁开眼睛,眼前这个女人,崔子凌已经打量了不止十回。
美人自然是美的,瓜子脸,柳叶眉,红菱唇,一双眼好似桃花溅水,潋滟多情,右眼角下还有一颗小小的鲜红的朱砂痣,她侧身站着,高挑的身段婀娜多姿,腰肢极细,衬得雪峰越发高耸,她绝非崔子凌见过的最标准的美人,但绝对是他曾见过的美的最诱人的一个。
崔子凌有些不着边际的想着,这个女人他见过,但是他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见到的。
美人转过身,扭着妙曼的腰肢走到他身前,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腿,小巧的脚在他身上踢了踢,歪头道:“醒的倒挺快。”她歪头的样子并不俏皮,相反极其妩媚,眼睛微微一眯,眼尾轻扬,唇角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崔子凌被她踢了一脚怔了下,脑子终于恢复了清明,眼前这个女人他在前不久见过,是那个躺在石墩上的女人。
他脑子瞬间炸了,像有一道花火在脑子里绽开,头皮发麻,身上冒出了冷汗,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可一个死人复活这样的事一百个里你也找不到一个能接受的,崔子凌觉得自己汗毛都立了起来,冷,刺骨的冷。
女人“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倒是悦耳,又娇又脆,可听在崔子凌耳中就跟催命的鬼哭狼嚎一样。
女人弯了弯腰,丰盈几乎要碰到崔子凌的脸,她旗袍的扣子从脖颈开到月匈口,让人抬眼就能看见那片白腻柔软的香酥,而这个本该是让男人心猿意马的肢体动作却让崔子凌惊骇的仰倒在了地面上,不可避免的也让他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冷香,崔子凌忍不住嗅了一下,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难以描述,并不像是喷在身上的,更像是从她身体中渗出来。
“你到底是谁?”崔子凌手指抓在地面,冷冷的看着她,惊惧了一定的程度,反而会生出恶胆来。
女人挑了挑细长的眉,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蹭了一手的汗,让她嫌恶的蹙起了眉,之后慢悠悠的站直了身子,道:“我是谁?好问题,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家里的长辈也敢叫你来找我?”
崔子凌皱了下眉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是人还是鬼?”他当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倒宁愿她是人,左右他一个大男人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女人,不过这女人实在太古怪,古怪的让人不寒而栗。
女人笑了笑,慢悠悠的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人还是鬼?”
崔子凌手撑着地面缓缓的支起了身体,他讲究惯了,下意识的就在身上拍了拍,对于他来说,眼前这个女人不管是什么都好,他已经落到这个处境,只能听天由命,哪怕就是死他也想给自己留一份体面。
“你自然是人了。”崔子凌说,目光落在了地面拉长的影子上,她会喘气还有影子,不管这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她总归是披着一张人皮,既然她披了一张人皮那她就是人。
这个答案似乎取悦了她,让她轻笑出声:“不错,我自然是人,还是你要找的人。”
崔子凌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失声道:“你是庄姜?”
他急躁的摸索着衣服的里怀,掏出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照片拍的有些失真,他仔细的,近乎诚虔的看着手里的照片,仔仔细细的端详着,然后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即使照片有些模糊失真,他也能看出这个女人和照片中有七分相像。
照片中的女人穿着旗袍坐在摇椅上,神色慵懒,手里夹着一支烟,这张照片极有韵味,叫崔子凌说有那点旧上海女明星的味道,眼前的女人也是穿着旗袍,眉目娇艳如花,比照片中还要美艳三分,可没有照片中有人气,当然了,一个人四十年后依旧容颜不改,不管搁谁看都缺了那么点人气。
庄姜似笑非笑的任由崔子凌打量,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而问他道:“你是柳家的人还是崔家的人……”
崔子凌应该感到庆幸庄姜的记忆还保留着,她活的太久了,认识的人早已经入了土,入了土的人她自然已经忘了姓谁名谁,如今她能记得柳崔两家也不过是因为这一次醒的早,要是在过个二三十年,什么柳家崔家的,她早就忘在了脑后。
崔子凌总觉得庄姜还说了句什么,他看了庄姜一眼,又疑心自己听差了,他不知道什么柳家,港城大家大户里没有这个姓,不过崔家有,最富不过崔锦中说的就是他爷爷。
“我爷爷是崔锦中。”崔子凌说,用眼角余光窥着庄姜脸上的神情,如果她真是庄姜,那她就应该认识自己的爷爷。
庄姜“哦”了一声,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现如今能找到她的也就只有崔家和柳家的人了,她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问:“崔锦中还活着?”
她语气实在轻慢,对于生死以一种轻挑的口吻提及让人不喜,不过崔子凌对此不敢有所表示,她虽然披着一张人皮,不过内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谁又知道呢!也许一言不合就翻脸也说不一定。
崔子凌摇了摇头,语气低沉:“爷爷去年没的。”
庄姜皱了皱眉,崔锦中竟然死了?
“现在是哪一年?”
“1961年。”崔子凌倒没有意外庄姜会这样问,毕竟她如果真是庄姜,那代表她已经隐世了四十年,对外界自然是一无所知,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华国成立于四九年。”
庄姜挥了下手,示意崔子凌闭嘴,她对哪一年建国并没有兴趣,活成精的人见多了朝代的更迭,今年江山李家坐,明年刘家成霸业,也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他是怎么死的?”庄姜问,语气说不出的古怪。
崔子凌看着庄姜,心里胡乱琢磨着她和爷爷是什么关系,说是情人,倒不像,一来庄姜见到他没有任何激动的表现,二来他觉得这女人也未必瞧得上他爷爷,这女人一看就心高气傲,四十年前他爷爷虽说已经有些家底,可也是有妻有子的男人,况且他看过爷爷年轻时候的老照片,挺着个啤酒肚,笑起来说不好听的就是贼眉鼠眼,说这女人是他爷爷的小情还不如说是他爸的更让人信服。
“嗯?”庄姜见崔子凌一脸游神相,不悦的哼出一个鼻音。
崔子凌回过神来笑了一下,对庄姜的畏惧之心不比最初,毕竟她若是想要了他的命也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爷爷走的时候人瘦的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医生说是得了未知的不治之症,二叔和姑姑也得了这个病去的,临去前的样子和爷爷一模一样,爷爷说是有小人作祟,起初刚得了病的时候西医中医都来看过,也请过一些高人,不过都束手无策,爷爷五年前曾让大哥来内陆找你,说是你有办法能救他的命,不过因为时局问题大哥无功而返,爷爷最终也没能熬过去年的冬天。”崔子凌低声说,叹息了一声。
庄姜表情到是没有多少变化,只眉心蹙了起来,过了好一会问他:“你说你姑姑和二叔都没了?也就是说这几年崔家死了三个人?”
崔子凌点了点头,苦笑一声:“二叔和姑姑走的比爷爷还要早。”他苦笑一声:“也许就要有第四个,还会有第五个,第六个。”
庄姜抬眼上下打量着他,觉得他不像将死之人,不过这件事跟她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毕竟崔锦中已经死了,她和崔家唯一的联系也就断了。
庄姜仰头看着湛蓝的天,呼吸着稀薄的空气,然后挥了挥手:“你走吧!”
崔子凌怔了一下,走?他往哪走?他来内陆的目的就是找到她,将她带回港城救他大哥,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她,她也和爷爷所说一样红颜不老,他自然是相信她有不凡的手段能救他大哥的性命。
庄姜见他一动不动,怪异的瞥了他一眼,手指活动了一下,躺的久了骨子也僵了,她伸手抠住一块岩石,崔子凌也不知她是怎么使得力道,一眨眼人已经窜了数十米远,身手灵活的跟个灵长类动物一样。
崔子凌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已经看不见庄姜的人了,他这才反应过来人家把他给撇下了,一时间又急又气,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来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他都搞不清楚,二来他也没有能力追上去。
崔子凌以为这庄姜和自家爷爷是有些交情的,要不然老爷子临死前也不会还让他来内陆找人,现在倒好,人找到了,可人家压根不打算帮忙,崔子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沮丧,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会比大哥早走一步,这鬼地方没吃没喝,他早晚得饿死在这里,不过也好,他们老崔家用不了几年就能在地下团聚了。
天色渐暗,崔子凌冷的直打哆嗦,把身上的衣服紧了紧,靠着一块还算平整的山石准备躺下歇歇,却不想突然听到一道娇脆的女声,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壮着胆子冲着声音来处看去,不远处的山壁上跃下一道人影,可谓身轻如燕,落地没有一点声响。
“哎!你过来。”庄姜对崔子凌招着手,唤的理所当然。
这世间变化太快,不过短短四十年已经让庄姜感叹物是人非,她记忆中的灯红酒绿十里洋场早已不复存在,这种变化让庄姜警惕,她活了太多年了,深知一个道理,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她虽披了一张人皮,可说到底她不是人,像她这样的异类在世俗里讨生活是不易的,所以她得找一个信徒来侍奉她,对于庄姜来说,崔子凌眼下就是这个人选,毕竟没有狼有条狗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