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反常

    近来,江皓月的行为很反常。
    之前,他是懂礼貌、学习佳,样样挑不出错处的好孩子。最近,他上课走神,无故缺勤;长辈跟他交代的话,他转头就忘;路上碰见老师,他神态恍惚,不再打招呼;学习成绩也有了小幅度的下降——从年级第一掉到了年级第三。
    陆永飞和林文芳将他的异常看在眼里,他们不住地为他担心:小江是不是出什么事呀?
    “陆苗,你跟小江一个学校的,最近学校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影响他了?”从隔壁回来后,林文芳眉头紧皱地问自家闺女。
    陆苗心不在焉地打马虎眼:“我初二,他初三,我哪知道另一个年段的他发生了什么事。”
    陆永飞也加入了关切江皓月的行列:“在一个学校,能隔得多远?你打听打听,悄悄了解一下。你又不是知道你小江哥哥,他受委屈老是自己咽下,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
    陆苗心道:是呀,你们的宝贝小江是受委屈了,还很大可能是我本人给的委屈。幸好他不爱告状,不会乱说。
    “哎呀,我觉得就是你们想太多!”
    好不容易被她等到这一天,陆苗毫不嘴软地开始破坏江皓月的形象。
    “为什么不许人家小江有个青春叛逆期?兴许他就是忽然不爱读书,厌倦了讲礼貌、按时上课的无聊生活,想要活得自由一点。”
    陆永飞夫妇笑话她:“你以为小江是你啊?”
    “……”得了,陆苗还能说啥呢。
    自从上次的尴尬事件后,她一直有意避开江皓月。
    父母问她,其实陆苗心里也纳闷:江皓月最近在搞什么呢?
    他忽然性情大变,是因为她之前的“威胁”吧……可是,他当时不是说了他不答应吗?嘴上那么说,却默默地按她说的执行了?江皓月会这么好心?
    陆苗不太敢信。
    这些先放一边。关于江皓月的反常,最让她不爽的就是:大家完全不觉得他是学坏了,全在担心他。
    陆苗学习不好、陆苗不讲礼貌,结论是:陆苗是个坏孩子。江皓月成绩下降,江皓月不讲礼貌,结论是:江皓月状态不佳,这个好孩子一定出了什么事。
    这太不公平了吧!!
    虽然陆苗仍不愿意跟江皓月近身接触,但她还是想找机会告诉他——快点停止他的表演。
    她的目的没达到,大伙儿反而对他越发怜惜,越发关注了。
    学校那边,同样认为江皓月有难言之隐的班主任找他谈了话。
    “江同学,这次的月考怎么回事?你从年段第一,整整掉了两名,成了年段第三。”
    光听字面上的意思,可能觉得班主任太苛刻,用的词也是小题大做,但是听者心知肚明,班主任的严肃没有半点夸张。
    “这中间你失了多少分啊?!看看那些题,对你来说,全是不该扣的。”
    把月考卷子拍在桌面上,班主任越说越痛心。
    学校保送市一中的名额已经内定为江皓月了,他是自己的脸面,也是学校的脸面。初三学习这么紧张,他怎么反而懈怠了呢。
    “你入学以来不论大考小考,稳稳的年级第一。身为班级表率,你这掉了两名,班级的人心都开始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年段两个重点班,平均分一直上上下下咬得很近,我们一班怎么能输给二班呢?”
    江皓月叹了口气,将头埋得更低。
    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班主任于心不忍,放软了语气:“是不是有什么事影响你了?你可以跟老师说。”
    犹豫片刻,他淡淡道:“我没事。”
    少年微蹙的眉宇间藏着一抹令人心碎的郁色。
    “唉,想必成绩下降,你心里压力也很大。我叫你来是提醒你不要仗着脑子聪明,掉以轻心,没有其他意思。”
    班主任的表情和蔼了许多,不再多加苛责:“你的年纪还小,家庭条件和身体方面都比较特殊,我全部理解。遇事不要撑着,告诉老师,老师很乐意帮助你。”
    江皓月点点头。
    “好了,”老师拍拍他的肩膀:“你回教室吧,好好上课。”
    ……
    陆苗和江皓月,按理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但她在学校,一般装作不认识他。
    原因很简单,他太出名了。
    即便是在学生众多的校园,江皓月也仍是无比受人瞩目的存在。
    他是年级第一,领奖台的常驻人士;他长得好看,而且,他是个残疾人。
    一个残疾人,身残志坚,克服了各种艰难困苦,成为他们身边品学兼优的存在。这种范本般的励志题材,在作文里随便写写就能拿高分。
    每到期末,各个年段交上来的作文少不了有几篇关于他——即便作文的作者根本没跟他接触过。
    《我的同学江皓月》、《我的校友江皓月》关于他,《一颗闪光的心》、《坚强的定义》,《难以忘记的勇敢》也关于他。
    课间路过操场,陆苗不时就能听见广播在放文学社佳篇,十篇起码有一篇得出现江皓月。
    不是他写的,就是写他的。
    出于私心,她并不觉得江皓月的文笔好,他笔下的作文像他解的数学公式一样规整。
    作文中他最擅长议论文,论点论据论证,按顺序列得清清楚楚。那些优美的词语和句子,是他《好词好句》那本词典的排列重组。他知道作文的得分点在哪,老师想看什么他就写什么。
    而陆苗觉得,江皓月写的东西干巴巴的,没有一点真情实感。可惜,她不是改卷老师,她的标准并不适用,他的作文是雷打不动的高分作文。
    大广播的耳濡目染之下,校园中无人不识江皓月。
    初一的一整个学年过去了,全校只有陆苗玩得最好的两个朋友知道,她是他的青梅竹马。
    托偶像剧的福,“青梅竹马”这个词在大家听起来总有一种不清不楚的暧昧意味……陆苗担心,如不管住自己的嘴,她会被江皓月抓起来质问:为什么要到处对他进行诋毁。
    儿时他对她说“我跟你不是朋友,只是邻居和认识的人”,那冰冷的小模样,至今想起来,陆苗心里还觉得凉飕飕的。
    比陆苗先来学校一年,江皓月唯一慢于陆苗的事是,他没有交到朋友。
    初中生不论男女,都爱扎堆出现。女生上厕所要挽着两三个小姐妹,男生去打篮球,总是乌泱泱的一片人。
    唯有江皓月,始终是独来独往的。
    陆苗猜想,这是他在故意装酷。
    不止是她,很多人也暗暗觉得他好酷。
    骄傲又清高的第一名,大家争着夸他,他谁也不理。
    自然是他谁也不理……毕竟,他可是江皓月,想跟谁做朋友还不是任他随意挑选。
    所以,陆苗万万没有想到,江皓月的反常,是他真的出了事。
    他被校园霸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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