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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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唯闻言也未曾说话。
    她仍旧端坐在椅子上,袖下的手却是稍稍蜷起了几分,这宫里头规矩多要是行差踏错些什么可不是说笑的,只是谢老夫人都这般说了,她自然也没法子推却。沈唯想到这便也未再说道什么,只是吩咐一句:“既如此,你们便去准备明儿个进宫要用的东西。”
    她这话说完,心下便思量起来——
    庆云国这一任的天子赵准素来多疑,可待陆家却一直很是信任。
    何况如今陆步巍刚去,赵准又提拔了陆步鞅以示荣宠,可见是要与那些观望的旁人说道“纵然陆家没了陆步巍,该有的荣华也是不会少的”…这样的情况下,她这位荣国公夫人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宫里的那些主子也不会拿她如何。
    沈唯想到这,心也就安定了几分。
    …
    约莫到辰时的时候。
    沈唯刚刚用完早膳,李氏便牵着陆觅知过来给她请安了。
    早些时候,沈唯也和李氏提起过让她不必日日如此,可说了几回也不见人听,她也就由着人去了…这会沈唯端坐在软榻上,待陆觅知朝她打过礼,她便笑着朝人伸出手,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昨儿个我让人给你送去的蜜饯糕点,你可欢喜?”
    陆觅知近些日子和沈唯处得是越发亲近了。
    这会她也不怕生,只握着沈唯的手坐在了人身边,闻言便笑着回道:“母亲送来的东西,我都欢喜。”陆觅知笑得时候两边的酒窝深深浅浅的,越发衬得她娇俏可人,让旁人瞧着也越发生出几分欢喜。
    沈唯见她这般,眼中的笑意自是又深了几许。
    她的手撑在人的头上,待替陆觅知把髻上的珠花重新别好便又笑着说道:“你喜欢便好,只是你如今还小可不能贪吃,若是积了食夜里又该睡不踏实了。”
    陆觅知闻言,小脸却是一红,可见昨儿个是当真多吃了未曾睡好,这才过了好一会才半低着头如若蚊蝇般轻轻“嗯”了一声。
    李氏手里端着先前丫鬟新上的茶盏,眼见坐在榻上的两人,她心中虽然希望觅知能多得夫人的青眼,可口中却还是忍不住说道:“您太宠着她了,这些日子您遣人送来了太多东西,这委实是太过厚待了。”
    近些日子,夫人每隔几日便送来不少好东西。
    那些用度且不说府里的其他庶女,就连家中那几位嫡小姐只怕都没有这般被娇宠过…她这心中委实是有几分担忧。
    沈唯闻言倒是循了一眼看去,她知晓李氏心中在担心什么,不过是怕娇宠得太过厉害落了旁人的眼再生出什么是非…要说李氏,她的确是个好母亲,这些年把陆觅知教育得很是不错,可就是太过胆小了些,或许是怕陆觅知太过惹眼便把人拘着端着。
    这样的确能养出一个大家闺秀…
    可她却不喜欢这样。
    沈春庭和陆觅知虽然差不多年纪,可性子却差得很远。春庭无论说话还是行事都落落大方,还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而觅知虽然端庄大方可有时候行事说话却太过畏首畏尾,这样下去只怕日后当真出了什么事也只会自己憋着。
    她如今既然做了觅知的便宜母亲,自然想力所能及得帮衬人一些。
    沈唯想到这便与人说道:“那些东西都是从我陪嫁铺子里拿来的,就算他们瞧见了也没人敢说些什么,何况…”她说到这是又垂了眼朝陆觅知看去,跟着是又柔声一句:“觅知是国公爷的孩子,也是我们长房唯一一位姑娘,即便再娇宠着些也是受得住的。”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笑着揉了揉陆觅知的头。
    眼看着陆觅知这幅模样,沈唯似是想到什么便又问道:“明儿个宫中有花灯宴,你可要随母亲一道去?”
    沈唯这话一落,陆觅知还未曾说话。
    李氏却已面色怔忡呐呐开了口:“夫人,您…”她把手上的茶盏置于茶案上,素来沉静的面容此时也有几分难掩激动。宫中那样的地方寻常人一辈子都去不了一次,这么多年陆家也只有谢老夫人和夫人去过几回。
    若是觅知能随夫人去一趟宫中,日后论起婚嫁也能由人高看几分。
    她这一生就这么一个女儿,所思所想也都只是为了觅知日后能有一个好的婚嫁,如今有这样一个好机会放在她的面前,她又岂能不激动?只是…李氏似是想到什么便又收敛了面上的激动,轻声说道:“觅知从来不曾去过宫中,若是冲撞了什么贵人可如何是好?”
    “家中的姑娘自幼便由教养嬷嬷教习着规矩,就连母亲也常常夸赞觅知…”
    沈唯这话说完便又抬了眼朝人看去,是又一句:“明儿个你遣一个老道些的嬷嬷陪着觅知,何况有我看着她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李氏闻言忙起身谢了人一遭,她是当真激动,就连眼中也忍不住泛起了泪花,眼看着还坐在榻上懵懂不已的陆觅知,便又忙跟着一句:“觅知,你还不快起来谢夫人?”
    陆觅知耳听着这话却还是有些懵懂。
    她虽然聪慧此时却也分不清为何姨娘会这般激动,只是她素来听话惯了,闻言便轻轻应了一声…只是还不等她下榻,沈唯便已握住了她的手。
    沈唯抬了手,墨棋会意自是忙扶着陆觅知重新坐好。
    等到陆觅知重新坐好——
    沈唯才又看着李氏说道:“好了,你也不必与我讲这些虚礼,说到底觅知也要喊我一声母亲,我总归是盼着她好的。”她这话一落便又看了一眼陆觅知,眼瞧着她仍旧是一副懵懂模样便又怜爱得抚了抚她的脸,话却是与李氏说道:“我让墨棋随你一道过去先替觅知把明日要穿得衣裳拾掇出来。”
    李氏闻言自是忙应了一声,她朝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礼,而后便折身往外头走去。
    只是临来要出门的时候——
    李氏却还是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身后,她看着坐在软榻上那位端庄的年轻妇人,她能察觉出如今的夫人和以往有些不同…她不想知道夫人究竟是怎么了,她只知道如今的这位夫人是真心待觅知的。
    仅此一样便已足够她感恩戴德,一生也不敢忘怀她的好意了。
    沈唯察觉到李氏看过来的眼神,只是她刚刚抬了眼便见人已回身往外去了…她见此也就未再说什么,只是仍旧坐在软榻上和陆觅知说着话。
    许是李氏走了的缘故,屋中也没了旁的丫鬟,陆觅知说起话来也多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她一面扯着沈唯的袖子,一面是仰着头问道:“母亲,宫里好玩吗?那里的花灯比我们以往看得还要好看吗?”
    沈唯看着陆觅知这幅模样便笑着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头发,口中也跟着柔声一句:“天下能人巧匠都在宫里,那里的花灯自是比以往咱们看到的还要好看些。”
    两人这厢说着话——
    外头便传来一声轻禀,却是陆起淮来给她请安了。
    沈唯闻言便让人进来了,只是在那帘子打起的时候倒是又重新端坐了几分。
    陆起淮今日仍旧穿着一身玄色长袍,头戴白玉冠,这样打帘进来的时候正好带了外头的几许光芒,瞧着却是要比往日还要俊美几分。他眼看着端坐在榻上的沈唯便朝人拱手一礼,而后是笑着说了话:“先前儿子便听到里头很是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
    他这话一落——
    沈唯还未开口,陆觅知便已下了榻朝陆起淮走去。
    陆觅知是打心眼喜欢陆起淮这个哥哥,这会她笑盈盈得握着他的手,口中是说道:“明日皇宫要举办花灯宴会,母亲要带我一起去,哥哥也去嘛?”
    陆起淮近日倒也有几分习惯陆觅知的亲近。
    这会他任由人握着手,凤眼微垂,只是耳听着这一句,原先那双还带着笑意的眼睛却闪过几分阴郁,就连握着陆觅知的手也用了几分力道。
    陆觅知也不知陆起淮是怎么了,只是觉得被人握着的手疼得厉害。
    她纵然平日再是能忍,此时眼中也因着这股子酸痛泛起了几分泪花,就连声音也带了几分颤:“哥哥,疼。”
    墨棋就站在沈唯身侧自是也听到了这虚弱的一声…
    她同人一道往那处看去待瞧见是个男人,又见他这幅模样自是一惊。
    她忙伸手扶着沈唯往后退了几步,见那人并无余力动弹,口中却还是心有余悸得说道一句:“这西山寺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墨棋这话说完眼见沈唯面上的神色,心下便又是一个咯噔,未免夫人心软,她忙又劝起人:“夫人,这人来历不明又是这幅打扮,咱们还是别管了。”
    沈唯倒不是心软,她纵然生于21世纪却也知晓在这样一个时代,人的生死最是缥缈。
    只是——
    她看着那人的眼睛,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墨棋见她还是不肯走,便又轻轻唤了人一声:“夫人…”
    沈唯闻言倒总算是开了口:“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到底是一条无辜性命,倘若不曾瞧见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看见了又岂有转身就走的道理?何况夫君牌位置于此,我救他也总算是功德一件。”
    她抬出了陆步巍说要替人攒功德,墨棋也就没了法子,她看了一眼那黑衣人,口中是轻声问道:“那奴去找寺中僧人过来?”
    沈唯闻言却是沉吟了一回,此人这幅打扮又是这样严重的伤势,若是被寺中僧人所救只怕难以掩住消息…她想到这便开了口问道:“我记得我院子里有个会医术的,她今日可跟着来了?”
    当年原身出嫁的时候,沈西风不仅把沈家大半家财都予了原身,还替她安排了不少人。
    有会管理庶务的,有懂医术的,也有烧得一手好菜的…
    当真算得上是费尽心思。
    墨棋闻言便点了点头,口中是轻声回道:“她名唤入药,今日也在随侍之中。”
    “你去把她叫来,记得不要惹了别人的怀疑…”沈唯这话说完眼见墨棋面上的踌躇,她知她心中所想便又跟着一句:“放心,他如今已昏迷过去,何况他这样严重的伤势哪有力气来害我?去吧,早去早回。”
    墨棋知道夫人素来是有主意的。
    如今见她已发了话便也不敢再多言,她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见他果真昏了过去便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疾步朝禅房小跑而去。
    等她走后——
    沈唯便提步朝那黑衣人走去,等走到人的身侧,她便半弯了腰身居高临下得俯视起眼前人。男人早在她们先前说话的时候便已昏迷了过去,此时他无声无息得躺在这处,隐约可见的半张面容俱是一片惨白…她想起先前那一瞥而过熟悉的眼睛便朝人伸出手,却是想取下他的面巾看上一回。
    只是她的指尖刚刚触及那块面巾便又收了回来。
    他既然这番打扮总归有不想旁人知晓身份的缘故,如今她趁人昏迷揭下面巾终归不好。何况原身自幼生于沈家,所识之人也都是些名门世家的子辈,这人身上这样重的血腥气只怕并不是这汴梁城里的人。
    原身又岂会识得他?
    先前那一抹熟悉感,许是她瞧岔了也不一定。
    沈唯想到这便又重新直起了腰身,她也未再理会男人,只仍旧立在这老梅树下与男人保持着三、四步距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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