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陆起淮这话一落却无人应声,场中众人循声朝他看去,他们的目光中或是带着鄙夷或是带着探究,自然也有饱含担忧的只是皆无人说话,到后头还是陆起宣先从人堆里走了出来朝陆起淮走去。
    他的面上添着几分担忧,连带着说话的声调也掺着关切:“堂兄,你去哪了”
    等这话说完
    陆起宣也不等陆起淮开口,却是又跟着疑声一句:“堂兄,你的衣服”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却是让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陆起淮此时身上所穿的也是一套墨青色的衣裳,只是和今日来时所穿的衣裳却有些不同,这身衣裳不过是寻常服饰,上头也未有用金银双线所绣的仙鹤如意,倘若不细瞧的话其实没多少人会注意到。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换衣服
    何况还好巧不巧还偏偏是这样一个时候。
    原先歇停的议论声又重新掀了起来,这回赵纨也未曾阻止。她紧抿着唇朝那个少年看去,眼中闪过几分挣扎,似是不敢相信真得会是这个少年所为
    沈唯的面容却没有丝毫变化,自从陆起淮走出来后,她原先那颗高悬的心就落了下来。既然陆起淮出现了又是以这样一幅面貌,可见事情应该解决了,至少陆起淮不会在牵涉其中了她想到这便开了口:“玄越,你去哪了”
    陆起淮原先一直未曾说话,耳听着周遭的议论,他也只是笑了笑恍若未曾听见一般。等到沈唯开口询问后,他才开口回道:“我先前喝了几杯酒弄湿了衣裳,便去重新换了一身”他这话一落,他便抬了眼朝那已经被抬在席上的青柳看去,跟着幽幽一句:“倒是未曾想到这处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这话一落
    红菱便领着一个丫鬟走了过来,她是先朝赵纨先打了一礼,而后便与人说道:“奴过去的时候正好碰见这个丫鬟,她说她可以替陆家大少爷作证,先前陆家大少爷的确是在厢房那处换衣裳这衣裳还是她去找的。”
    赵纨耳听着这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想着先前飞光所说的伤痕,她这颗心便又悬了起来,就算有人作证可以证明陆起淮的确是在厢房换了衣裳,可这其中的时间又如何说得清楚倘若在陆起淮的身上发现了那些痕迹,那就代表青柳的确是被他所害。
    若是此时换作任何人,赵纨都不会多说半句,只管让人查上一番,可此时她面对的是陆起淮赵纨抬了眼朝陆起淮看去,眼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眉眼,她这心中实在定不下主意。
    霍飞光就站在赵纨的身侧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她的心中有几分不解,却是不明母亲现在是怎么了这些年,虽然母亲看起来性子柔婉,可她处理家中内宅事务素来是杀伐果断的,偏偏此时她却半句话也不曾说,倒像是要替那位荣国公府的大少爷寻法子开脱似得
    她想到这便也抬了眼朝陆起淮看去
    这位荣国公府的大少爷她虽然从未见过,可他的事,她却是听过不少。当年荣国公在那风月场所一醉之后便有了这位陆大少爷,只是这些年他一直都被养在外头却是等到荣国公去世后,家中老太太怜他年幼,这才让他重新认祖归宗。
    这么多年霍家和陆家都没有什么走动,更遑论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了,母亲又怎么会想替他开脱呢
    周遭众人也和霍飞光一样,心中存着疑惑,也是不明白这位清河长公主如今是怎么回事先前气势汹汹得过来要寻一个真相,如今耳听着陆起淮这样说道却是未再多言只是她身份尊贵,她若不开口,旁人自然也不敢多加说道什么,到后头还是沈唯上前一步。
    沈唯屈膝朝赵纨行了一礼,而后是与人说道:“长公主,玄越既然在此处,那便让人查探一番吧,也免得旁人胡乱猜测,平白坏了玄越的名声。”
    赵纨未曾想到头一个说此话的竟然会是沈唯,她拧头朝人看去,口中是呐呐一句:“你”
    沈唯未等她说完便又继续说道:“臣妇相信玄越的为人,他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既然未曾做过又何必畏惧”她这话说完便朝不远处的陆起淮看去,跟着是又平平一句:“玄越,你可惧”
    陆起淮闻言却是轻轻笑了笑,他的气质本就清俊,此时这样一笑更恍如山间清风一般有不少士族小姐都忍不住红了脸别过了头,好似再看上一会便难再移开。
    陆起淮未曾理会众人看过来的视线,他只是迈步朝沈唯走去。
    待至人前的时候,他是先朝霍龙亭和赵纨各自打了一礼,跟着是说道:“玄越自幼熟读孔夫子圣贤书的,虽然比不过场上诸位公子却也知晓礼义廉耻,今日既然玄越有所嫌疑又岂敢就这样离去请尚书大人遣人与我一道过去,还玄越一个清白,也还那条无辜性命一个公道。”
    霍龙亭闻言便朝人看去。
    因为赵纨当日所言,今日他在见到陆起淮的时候便对他有所留心,这少年的眉眼和当年那位的确有几分相似,可左右也不过是有些相似罢了。
    不知这位陆家大少爷是不是在外头养得太久的缘故,虽然瞧着容颜非凡却太过文弱了些,身上没有半点陆步巍的威严之气。
    他虽然不喜欢陆步巍,可心中对他也是有所敬服的。
    原本以为陆步巍留有一子,日后可以承他衣冠,哪里想到如今留下来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出色之辈,总归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因此霍龙亭后头对陆起淮便也未再留意,可如今听着这番话,他这心中倒是难得对陆起淮起了几分赞赏。他面上的神色与先前并无不同,可声音却还是缓和了几分,他垂着眉眼看着人,说道:“你随我过来。”
    等这话一落,他便先迈步往前走去。陆起淮见此自是也未再说道什么,他是又朝赵纨一礼,而后便跟着霍龙亭的步子往前走去。
    既然人已经过去了,这周遭众人便也未再说什么。
    陆觅知紧紧牵着沈唯的手,娇俏可人的小脸也有些苍白
    沈唯知她在想什么便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眼瞧着陆觅知仰头朝她看来便又无声与她说道两字“别怕”。
    陆觅知眼看着沈唯面上的笑意,原先紧绷着的面容也跟着松懈了几分,只是手却仍旧紧紧攥着沈唯的手,身子也靠得极近,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更是一错不错地看着陆起淮离去的方向,一寸也不曾移开。
    约莫两刻后。
    霍龙亭领着陆起淮出来了,他眼瞧着众人看过来的视线便摇了摇头,口中也跟着严板一句:“不是他。”
    他这话一落,原先一直等待消息的众人自然神色各异,有无所谓的也有可惜的,自然也有松了一口气,还有便是不敢置信的陆起宣一错不错地看着陆起淮,素来沉稳的面上此时却有些苍白。
    怎么可能
    他明明是亲眼看见陆起淮用下那杯酒的,那酒最是容易迷人心智。
    虽然陆起淮这么早醒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如今那个丫鬟既然已经死了,陆起淮又怎么会半点事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呢
    还不等陆起宣想个透彻,陆起淮便已朝他走了过来。
    陆起淮眼看着陆起宣脸上的苍白,自是关切问了一句:“二弟,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陆起宣耳听着这话倒是也回过神来,他袖下的手紧紧攥着,等平复了心下的情绪才如常与人说道:“没什么,或许是先前受了些风有些着凉了”他这话一落便又笑着朝陆起淮看去,跟着是温声一句:“还未恭喜堂兄洗脱污名。”
    陆起淮闻言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多谢二弟了,不过”他说到这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笑着与人说道一句:“说起来,我倒是未曾瞧见三弟,他这是去哪了呢”
    陆起宣闻言也是一怔
    起言
    他先前一直记挂着陆起淮的事,倒是的确未曾关注陆起言去了哪儿,他朝四处看了一回也未曾看到陆起言的身影。
    如今丫鬟死了,陆起淮也出来了,既如此,起言他又去了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陆起宣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拧头朝陆起淮看去身侧之人眉目含笑,面容清隽,依旧是素日的那副好模样,可陆起宣却觉得他脸上的笑好似带着无边的讽刺一般。
    难不成陆起淮早就知道了
    “你”陆起宣的声音有些嘶哑,还不等他开口说完,又有个丫鬟脚步匆匆走了过来,她的脸色惨白,等走到赵纨几人跟前,她行过礼后才仓惶开了口:“长公主,李嬷嬷发现杀害青柳的真凶了。”
    她这话无疑是平地而起的惊雷,众人皆循声看去。
    赵纨知晓此事和陆起淮无关后便已定了心神,如今耳听着这番话,她便肃着一张面容开了口:“走”
    她素来处事雷厉风行,丫鬟自然不敢耽搁忙替人引了路,其余众人见她动身自然也忙跟了过去,却是想一探究竟。
    离此处不远处的一堆假山那儿候着一个有些年龄的嬷嬷,她是霍飞光身侧的老嬷嬷,姓李。李嬷嬷原本是奉霍飞光的命令遣人来园中搜寻,这会她见众人过来便忙朝他们打了个礼,而后她也未等赵纨开口便已先说了话:“长公主,奴寻到的时候,他已经晕了过去。”
    等这话一落
    李嬷嬷便从一侧的丫鬟手中取过一只耳环呈了上去:“除了身上的伤痕外,老奴还在他的身上找到了这只耳环,正是青柳之物,不仅如此”她说到这是又走上前几步,附在人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话。
    赵纨耳听着这一句,脸色一变,她冷眼朝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看去,声音含怒:“把他翻过身来,我倒要看看敢在我霍家行凶的贼子究竟是谁”
    她既然发了话自然立刻就有人去执行,两个丫鬟把人重新翻了个身,而那人的面容也没个遮掩露在了他们的眼前。
    如今跟随着赵纨一道过来的人自然都想看一回这个贼子的真面目,王氏素来最爱这些热闹,这会她便梗着脖子往地上看去,只是在看见地上那人的面容后,她的脸色就骤然变得惨白起来。
    她连着往后退了几步,口中是不敢置信得喃喃一句:“不,这不可能”王氏这话说完又伸手推开眼前的几个丫鬟朝人扑了过去,眼瞧着陆起言头上的伤口后,她是又说道:“言儿,你怎么了”
    可不管她怎么喊,陆起言也未能醒过来。
    王氏看着这幅模样忙抬了眼朝李嬷嬷看去,她的面上是一片怒容,口中也跟着质问道:“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李嬷嬷看着她这幅模样便皱了眉,不过还是如实回道:“回您的话,老奴赶到的时候,陆三公子便已晕了过去,想来是走得匆忙这才不小心撞在了假山上头。”
    她这话虽然说得隐晦,可周遭众人一听却都明白过来,这话不就是在说这位陆家三公子行凶之后,心中慌乱这才慌不择路撞在了假山上
    王氏自然也听了出来,她涨红着一张脸怒斥道:“你这个贱奴竟敢诋毁我儿的名誉,你”她这话还未说全,赵纨却已冷声开了口:“放肆陆二夫人这是在指责本宫不会管家吗”
    王氏耳听着这道声音也回过神来。
    她惨白着脸朝赵纨看去,眼瞧着赵纨面上这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心下自是一凛。她先前看到陆起言这幅模样哪里还顾得了旁的,可此时看着赵纨的面容,她才回过神来,她口中所说的贱奴是霍家的奴才,霍家的人,何时轮到她来教训了
    她想到这更是乱了心神,口中也是慌不择言的一句:“长公主,臣妇,臣妇并非这个意思,臣妇只是”
    她说了半天也未能把话说通。
    原先站在外头的陆起宣看到这幅场景忙走了过来,他直直得跪在赵纨和霍龙亭的跟前,解释道:“长公主,家母并非指责于您,她只是看见家弟出事这才会慌不择言请您见谅。”
    “至于家弟”
    陆起宣说到这便拧头朝陆起言看去,眼瞧着陆起言这幅模样,他袖下的手便又紧紧攥了起来。原本以为给陆起淮设了一个局可以让他这辈子都无法翻身,哪里想到这竟是个局中局,而他和起言却成了局中人也许陆起淮早已识破了他们两人的计谋,而他先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陆起宣想到这原先紧攥的手却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他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视线,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言弟的名声是保不住了,而他日后旁人提起今日之事,难免也会牵涉到他。
    他这么多年的清名,如今却葬送在自己的手中。
    不行
    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陆起宣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他重新抬了脸朝赵纨看去,跟着是又一句:“家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我身为兄长实在难辞其咎,请您责罚。”
    这却是已把陆起言的过错给定下来了。
    王氏耳听着这番话却是一怔,她拧头朝陆起宣看去似是不敢置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若是今日陆起言的罪过定下来,那他就真的毁了
    她虽然心中更加偏颇陆起宣,可陆起言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得看着陆起言没了前程
    她的手紧紧扯着陆起宣的胳膊,口中是怒斥道:“起宣,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会不知道吗今日之事绝对不可能是起言所为”王氏这话说完是又朝赵纨看去,紧跟着是又一句:“长公主,请您明察,这必定是有人在陷害小儿”
    赵纨看着她这副模样也未曾说话,她素来是看不起这样的妇人,倘若不是碍着陆家的关系,她早已把人赶出去了。
    她就这样居高临下看着人,口中是淡淡一句:“陷害我未把话说全是给陆二夫人给陆家留了脸面,难不成陆二夫人当真想要我在此处说个明白”赵纨这话说完眼瞧着王氏惨白的面容是又冷嗤一句:“今日是小女的生辰宴,陆三公子却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虽然今日死去的不过是我们霍家的一个丫鬟,可她既然是我霍家的人自然容不得旁人如此践踏。”
    赵纨说到这是又停了一瞬,而后才又继续说道:“陆二爷在朝中兢兢业业任职这么多年,却没想到家中竟有这样的不孝儿,真是造孽。”
    这话太重
    王氏有心辩驳却无从说起,她颓然得跪坐在地上,就连一侧的陆起宣也惨白了面容。
    沈唯看着这幅模样便松开了握着陆觅知的手走了过去,她直到走到赵纨的跟前才朝人行了一个大礼。
    赵纨见她行此大礼自是皱了眉,她虽然不喜王氏,可对沈唯却是有几分看重的因此眼瞧着人这般,她忙伸手托扶了人一把,口中也跟着说道:“好端端得,你朝我行这样大的一个礼做什么”
    沈唯闻言便道:“今日昌平郡主的生辰宴却惹出这样的事来,扰了众人兴致,委实不该。如今证据确凿,我也不敢有所辩驳,只是臣妇斗胆想向您讨个恩典如今起言昏迷不醒,即便有所罪过也难以认清。”
    “请您容臣妇先把他带回家中让大夫诊治,等他醒后,臣妇自会给您和霍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赵纨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罢了,今日我念在你和谢老夫人的份上就不再追究此事了”等这话说完,她便松开了沈唯的手,而后是冷眼朝王氏看去,跟着是又一句:“陆二夫人回去后可要好生督管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竟学得如此不堪,倘若这样的人日后入朝为官却不知要祸害多少人了。”
    她这话说完便也未再理会王氏几人,只是转过身子朝其余一众人说道:“今日原本是想请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却未曾想到竟然会闹出这样的事,本宫该和你们说一声抱歉。”
    众人闻言自是纷纷说道“长公主折煞了”的话。
    而后赵纨便领着众人一道往外走去,徒留下陆家一众人。
    等到众人走后,沈唯便由墨棋扶了起来,她低垂了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看着王氏三人,而后是淡淡开了口:“扶着三公子,我们回家。”等说完这话,她也未再理会三人,只是牵过陆觅知的手朝陆起淮看去:“走吧。”
    大乘斋。
    谢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她的手上紧紧握着佛珠,可无论拨弄了多少遍,她这心却还是没法安定下来这么多年,她有多久未曾有过这样生气的时候了
    屋中一片静谧,谢老夫人冷眼看着底下的王氏母子并未说话,她只是拨着手上的佛珠,那佛珠因为拨弄得太过厉害而互相敲击在一道发出声响。
    约莫是又过了一刻有余
    魏嬷嬷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看着屋中的这幅场景,面上也没什么变化,待朝谢老夫人打过礼后便说道:“许大夫已经替三少爷诊治过了,三少爷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过会便能醒过来了。”
    谢老夫人耳听着这话也未曾说话,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却是又过了一会,她才发了话:“替三少爷准备东西,等他醒来后便把他送到庄子里去。”
    她这话一落
    屋中众人未曾回过神来,就连魏嬷嬷也有些怔忡,她怔怔看着谢老夫人,口中是问道:“老夫人,您”
    谢老夫人闻言便淡淡朝人看去一眼。
    她面上的神色很平淡,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没个波澜,可就是这一份平淡却更加显得骇人她就这样看着魏嬷嬷,是又一句:“怎么,还不去”
    魏嬷嬷跟了谢老夫人几十年,自然能分辨得出她说话的语气,她也不敢再说道什么,只是忙应了一声,而后朝人一礼后便往外退去。
    王氏却是等魏嬷嬷走后才回过神来。
    她原本就跪在地上,此时却是又朝谢老夫人膝行了几步,她一面朝人膝行爬去,一面是迭声说道:“母亲,言儿才十四,何况他还要上学,怎么能去庄子里”
    她这话说完是又朝人磕了几个头,说出来的话语也有着掩不住的惊慌:“母亲,长公主已经说了此事作罢,言儿他也一定知道错了,日后儿媳定会好生管教他,绝对不会再让他生出今日这样的事。”
    王氏的脸色惨白,额头那块却因为磕头的缘故而红得厉害,等前话一落她是又伴随着磕头声跟着一句:“母亲,您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谢老夫人仍旧掐着手上的佛珠,耳听着这一声又一声的磕头声,她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等到王氏终于消停了,她才淡淡开了口:“长公主说作罢那是给咱们陆家留了脸面,起言敢在霍家行出这样的混账事又被众人瞧见,倘若你想让他日后受人白眼就把他继续留在家中吧。”
    王氏耳听着这话,伏跪在地上的身子一僵
    她抬了脸朝谢老夫人看去,眼看着她面上的神色便轻声问道:“可是杨家那儿”
    谢老夫人闻言掐着佛珠的手一顿,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得看着王氏:“让他先去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等这里的风波平静了再把他接回来至于杨家,你以后就别想了。”得罪了清河长公主和霍龙亭,陆起言哪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王氏听到这一句再也撑不住身子颓然坐在地上。
    她张了张口还想再说道什么便听得陆起宣压低了声音说道:“母亲,别再说了,趁着弟弟还没被送出去,您再去看他一眼吧。”
    王氏耳听着这话,撑在地上的指根收起,她的儿子平白受了这样的罪断了前程,如今还要被送去庄子里,她如何能不恨
    可是她即便再恨又有什么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平复了心中的情绪才重新跪直了身子,待朝谢老夫人打了一礼而后便由陆起宣扶着起身往外走去。
    等到王氏和陆起宣退去
    谢老夫人拨弄佛珠的手一停,而后她是朝沈唯几人看去,她的面容呈现几分疲态,就连声音也有着遮掩不住的沧桑:“你们也先下去吧。”
    沈唯原是想留下来,可看着谢老夫人这幅模样也就歇了心思,她站起身和陆起淮轻轻应了一声,待朝人一礼后便一道往外走去。
    帘起帘落,等到屋中再无旁人。
    谢老夫人原先强撑着的身子骨也终于颓败了下来,她的手撑在一侧的扶手上,往日一直端直的脊背此时却显得有几分佝偻,就连素日平静的面容此时也呈现出几分老态。
    魏嬷嬷打帘进来的时候,瞧见得便是这幅模样。
    她忙把布帘重新放了下来,而后是朝谢老夫人走去,待走到人跟前的时候还不等她说话,谢老夫人便已重新睁开了眼说道:“安排好了”
    魏嬷嬷闻言便轻轻应了一声,她伸手替人轻轻按着头,口中是道:“老奴已去传了话,现下已有人去替三少爷去准备行囊了”等这话一落,她是又悄悄看了一眼谢老夫人,而后才斟酌着说了话:“您当真相信三少爷会做出这样的事”
    “三少爷往日虽然肆意了些,可若说他喝醉酒轻薄了丫鬟还把人杀害,老奴却是万万也不敢信的。”她说到这也未见人出声,便又跟着一句:“或许此事真得就像二夫人所说的那样,有什么隐情也不一定。”
    谢老夫人耳听着这番话却一直不曾言语,她任由人替她按着头,而她朝身后的引枕靠去,却是过了许久,她才开了口:“你说得这些,我又岂会不知”
    魏嬷嬷听她所言更是一怔,话语也添着几分疑惑:“那您”
    “你想说,我为何明知道起言或许是入了别人设下的局却还要责罚于他”谢老夫人伸手止了她继续按下去,此时天色已晚,半开的轩窗外头已有几分黑沉之相,而她就这样淡淡看着外头的天色,幽幽说道:“因为起言他并不无辜。”
    “他的胆子太大,如今都敢作乱到那位的头上去今次是那位大度才小惩大诫,若是真惹怒了那位,你以为起言还能活下去”
    魏嬷嬷原先还带着几分疑惑的面容骤然一变,她张了口呐呐说道:“您是说今次之事是那位做的”
    谢老夫人闻言却未再说话。
    她只是重新合了眼轻轻叹了口气,跟着是又一句:“今次之事除了起言外,只怕起宣也牵涉其中你先前没注意岁岁说的吗起宣在长公主面前亲自认下了起言的罪过,甚至未曾让人再细查一番,可见是心中害怕若当真查下去必定会牵涉到自己。”
    魏嬷嬷此时面色已恢复如常,她垂眼看着谢老夫人面上的神色,眼瞧着她较起往日顿时苍老了几岁的面容,心下也是一叹老夫人最希望的便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上下齐心,可如今看来,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只怕也难以实现。
    她重新替人续了一盏热茶,轻声问道:“那位的性子虽然是个寡淡的,可今次他既然未取两位少爷的性命,可见心中还是记挂着咱们陆家的好您,也别太过担心了。”
    “只是二少爷那处还是得提点些,没得他真得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谢老夫人闻言却摇了摇头:“起宣自幼聪慧,可就是太过聪慧才让他目中无人我若是再说道什么只怕他心中对那位会更加嫉恨。如今我也只希望那位念在我陆家护他多年,能够顾着几分情面。”
    她这话说完便又重新合了眼。
    魏嬷嬷见她这般张了张口,却也未再说道什么。
    沈唯由墨棋扶着刚刚走出院子便瞧见候在那处的王氏母子两人,她皱了皱眉,步子倒是未停。
    王氏原本就是特意候在此处,如今眼瞧着沈唯和陆起淮出来,她便挣脱了陆起宣的搀扶朝人走了过去。她冷眼看着陆起淮,口中是跟着冷声一句:“肯定是你,肯定是你害我的起言你这个小畜生,自从你来了后,家里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你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她这话说完便抬了手却是想朝人的脸挥过去。
    沈唯未曾想到王氏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冷着脸抬手拦了人一回,声音也有些微沉:“二弟妹好歹也是出自世家,怎得比外头的泼妇都不如今次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若是再有下一回,我必定不会轻饶于你。”
    等这话一落
    她便用了几分力道打掉了王氏的手。
    沈唯的力道用得不轻,王氏一个未注意却是连着倒退了好几步,若不是有陆起宣搀扶着,只怕此刻就要摔了沈唯看着她这幅模样也未再说道什么,她只是收回了手,而后是看着陆起淮淡淡说道:“你跟我过来。”
    陆起淮闻言自是轻轻应了一声,他也未曾理会王氏母子只是跟着沈唯的步子往前走去。
    王氏此时已由陆起宣扶着站起了身。
    她眼看着两人的身影还想追过去,只是刚刚追了几步便被陆起宣拦住了陆起宣手扶着王氏,口中是轻声劝道:“母亲,别追了,若是让祖母知晓又该罚你了。”
    王氏此时心中恼火得厉害,闻言却是想也未想就挥掉了陆起宣的搀扶,她抬了眼朝陆起宣看去,容色复杂,口中是道:“起宣,那是你的亲弟弟啊,你不护着他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让别人如此轻践于他”
    陆起宣闻言,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他重新伸手扶着王氏,而后是压低了声音说道一句:“母亲放心,言弟的仇我一定会报。”
    王氏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她朝陆起宣看去:“你”
    陆起宣却未再说话,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陆起淮离去的方向,眼中暗流涌动眼瞧着陆起淮转过小道,他才重新收了眼朝王氏看去,跟着温声一句:“母亲,我们先回去吧。”
    陶然斋。
    沈唯端坐在椅子上,她的手上握着一盏墨棋新上的茶。
    此时轩窗紧闭,外头已是黑沉一片,而屋中的烛火也已点了起来。原先在侍候的丫鬟已全部被沈唯打发了下去,而她便这样握着茶盏端坐在圈椅上,看着站在地下的陆起淮淡淡说道:“说吧,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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