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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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接下来是什么呀赵衡微微怨念之后开始反思,下次、下次一定不会咬出痕迹来。
高明纯没听到赵衡的反思,虞真长公主大婚流程繁琐程度仅次于帝后大婚、太子迎娶太子妃,尤其虞真长公主重视此次大婚,她若是敷衍了事连黎太后那里都说不过去,黎太后性格和气又不爱找茬特别好伺候,高明纯无意为此得罪婆母。
康寿宫中,黎太后听完高明纯禀报的大婚各项准备满意点头:“辛苦皇后了。”
“母后言重,都是臣妾分内之事。”
“本宫命厨子做了新点心叫黄金如意卷,皇后来尝尝。”因高明纯夸康寿宫的厨子菜做得好没重过样,黎太后尤其喜欢跟高明纯分享心得。
高明纯夹起一块尝了尝:“鲜香可口,论鉴赏美味的心得母后可以说是后宫第一人呢。”
为表示所言不虚,她连吃了两块才放下筷子,也的确忙碌大半天饿着了。
“就你会说话,不过这夏日炎热,本宫正想着做些什么吃的解暑,宫里花样就那么些吃都吃腻了。”
高明纯微笑:“这等小事母后何须烦忧,臣妾命厨子做些新花样出来保准让母后满意就是了,再不济民间也有新鲜吃法呢,臣妾儿时苦夏,母亲和人学做桂花蛋亲自做给臣妾吃,那桂花蛋甜美爽口,臣妾倒是开胃了一夏天就爱吃这个,臣妾母亲都不耐烦给臣妾做桂花蛋了。”
黎太后大笑不已,又被桂花蛋吸引了注意力,连忙问起做法。
“臣妾于庖厨之事不大灵通,模糊记得是用鸡子黄、蔗糖、猪油还有绿豆粉做的,鸡子黄和绿豆粉混在一起,将猪油放到锅中,等油烧热再将糊浆那倒进锅里,要不停的搅拌,炒到糊浆变稠便可出锅,这桂花蛋不粘锅不粘勺不粘牙,极是有趣。”
黎太后果然感兴趣,笑道:“本宫让厨子先试试,等日后高夫人进宫来,再请她指点。你入宫已有三月,改日将你们请进宫,本宫还不曾与她细聊呢。”
高明纯松一口气,恭恭敬敬谢过黎太后。其实赵衡已经应允让母亲进宫,她大可以直接将母亲召进宫,只是不如先让黎太后知晓,她虽是后宫之主,但头上也有婆母盯着。
从康寿宫回来,高明纯想着总该去见一见皇帝,一直躲着不见人说不过去,可到了内殿才发现人不在。
“陛下呢?”
扫洒宫女腿一软跪下了:“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承乾殿的宫女都这么没出息么?高明纯微微皱眉:“你在做什么?”
扫洒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磕磕巴巴回:“奴婢,奴婢在给陛下铺床。”
受伤之后赵衡除了呆在内室床上就在内殿的小榻上躺着,小榻旁边的矮几上面堆放着文武百官的奏章,此时看上去有些散乱,高明纯知晓赵衡喜欢整洁,就算看过的奏章亦不会随意堆放,她跨过门槛走到那宫女身旁。
“谁给你的胆子偷看陛下的奏章?”
扫洒宫女尖叫着否认:“奴婢没有偷看,皇后娘娘不能冤枉奴婢!”
“吵死了,这宫女规矩是谁教的?给本宫把人拖下去!”
扫洒宫女抬起头露出一张娇媚面容,如水眼眸里尽是惊慌:“娘娘冤枉人啊!”
高明纯闭了闭眼,冷声问:“胡庆,你是死的么?给本宫把这奴才拉下去!”
椒房殿大太监胡庆缓过神来,连忙小跑过来捂住那宫女嘴巴,反剪双手拖了出去,另外三个在内殿扫洒的宫女跪地讨饶,看起来像是高明纯身为皇后却在皇帝的承乾殿作威作福。
刘德小跑过来就看见这乱糟糟的一幕,忙和高明纯请罪:“皇后娘娘恕罪,为这奴才动怒伤神不值当啊!”
“刘公公,那扫洒宫女翻乱了陛下奏章,谁给她的胆子?”皇帝奏章有专门负责的太监,旁人是万万动不得的。
刘德一身冷汗:“奴才这就去审问那宫女。”
“陛下呢?”
“陛下在湖边纳凉,命奴才请娘娘过去。”
高明纯面无表情:“本宫这就过去。”
宫人将小榻上躺着的皇帝抬到湖边,赵衡抓着一卷书慢吞吞看着,余光瞄见皇后带着人走来表情更加正经,假装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那卷书上头。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无需多礼。”
赵衡握住她的手:“发生何事?”他从没见过高明纯表情这般难看,更是担心她身体会不会有问题。
高明纯还未回答,刘德已经跪下请罪,说是驭下不严,有个扫洒宫女偷看陛下的奏章。
“偷看奏章?”赵衡表情顿时冷凝。
“刘德,你去将那宫女带过来,朕亲自来审问,人不要弄死了。”赵衡特地交代了最后一句。
刘德连声应是,满头大汗的小跑而去。
高明纯按捺着不悦,舒了一口气:“陛下不怪臣妾擅自处置宫人便好。”
赵衡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阿纯办事朕自是放心,你是后宫之主,尽可以放心大胆的处置宫人。”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那扫洒宫女被带来了,发髻凌乱妆容犹在,步履匆匆走到皇帝面前,却仍旧是美的,难道只是一个献媚的宫女么?
“奴婢绿珠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柔软甜美的嗓音自她口中缓缓溢出,方才在承乾殿内的慌乱已经不见踪影。
赵衡哼了一声:“为何偷看朕的奏章?”
绿珠跪伏在地露出一截细腻白嫩的脖颈,说出口的话带着几分慌乱无措:“奴婢并未翻看陛下的奏章,是皇后娘娘看见奴婢在矮几旁扫洒便认定奴婢翻看了陛下的奏章,陛下,奴婢冤枉啊!”
她说完,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赵衡一眼,贝齿轻轻咬着嫣红唇瓣,端是弱质风流,某个角度看起来与高明纯有一两分相似。
“蠢货!”赵衡冷冷吐出这两个字,又看了刘德一眼。
“照这张脸上打,打到她招认为止。”
刘德心里一抖,咬咬牙亲自上手抽那绿珠的脸,绿珠不可置信的尖叫,还未嚎出声便被人堵住口舌,只听方才面色温和的皇帝不咸不淡道:“别把人打死了,招认了便让人禀给朕听。”
“朕不想吹风了,皇后陪朕回承乾殿吧。”
“是。”
宫人抬着小榻走远,湖边啪啪啪扇耳光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回到内殿赵衡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皇后微微一笑:“阿纯莫怕。”
“臣妾不怕,臣妾只是……”
宫人全部退了出去,赵衡握着高明纯右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怕那宫女是有心之人派来的?”
“是。”
后宫之内盘根错节,尤其先帝驾崩不到一年,后宫二十多位太妃均是生育过子嗣的有功之人,她们盘踞在后宫数十年或更久,赵衡与高明纯掌管这座宫城也仅有半年多,也未有完全把握保证这宫城中人尽数忠心于他们。
“阿纯,朕日后要做一些事,还需阿纯配合才行。”
“陛下但说无妨。”
赵衡笑意渐浓,让她附耳过来,高明纯凑过去耳垂却被人含入口中:“阿纯仿佛吓到了,朕先安慰安慰下阿纯……”
高明纯:……
……
承乾殿中扫洒宫女擅自翻看陛下奏章被处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宫之人不敢多加议论,往承乾殿伸的手或多或少有缩回来的,即便帝后刚上任没多久,他们却是大安朝第一尊贵的人儿,想算计的人自然要好好掂量掂量。
黎太后亦不是好惹的,既然后宫之人闲的发慌,她便将二十多位太妃尽数请到康寿宫里来,笑盈盈道:“本宫的宝贝公主要出阁了,本宫准备了些许嫁妆首饰,还请各位集思广益出出主意看还缺不缺什么,本宫可不准旁人把虞真看轻了去。”
众位太妃的脸色很精彩,虞真长公主是当朝皇帝的嫡亲长姐,谁敢看轻?
可黎太后无缘无故请她们过来能是这么个简单意思么?原本众位太妃也是来给虞真长公主添妆的,可看黎太后这架势显然不能善了,那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丰厚的让人眼馋,黎太后还要让人参谋,不是显摆还能是什么?这添妆也不能拿的少了,太妃们只能肉疼不已的拿出原先的两倍来献给黎太后。
黎太后招待完太妃们,又给虞真长公主的嫁妆单子添了一笔,忿忿道:没了银钱看你们还能如何作妖!
夜雨潇潇,青砖黛瓦尽数湿透,顺着瓦檐汇成一条线不断下落。雕梁画栋之下灯盏逐渐熄灭,椒房殿内室还燃着一盏昏黄的灯火,绣着比翼双飞鸟的帷帐中正在安寝的高明纯在梦中皱着弯弯秀眉。
“陛下……”
值夜宫女罗璧悄悄起身上前,小声唤一句:“小姐?”
高明纯仍在梦中没有回应,罗璧在一旁候了片刻,又踮着脚尖回到外间打瞌睡,并留神注意着内室的动静。
“娘娘,陛下在东山打猎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陛下——”高明纯又喊了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罗璧慌忙跑到内室扑到床边:“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内室昏暗,窗外天色将明未明,高明纯抓住罗璧的手:“罗璧姐姐,把灯盏弄亮一些。”
“是。”
罗璧挑掉燃成黑色的灯芯,吹着火折子点燃另外三盏灯,内室顿时亮堂起来,另一个守夜宫女青黛听见动静也慌忙到内室伺候。
高明纯掀开锦被仍觉得热,一摸额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约莫是盖的太严实了。
她赤脚下床拿起一把纨扇扇风,渐渐凉爽了些,只是那股心悸久久挥之不去,好端端的怎会梦到陛下东山打猎坠崖,当朝陛下很是威武雄壮,再者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大约是世间最明白这道理的人了。
青黛拿过纨扇轻轻扇风:“娘娘,可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罗璧和青黛是高明纯的陪嫁丫环,忠心不二,高明纯初初嫁入宫中不大习惯因此目前都是她俩来值夜。
“没甚么。”高明纯脑袋昏昏沉沉,不欲多说。
罗璧见状端来一盏温茶,高明纯接过来一饮而尽,末了对罗璧说:“罗璧,你替我诊诊脉,我不大舒服。”
青黛顿时紧张起来,罗璧面相青嫩却老成持重,放下茶盏拿出脉枕静静给高明纯号脉,几息之后,罗璧松了一口气:“小姐受了风寒,我去煮碗姜汤来,不打紧的。”
青黛似信非信,却是知晓罗璧是陪伴皇后娘娘长大的,自幼学医且医术超群,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怕不会到这深宫里来受罪。青黛比罗璧晚了三年来到高明纯身边,因忠心耿耿又巧手慧心,自然作为陪嫁入宫的不二人选。
高明纯扇了一会儿风仍旧困倦,示意青黛将帷帐挂起,而后躺回床上闭目养神。
皇后高明纯系礼部尚书高均海唯一的嫡女,一年前先帝赐婚,将其许配给太子赵衡,今年三月初六完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高均海着急忙慌的将在岳父家常住的高明纯接回京城准备大婚,高明纯心里不愿意也不能说出来连累家人砍头,只能迅速接收母亲搜罗来的皇后守则。
当皇后不容易,这俩月高明纯深谙此理,秀丽小脸上常常要挂着不符合二八妙龄的沧桑,尤其皇帝陛下床笫之间很是凶猛,只是先帝吃多了早年嫔妃无数晚年雄风不再的苦楚,明令禁止给当初的太子殿下广纳妃嫔,高明纯着实盼着日后给皇帝陛下多纳几位嫔妃,当然,得等有了嫡子才能放开。
皇后熬成太后有挺长的路要走。
高明纯攥着拳头,绝对不允许中间儿有人把她从皇后的位子上拉下去。
罗璧瞅着自家小姐不知想打谁的小拳头,小声道:“小姐,姜汤煮好了。”
“别喊小姐,被人听到你要受罚,我、本宫亦会被太后指责。”高明纯端起温热的姜汤一饮而尽,只当这便是话本中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了。
“是,娘娘。”
等到黎明降临,高明纯晨起梳妆,用过早膳后要去康寿宫给太后请安,上午还有一场宴会,由太后牵头组织预备给寡居两年的虞真长公主挑选驸马。
当朝太后闺中姓黎,十三岁入宫从昭仪一路升至贵妃,赵衡继位后尊为太后,高明纯自嫁过来日日不断给黎太后请安,黎太后为人极和善,大约是念着高明纯年幼不懂事,很是体贴关爱,每逢请安必定准备美味糕点预备给皇后。
今日亦是如此,高明纯轻轻咬了一口莲子糕,柔声称赞:“母后宫中的厨娘手艺愈发精进,这莲子糕香甜软滑堪称上品。”
黎太后不到五十美貌依旧,只身材略微走形,从过年到五月间这腰身生生粗了一圈儿,应是先帝去后轻松了许多,她宫中有个厨娘极擅厨艺,黎太后一向因此自得,偏高明纯来到康寿宫中能不重样儿的夸赞这厨娘。
黎太后被哄得开怀:“等你回去带两盘罢。”
“那倒不用,母后疼爱臣妾,臣妾日日来给母后请安,乐得从母后宫里吃现成的呢。”高明纯又咬了一口,这莲子糕上浇了晶莹桂花蜜甜的厉害,这口味是黎太后最喜欢的。
“哎呀,莫不说本宫和皇后对脾气呢,怎么说本宫听了心里都欢喜得不行。”黎太后笑着对宫人道。
大红宫装的虞真长公主从宫门外走进来恰好听到这话,扬声问道:“母后这是有了儿媳忘了儿臣?”
高明纯连忙起身,对虞真长公主柔柔一笑:“皇姐来了。”
虞真长公主微微一福礼:“儿臣给母后请安,见过皇后娘娘。”
高明纯就站在一尺之外,连忙走来将虞真长公主扶起来,并不真的受她的礼。黎太后生过三个孩子,第一个女儿未及满月夭折,虞真长公主是第二个,比皇帝赵衡大六岁,今年芳龄二十六,虞真长公主是太后亲女,皇帝长姐,身份尊贵不言而喻,高明纯因着这身份对于虞真长公主一向客气。
虞真长公主前一位驸马因病去了已有两年,这两年虞真长公主一直寡居,黎太后心疼闺女,说和几次才听得虞真长公主答应再嫁,只有一点,虞真长公主认定一定要自个来选新驸马,这并无不可,黎太后央了皇帝做主,预备办场宴会,先让朝中命妇将各家年龄官职符合的男儿呈上来,今日这宴会就是要遴选符合条件的儿郎。
虞真长公主不喜旁人碰她,只是来扶她的人是当朝皇后,借着那股子力站直身子。
高明纯却忽然愣在当场,就在她触碰到虞真长公主的瞬间脑子里突然涌进来一团乱糟糟的东西,冲天而起的火光,刺耳的妇孺尖叫,均能让人瞬间崩溃,虞真长公主倒在火光之中,看火苗蔓延到她自己身上,顷刻之间被火苗淹没。
“娘娘为什么望着本宫发呆?”虞真长公主对弟弟的新后略有成见,只不过这皇后不讨厌,小脸很是讨喜。
高明纯立刻回神,克制住震惊:“本宫瞧着皇姐这身衣裳和妆容分外好看,不由多看了一眼。”
虞真长公主笑笑,径直走到黎太后身边坐下,拈起一块莲子糕送入口中,继而点点头:“还是母后宫中的莲子糕最好吃。”
黎太后忙不迭让宫女再端上来些新颖精巧糕点,这点子东西可不能少了自己女儿的。
高明纯坐在一旁看她们母女说话,偶尔应和两句,脑中仍在回想刚才知晓的内容,虞真长公主仿佛被火烧死了,濒死前绝望怨恨驸马,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又叹腹中骨肉不能得见天日,可虞真长公主正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又从未有过身孕,那为何会有这些事突然来到脑中,还有今早做的梦,此时皇帝正在东山狩猎,她竟在梦中见到皇帝跌落悬崖,难不成她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
黎太后和虞真长公主要说私房话,高明纯借口椒房殿中尚有事务需要打理离开了康寿宫。
出了康寿宫大门,脚下一滑,门口伺候的太监慌忙来接,罗璧抓住她胳膊,好悬避免了一场仪度尽失的跌倒。
高明纯站稳后让罗璧看那青石板是否有蹊跷,罗璧捻起一点污渍在鼻间轻嗅:“娘娘,有块猪油落在这石板上化了。”
太监脸色煞白,立刻跪在地上讨饶。
此处是黎太后的康寿宫,发落康寿宫的宫人岂不是落了黎太后的面子,高明纯身为皇后自然不会做得罪婆婆的事儿,免了那小太监的跪罚,上了步撵回椒房殿。
高明纯之所以着急走,是因为在小太监扶她那一刻,脑中又多了一幅画面,这不知姓名的小太监犯了错,杖责八十,被打了个皮开肉绽,等到最后一杖才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