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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你说哪儿招贼了?!”
    展鸰脑海中空了几秒钟,这才瞪圆了眼睛问道。
    头可断血可流,厨房的位置不能丢!
    不管那贼摸到哪儿去偷了什么,展鸰都能接受,反正她自认也没什么贵重东西,金银财宝藏得除了自己没人找得到,唯独一个厨房,那是圣地!
    她都恨不得立一块“私闯禁地者死”的牌子在厨房外头了,哪里来的毛贼,竟然敢擅闯厨房?!
    活的不耐烦了吗?
    “是不是之前那家黑店的人来捣乱了?”席桐提出自己的猜想。
    展鸰一怔,还别说,倒也有这个可能。
    同行是冤家,自己到底是后起之秀,忽然立起来就等于断了人家的生路,且又“顺水推舟”的把那一伙人送进去吃牢饭了,对方怀恨在心也不是不可能。
    “不大像,”李慧却又摇摇头,伸出手来摊开掌心,里头赫然是一块亮闪闪的碎银,“虽丢了一只风干鸡,还有一些个鸭掌、鸭脖、鸭翅等的卤味,今儿早上掌柜的您特意留着说晚上要吃的鸡蛋糕也没了,可灶上却凭空多了一块银子,少说二两多重。”
    这么些银子,都够买好几份了。若是贼,偷着就跑了,哪里有白花冤枉钱的道理?
    “鸡蛋糕没了!”正在后头努力试图跟上谈话内容的展鹤听了,登时有些崩溃,眼睛里迅速溢满泪水,又扯着嗓子喊了句,“鸡蛋糕没了!”
    眼下他最喜欢吃的香喷喷软乎乎的点心,没了!
    “不哭不哭,姐姐晚上再给你做!”展鸰忙先去安慰了朋友一回,到底见他红着眼睛怪可怜见的,索性一咬牙,“今儿许你吃两块糖瓜。”
    展鹤抽泣的动作果然顿了顿,憋着一大包眼泪仰头看他,手揪了揪衣角,声哼哼道:“也要鸡蛋糕。”
    展鸰:“……行!”
    嘿这东西,还学会讨价还价了!
    她正忙着安慰孩儿,那头席桐却在听了李慧的话之后沉默下来,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他高高扬起眉毛,一声不吭的转身往外走去,先围着客栈周围查看一番,然后忽然退开几步,冲看似空无一人的房顶喊道:“刚下完雪,不冷吗?”
    展鸰一见他的动作就顺手将展鹤推给李慧,又示意他们往里去,也跟着席桐出去了。
    就见席桐话音刚落,尚有积雪的屋顶上突然拱起来一个人形,一条大汉猛地显了出来。
    他穿一身灰色皮袄,扎着绑腿,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狂野生长,只是随意一束,依旧在脑后炸着,远远看去几乎跟脸周围的胡子融为一体。
    嗯,活像一颗巨大的……猕猴桃。
    那人站在房顶放声大笑,三下两下将方才作伪装的白布卷起来,“没想到?哈哈哈,席兄弟,数月不见,我也不必问你,瞧着就好的很啦!”
    席桐的笑容里透出几分无奈,转头对展鸰介绍道:“肖鑫。”
    展鸰恍然大悟,感情这就是席桐的那个游侠朋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果然不是一般的乖张。
    此时天色已晚,西北风大作,肖鑫又是趴在房顶,便是有些动静也被遮掩过去了,若不留心还真不容易发现。
    展鸰仰头冲他抱了抱拳,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不如屋里去,围炉夜话的好。”
    下头一个女子,穿一身讲究的绸缎衣裳,打扮的大户姐也似,可眉宇间满是勃勃英气,嘴角含笑,眼神戏谑,不像是他吓着了人家,反像是人家守株待兔一般了。
    肖鑫定定的瞧了她几眼,复又大笑几声,往前两步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边走边说:“我本想着,若是你一眼识破,想必还没忘了我这个兄弟,少不得出来一见。可若是认不出来,你我缘分已尽,我也不必自讨没趣,就此去了也就是了!”
    席桐笑得有些无奈,不过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作风,“大哥此时可以放心了?”
    肖鑫重重点头,又瞧瞧展鸰,再瞧瞧慢一步跑出来搂着她的腰的展鹤,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便笑着拍着席桐的肩膀喊道:“好子,怪道你一去几百里杳无音讯,原来不光藏着美娇娘,儿子都这么大了,瞧瞧这子长得真像你!”
    混迹江湖听着爽快,其实也艰难的很,便如一叶浮萍随波逐流,三不五时的,谁不幻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若是他家中也有娇妻佳儿,那是死都不会出门的!
    冷不丁喜当爹、喜当娘的席桐a;展鸰:“……”
    旁的也就罢了,后面这两句可真是睁着眼胡说八道,光说席桐是单眼皮,展鹤却是双眼皮,脸型五官也没一处相像的……
    展鸰轻笑一声,对肖鑫的第一印象却不大坏,只侧开身往里让,“席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大哥来这里便如回家一样,且进来坐。”
    说着,便在前头引路。
    肖鑫又捏了捏席桐的肩膀,笑道:“贤弟,这弟妹的性子果然有趣,跟你倒是天生一对。”
    弟妹?天生一对?
    席桐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他飞快的看了看展鸰的背影,却发现对方没一点儿反常,可也没一点儿反应。
    按理说,她该是听见了的。可既然听见了,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呢?
    是觉得与肖鑫头回见面,不方便解释澄清么?不,她不是那样瞻前顾后的性子。
    那么,是觉得没必要解释吗?
    为什么没必要,是完全不在意,还是……另一种?另一种他忍了许多年,等了许多年,却始终不敢宣之于口的原因?
    席桐心中忽然乱作一团,好似有百八十个人儿拼了命的敲锣打鼓,连肖鑫破锣似的大嗓门在耳边炸起都听不见了,脑海中只剩一座天平,一会儿往“是”那边倾斜,一会儿却又落到“否”上。
    到底……是不是呢?
    直到一股熟悉的浓香窜至鼻端,席桐才如梦方醒的回了神,耳边肖鑫还在嗡嗡说着什么:“……这客栈果然要的,你这手艺当真是十二万分的出色,我走南闯北这些年,竟没尝过今日这般好吃的鸡,啃过今日这样好的鸭掌!素日吃的竟不及一个零头!”
    此时他跟席桐坐在厨房后面的里屋炕上,中间隔着一扇窗户和一道门帘儿,阻隔了油烟却挡不住声响。
    展鸰一边麻利的炒着锅底,一边笑道:“不过瞎弄罢了,大哥可吃得辣子?”
    大铁锅足有她的脑袋好几个大,里头明晃晃的滚着热油,热腾腾的气息呼啸而至,烫的肖鑫整个人都软了。
    有多久没听人问过自己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了?虽没有什么奉承的话,可待着就是舒坦!
    恐怕,这就是家的味道。
    “吃的吃的!”他难掩兴奋的搓搓手,欠着身子从门缝探出去半边,一个劲儿的点头,“这般冷的雪天,自然要吃些辣子发发汗才痛快。”
    说着,又使劲嗅了两口,没口子的夸赞,“竟这样香!”
    才弄来的新鲜牛肉,展鸰就砍了一块下来,下剩的都叫李慧出去和铁柱他们分解了堆到地窖冰库里冻着。
    她先用脂肪多的部分炼了牛油,又倒了好些葱姜蒜、花椒、辣椒的进去,锅子里嗤啦啦响成一片,空气中迅速弥漫开细的油雾,呼吸间都是火辣辣的浓香。
    展鸰开了窗,叫外头的风顺着烟道进来,顺利驱散烟雾,然后又加了牛骨和骨头汤熬煮。
    肖鑫又狠狠闻了几口,十分满足的笑着缩回炕上,又用胳膊肘拐了拐席桐,挤眉弄眼道:“你子有福啦!”
    瞧弟妹这能干的,也不知这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席桐心不在焉的嗯了声,只是站在地上,又伸出两根手指挑起帘子,盯着展鸰的侧脸看起来,心思翻滚。
    做他们这行的,是不允许对内谈恋爱的,因为危险太多、风险太大,而陷入爱情的人很容易被情感冲昏头脑,进而影响判断,造成任务失败。
    所以哪怕这么多次出生入死,席桐也还是死死将这份感情压在心底最深处。
    他不敢说,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理性和感性的挣扎,可那份情谊却有些不受控制,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厚重,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如今更没了束缚,好似充满了气的气球一样,终于随着肖鑫无意间的一句话爆裂开来,急剧充满了他的内心。
    他喜欢那个姑娘,无论安宁还是战争,无论贫穷或是富足,都想跟她过一辈子。只要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她,看见她开开心心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只要偶尔对自己笑一笑就够了,仅此而已。
    “席桐,你想吃什么?”
    “席桐,先去洗手!”
    “席桐,帮我把筷子摆上……”
    他喜欢听她说话,喜欢跟在她后面,喜欢听她使唤……
    席桐不是什么粗拉的人,相反,他对周围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锐,他很确定展鸰对自己的亲近和包容性,或者说,她也是极其重视自己的。
    但席桐不敢赌,他有些怕。
    怕这份重视并非自己期望中的爱情,而仅仅是友情亦或是长期并肩作战、生死相依间演化渗透进来的亲情。
    如果真的是这样,假如自己不问出口,他们依旧能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的生活在一起,或许就是渴望中的一辈子。
    可若是说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假如……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将永远告别这份得之不易的安宁祥和,不得不从温柔乡中彻底脱离,然后一个人去无边无际的孤寂中游荡,直到死亡……
    屋里地龙烧的足足的,炕头也是热乎的,肖鑫没多会儿就觉得浑身暖洋洋,顺手脱了厚重的羊皮袄子,又顺便活动了下筋骨。
    结果一扭头,他就发现才刚那个娃娃抱着一只木马趴在门框上看。
    肖鑫一乐,咧开大嘴笑了,瓮声瓮气的冲展鹤招招手,“我是你爹爹的朋友,快过来。”
    瞧这子长得,忒俊了,大眼睛嘴巴高鼻梁的,由里到外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想到这里,肖鑫这光棍儿心中越发羡慕,酸溜溜的擂了席桐一拳,“好子,瞧你这福气!”
    凭什么呀,他还在外头四处漂泊,过去一个月统共没吃几顿热乎饭的,这兄弟竟早已有了个漂亮儿子!老天爷忒偏心眼儿了。
    席桐被他一拳打回神,听了这话就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纠正道:“此事说来话长,乃是故人托付在这里的。”
    肖鑫当场愣在原地,张了张嘴,老半天才眨巴着眼睛道:“啊?托付?不是你儿子啊?”
    席桐点点头,又对展鹤招招手,孩儿就一溜儿烟跑过来,坐在他身边方方的打量起这陌生客人来。
    “嗨!瞧我这笑话闹得!”肖鑫有些窘迫的拍了一巴掌,为了缓解尴尬,他忙干笑几声,又顺口胡诌道,“哈哈哈,他不是你儿子,难不成妹子也不是你媳妇?”
    这话简直如同一柄利刃,直拉拉的刺中席桐的心事,他的脸瞬间垮下来,没做声。
    不否认那就是承认,肖鑫满脸尴尬的笑就这么僵在那里,越发尴尬了。
    “……这个,哈哈哈,”肖鑫一双牛眼都要瞪出来,回想起刚才见面时自己说的话,越发臊得慌,屁股上跟着了火似的坐不住,“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想来姑娘家面皮儿薄,听了这话哪里好意思再解释?我却是个没眼色的东西,竟越发曲解了!这,嗨,这可如何是好?”
    席桐张了个张嘴,心里瞬间滚过无数个念头,最终都汇聚到一处。
    他忽然轻笑一声,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外头,声音不高不低,“兄长不必担忧,我自有打算。”
    声音飘忽,渐渐散开,可外头那做饭的姑娘,却好似顿了顿似的。
    席桐的唇角止不住往上翘,眼中一圈圈荡开情谊。
    原来有些事只要下决心去做,大约也没什么难说出口的。
    作者有话要说:困成狗,下半部分稍后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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