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辛家带着江津顺着破旧的居民楼楼梯往顶层走，受潮的墙壁怪异的鼓起，白色石灰粉脱落留下斑驳不一的痕迹，头顶昏黄的灯泡蒙上一层灰，他们经过时会惊醒它。
    楼梯间的灯一盏盏接着亮起来，像数学悖论里出现的彭罗斯阶梯带着某种魔幻色彩。
    辛家打开门，生锈的防盗门发出‘呲————’的长尾音。
    她进屋，看眼身后的江津，情绪空留激动后的局促不安，江津一块表就能抵这破旧小屋的一年房租，她总觉得这里容不下这尊大佛。
    窗外雷声轰鸣，辛家手指不自在的缠着发尾玩，问他：“你要不要进来等司机？”
    江津目光下垂落在劣质拖鞋，一句话不说，右手轻扶着墙，换上鞋。
    辛家：“你要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
    江津坐在沙发上，乌黑头发上沾着细密像是白糖颗粒的水珠，“你不吃？”
    “不是，我是打算吃方便面的。”
    “那我跟你一样就行。”
    “方便面不卫生不营养......”辛家就差点直说尊贵的大少爷是不能吃方便面的。
    狭窄玄关两侧堆放着鞋盒，用来吃饭的四方形小桌折叠起来倚在墙边，车载式小冰箱塞在厨房桌台和顶柜中间，辛家极力表现出的生分像是课桌上划的三八线。
    她在说不能过界哦。
    江津黑眸发亮，瞳孔里的高光带着冷然的白晕，“就吃方便面，死不了就行。”
    有钱人的心思猜不到。
    辛家停顿一下，问他：“那你要吃什么味道的？我有三个味。”
    “跟你一样。”
    “哦，好。”
    辛家边烧水，踮脚从橱柜里拿了两包红烧牛肉面。
    她袖子往上卷，露出一截细白的漂亮手腕，撕开调料包，往碗里倒上适量的热水。
    辛家弯腰从下面柜子拿了一个干净盘子，再洗一次，当作盖子捂住正在变软的泡面。
    她把碗放在江津面前，“泡五分钟就可以吃了。”
    “嗯。”
    辛家把自己的碗也端出来，她目光随意在房间里一荡，打开书包拿出英语书盖在碗上。
    江津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拿开盘子。
    辛家：“时间还不够，面没软的。”
    江津从她书包里再抽出一本书，这次是物理。
    辛家盯着用课本当盖子的两碗面，突然笑了，“江津，你干嘛这样？”
    “......体验生活。”
    辛家一直绷紧的背脊因为江津这个动作莫名松缓，不过她还是觉得那碗盖着物理书的方便面跟大少爷配起来显得不伦不类，她脚晃晃，咯咯笑两声，“随便你，反正你是少爷你最大。”
    时间差不多，辛家用筷子挑面，将作料混匀。
    她鼓起腮帮呼了下，热气往江津面前飘。
    江津不太习惯的虚眯了眯眼，透过雾蒙蒙的蒸汽看见辛家缇色的唇，弧度漂亮的眼线...
    让人烦躁的水雾气大概也是可爱的。
    辛家觉得渴，她像只蝴蝶飞进厨房拿了两罐菠萝啤。
    她把一罐推给江津，“要不要喝？”
    “要。”江津抠开拉环，抿了一口。
    辛家碰了碰他手里的易拉罐，“祝贺江大少爷第一天体验平民生活。”
    两个人吃完饭，并排坐着看了一个多小时电视。
    辛家看了好几次手机，忍不住问江津：“司机还没来吗？”
    “我没给司机打电话。”
    “......那你不早说。”
    江津俊朗的脸蛋上情绪平静，并不觉得骗人了，“忘了。”
    骗子！
    她刚才明明问过。
    辛家翻了个白眼给他。
    漂亮的人翻白眼也还是漂亮，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
    江津眸色微深，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曲，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唇。
    本来辛家想着巷子太复杂，车也进不来，得带江津出去才行，既然没有司机会来，那她也不用等了。
    辛家起身：“那你先看会儿电视，我出去一趟。”
    “十点了，而且还在下雨，你要出去？”
    “有事要做，你先坐会儿，我很快就会来的。”辛家把手机拿好，捡了茶几上的打火机揣兜里。
    江津：“有什么事要做？”
    辛家瞧他两眼，不知道想起什么，露出狡黠的笑：“你跟我一起去好了，就当体验生活。”
    “穿拖鞋，雨很大。”
    “把雨衣套在外面。”
    辛家牵着江津下楼，冲进越来越大的雨势里。
    青白色的闪电短暂的照亮狭窄的小巷，雨天的深夜有特别的安静，他们就像是顺着河道游动的鱼儿，新奇和畅快，无与伦比。
    辛家带他大概跑了二十分钟到了目的地。
    西澄高中本来就在郊区，现在他们到的这个地方更荒凉。
    辛家熟练的打开手机电筒，步子变得小心起来，边走边说：“之前市长下台，所以投了几个亿还没有修完的商业街就闲置下来了。”
    “这附近路没有弄过，小心点走。”
    “往这边来。”
    辛家带他穿过商业广场走到毛胚商场里，建筑里空旷，在视觉里电筒灯光变散。
    辛家：“把雨衣脱掉吧，虽然没完全修好，不过这里不漏水。”
    她说话时有回音，拖鞋跟粗糙水泥地面发出的摩擦声都能听得清楚，影子因为空旷被拉得特别长，辛家在前面带路，江津跟上。
    他们好像变成了哈利波特，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坐上霍格沃茨特快专列前往另外一个世界。
    大概又走了五六分钟，辛家把一开始准备好的打火机拿出来点燃本来就摆放在这里的蜡烛。
    一根一根，世界变得亮堂起来。
    欢迎你啊，来到辛家的世界。
    本来用来安装窗户的大窟窿被厚厚的布挡得严严实实的，房间里堆满了还没有拆封的衣服，雪白的模特架上套着半成品的连衣裙，有几只花里胡哨的田园猫不怕人的朝辛家喵喵使劲叫。
    辛家蹲着指了指猫，“我这几天考试都没过来喂食，我怕今天再不来，它们会饿着。”
    江津：“这些衣服是做什么的？”
    “拿来卖的，家里堆不下，就把多的库存放这里。”
    辛家随意坐在地上，她捧着脸眯眼笑：“我好像特别适合卖东西。”
    “会说话？”
    “嘴甜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漂亮的皮囊万里挑一。”
    辛家朝他眨眼，似乎被自己恶心到了，又忍不住咯咯笑。
    江津印象里，辛家成绩不好，没有特长爱好，扔在人群里属于特别平庸的那一类。
    大家都不看好她，她就一个人独自上路，不慌不忙，只做自己想做的。
    或许是这样，他总是没由来的觉得她特别迷人特别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