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当阿列克谢最后的力量也消耗殆尽,黄铜大钟轰然炸开,碎片飞往了加贝利城的各个角落,最大的一块正中辛西娅一伙与凯姆特追兵中间,透过铜钟碎片折射出一个个惊疑不定的面孔,辛西娅看到了,圣殿骑士团也看到了。
    “真是精彩非凡的演讲,你说是吧,我的团长大人?”
    在只有火把燃烧的地牢内,瓦伦丁似笑非笑的看着面色不佳的考斯特,随着他的调侃一出,后者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啧啧啧,你这样子真可怕,所以你要怎么选?是向新主献媚,还是为旧主报仇?”
    最后,考斯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看都没看一眼依然昏迷不醒的克里斯多夫一眼。
    “一根筋就是这点好啊。”
    瓦伦丁耸了耸肩,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毫无声息的外事大臣,慢吞吞的顺着大开的牢房门走了出去。
    关押着三个白痴属下牢房并不难找,异端审判局总是有自己的一套联系系统。
    瓦伦丁靠在牢房门上,伸手敲了敲门,“喂,你们要装死到什么时候?”
    “找我们有什么事啊,首领?”安迪嘻嘻哈哈的声音透过门传了出来,“现在可是停职休假中哦。”
    “给你们三个加班费,跟我去皇宫接个麻烦的老头子。”
    第120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二十步
    克里斯多夫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似乎对牢房里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瓦伦丁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他依然保持着昏睡的姿态,等到确认对方不会再杀个回马枪了,他才猛的睁开眼楮爬了起来。
    捂着嘴堵回自己的喘息声,这位凯姆特帝国的外事大臣感觉到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不仅是因为跟死神擦肩而过,更是因为他所听到的那些话语。
    现任凯姆特皇帝奥古斯都是前皇后与圣光教的阿列克谢大主教偷情生下的私生子——他都能想象中这条秘闻会在整个帝国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老国王其他的子嗣都已经在那场血雨腥风的帝位争夺占中消耗殆尽,奥古斯都是他名义上仅剩的儿子,除非这时候再蹦出来一个可信的私生子女,不然皇室就是彻底绝了后,这已经足以让那些野心勃勃的大贵族们心思活络了,毕竟还有哪个爵位能比国王还大吗?
    其实阿列克谢说的是真是假根本无关紧要,他只是为有心人提供了两个绝佳的借口︰
    第一,奥古斯都并不是正统的继承人,而是一个窃取帝王权柄的贼。
    第二,奥古斯都与阿克辛合谋杀害了先教皇格里高利六世,还把罪名嫁祸给了异端审判局的瓦伦丁。
    前者挑拨凯姆特帝国内部稳定,后者则把刀锋一同对准了新任教皇,把先手后手都占了个干净,迫使他们只能被动应战,简直恶毒至极,不愧是阿列克谢死前留下的致命一击。
    克里斯多夫是奥古斯都三大执政班底之一,是他的铁杆支持者,哪怕此刻心神受到来自阿列克谢自白的强烈冲击,也不会轻易更改自己的立场,比起去思考国王的身世,他更加关心如何在这场毁灭性的风波里将己方的损失降到最低。
    但无论他想到了什么对策,继续呆在这间该死的牢房都不会有任何帮助。
    作为投靠蛛后计划的执行人之一,克里斯多夫相当清楚此时此刻这座秘密监狱有多危险,哪怕他本人在击剑方面也是一把好手,放到异端审判局面前就完全不够看,更何况这里足足关了四名审判官,单从危险度来看,足以媲美恶龙巢穴。
    他很清楚,硬碰硬无异于自杀,可他更清楚,只要他不主动撞上去,对方只怕没时间去理会他这种小虾米。别忘了,被称为“圣人在世”的巴勒特主教至今还停留在皇宫中,以他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还特意关照瓦伦丁来看,二人私下的关系足以让后者去冒一次险。
    对方的目标是皇宫,这点毫无疑问。
    而克里斯多夫的目标也同样是皇宫。
    在确认了监狱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后,外事大臣手脚麻利的打开了监狱内部的密道,由于狭窄的密道只能容一人爬行通过,等到他从出口爬上街道,合体剪裁的燕尾服已经变成了一块脏乱不堪的破布。
    此时加贝利城已经彻底变了模样,接连的爆炸毁掉了这座第一都城的威严和歧视,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取代巍峨雄伟的曾经成为了主流,主干道更是被人拦腰炸断,尚未散去的元素乱流就像是一道道伤疤印在加贝利的肌肤上。
    顾不得整理自己这副狼狈到极点的模样,克里斯多夫随手拦下了一队骑马经过的卫兵,在领头人震惊的目光下一把将他掀下了马,抢过缰绳就驱使着胯下的马匹向皇宫方向疾驰。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在心里默念,祈祷着自己能够赶上。
    或许是祈祷起了作用,抑或是蛛后显了灵,克里斯多夫赶到皇宫的时候,宫廷内部依然是一片平静,守门的卫兵有些焦躁的走来走去,但脸上唯独没有担忧之色。
    怎么回事,异端审判局迷路了?
    发散着不切合实际的臆想,他刷脸顺利进入了凯姆特皇宫,奥古斯都是个相当宽宏的帝王,一点也不介意臣下自由的出入他的后花园。皇宫内部如表面上一样平静,可越平静,克里斯多夫就觉得越压抑,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不知何时就会彻底爆发。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狂奔到皇宫的核心区域,惊慌的外事大臣却意外扑了个空,卧室、书房、议事厅、花园……所有奥古斯都可能在的地方全被找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奥古斯都喜爱独行的性格在此刻暴露出了巨大的弊端,这么多的侍女侍从竟没有一个能说出帝王的去向。
    “冷静,冷静……”克里斯多夫揉乱了短发,“那个烂酒鬼死哪里去了……”
    揉着揉着,他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都顿了一下,“……是那里。”
    自言自语的吐出这三个字,克里斯多夫转身开始狂奔。
    先是各国使臣炸市区,后有阿列克谢自曝丑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是奥古斯都也不会疯到找不到人影的地步,可偏偏他常去的地方又确实没人。
    这样想来,他就只有一个地方能去了。
    在奥古斯都继承王位之后,王太后就搬去了专门为她建造的小礼堂,日日夜夜侍奉圣光,将属于皇后的房间留给了未来的儿媳。而这座礼堂由奥古斯都亲自督造,就在皇宫主殿的后面。
    事实证明,克里斯多夫丝毫没有愧对“奥古斯都心腹”这个人设,在礼堂门口看见罗尔德这位内务大管家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陛下在里面吗?”克里斯多夫跑到罗尔德身前停了下来,“我有紧急的事要禀告陛下!”
    面色严肃的罗尔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口中的事有多紧急,但恐怕陛下现在谁也见不了。”
    “……什么?”被拒绝的克里斯多夫楞了楞。
    “相信我,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陛下进去多长时间了?”外事大臣焦躁不安的问道。
    “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分钟了。”罗尔德抬手看了看怀表回答道。
    奥古斯都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与母亲面对面谈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年幼的时候是她不想,后来是他不想,这样算来,他们大概已经生疏到连“母子”这个称呼都有点名不副实了吧?
    凯姆特的王太后背对着儿子跪在圣光像前,纤细背影依然窈窕,并没有其他贵妇人不可避免的臃肿发胖。
    “你来啦。”她轻声说道,站起来转过身,被时光铭刻痕迹的脸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绝代风姿,她的气质就像是醇酒,由岁月酝酿出无可比拟的香气,哪怕是已近暮年,这个女人依然美丽的可怕。
    看着母亲淡然的神情,奥古斯都感觉胸膛内一阵气血上涌,他很清楚这并不寻常,体内的某样东西正在崩塌,情绪在瞬间就滑落到了崩溃边缘,他极力想挽回却无能为力。于是,他来到了这里,压抑着自己的歇斯底里,来寻求疏远多年的母亲的帮助。
    “呵,一看你这副强装镇定的样子,我就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了。”冷笑蔓延上了他的嘴角。
    “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就是放任他带走你。”王太后冷静的回答。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炸弹,彻底引爆了奥古斯都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理智。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他状若疯癫的叫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背叛了我?!”
    王太后也在瞬间变了脸色,她抛弃掉了冷静自持的表象,小跑着来到一脸痛苦捂住脑袋的奥古斯都身前,惊慌的把他抱进了怀里,“亲爱的,你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
    怀中的青年已经由面露痛苦转变成了浑身痉挛,王太后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小儿子,他根本不是会为自己其实是私生子这点小事而痛苦的弱者。在冷酷无情上,他与亲生父亲一脉相承,但在无情的宫廷斗争里,这才是正确的生存之道。王太后相信就算某一天有十七八个男人窜出来自称自己的情夫,奥古斯都只会笑笑就一笔带过,正是吃准了这一点,她才能在刚开始时表现的如此冷淡。
    而现在,本该无动于衷的青年却在瞬间情绪全面崩盘,甚至都失去了正常的行动能力,早已不是天真少女的王太后瞬间就将嫌疑人锁定在了自己的老情人身上。
    阿列克谢的自曝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他不仅动摇了奥古斯都皇室正统的地位,给他扣上了谋杀教皇的帽子,最重要的是,引爆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后手。
    而这个后手,将毁灭他的亲生儿子。
    “别害怕,奥古斯都,别害怕,”想通了一切的王太后搂紧了正在痛苦挣扎的青年,“母亲在这里,母亲会保护你的……”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
    像是听到了礼堂里的异动,克里斯多夫不顾罗尔德的阻拦硬是创了进来,可一看清礼堂内部的情况,他整个人就楞住了,连带着身后一脸不赞同的大总管也楞住了。
    只见他们无所不能的陛下正躺在地上痛苦的抽搐,而一向与陛下关系冷淡的王太后却以保护者的姿态拥抱着他。
    “陛下?!”
    二人反应过来以后想要跑过来查看情况,被王太后厉声喝止。
    “放肆!滚开!”
    “……殿下?”克里斯多夫被王太后过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这时候到底还是罗尔德沉稳,他停住了脚步,对着王太后行了一礼,“殿下请息怒,我们只是想要查看陛下的情况,想办法缓解他的痛苦。”
    “你们谁也帮不了他,这一关只能靠他自己挺过去,”没有人比王太后更了解自己那位老情人的行事作风了,“他会没事的,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但在他恢复正常之前,你们所有人都不允许靠近这里半步!”
    王室的威严不容亵渎,帝王的权威不同削减,王太后很清楚,一旦今天让这两个人靠前,就会打破奥古斯都在臣下心目中的“神性”。人们总是很容易去崇拜跟随未知的神秘,却很少会起崇拜跟随自己的同类,而亲手照顾受伤的帝王,往往是意识到对方也是“人”的开始。
    “可是王太后殿下,”回过神的克里斯多夫推开了挡在身前的罗尔德,不无焦急的说道,“异端审判局的人已经在瓦伦丁的带领下成功越狱,他们的目标首当其冲就是皇宫,为了应对他们的袭击,陛下必须醒过来主持大局才行。”
    “异端审判局的人?”王太后闻言摇了摇头,“比起这群乳臭未干的审判官,皇宫内最大的威胁另有其人。”
    这一句倒是把眼前的两个皇帝心腹给难住了,二人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迷惑。
    像是为了点醒他们,一阵喧哗声从礼堂外传了过来,克里斯多夫顾不上在王太后面前失礼这个问题,直接三步并两步冲出了小礼堂,直接抓住了一个惊慌失措的侍女问了逼问。
    侍女的话颠三倒四说不明白,克里斯多夫遥遥望着骚动的中心分明是关押巴特勒主教的区域,想起王太后的警告,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
    他晃了晃脑袋不再胡思乱想,转头又回到了礼堂内,只不过这一次,他恭敬的对着王太后鞠了一躬。
    “如今骚乱已起,还希望殿下能出面主持大局。”
    “不,我不能离开这里,”王太后看着奥古斯都下意识抓紧她的手摇了摇头,“你们只需要做一件,在陛下恢复之前,无论是谁来了,都不能让他们靠近这里。”
    两名心腹一齐点头,他们突然有一种预感,今晚,将会决定凯姆特帝国日后的命运。
    第121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二十一步
    压抑的氛围在凯姆特帝国的皇宫内弥漫,几乎每一个在宫廷内行走的人碰上面,都会交换一个晦涩的眼神,而这种紧张的情绪在圣光教派遣团的房间里就拐了个大弯儿,彻底变成恐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外表看上刚满十五六岁的少年修士在房间内来来回回的踱步,豆大的汗珠接连从发际滑下,脸色更是近乎惨白。
    少年是孤儿出身,父母留给他的只有一个长到让人记不住的名字,至于血统偏向哪个种族、应当从属哪个国家,更是不会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像少年这样的普通修士在圣城遍地都是,要说他与其他人有这么不同,大概只有担任枢机主教领袖巴勒特的内侍了。
    如果说给教皇当内侍是一次豪赌,给巴勒特当内侍就是纯粹的美差了。
    “那位红衣主教大人性情宽厚,从不会提出任何一项难为人的要求,甚至在大部分时间里,他根本就不需要你。”
    在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时,上一任内侍如此贴心的传授经验,然后对方就欢欢喜喜的收拾行李荣升了神甫,把照顾主教起居的重任交到了他的肩膀上。
    跟随巴勒特主教前往凯姆特帝国参加盟约大会是少年上任以来第一个重要任务,从圣城出发到现在,巴勒特主教也像前辈说的那样好相处……这会是一趟极为舒适的旅行,如果阿列克谢没有突然蹦出来爆料凯姆特皇帝奥古斯都是谋杀前任教皇的凶手的话。
    在听到钟声时,少年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可当他连滚带爬的冲进巴勒特主教的房间时,却看到对方老神在在的进行着晚祷,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
    作为一名旁观者,少年不得不承认,阿列克谢对于细节的描述很有说服力,这意味着他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然而,这对于巴勒特主教来说可不太妙。
    阿列克谢对奥古斯都的指控成立的话,那异端审判局的瓦伦丁裁决长就是一头悲催的替罪羊,而将这位替罪羊下狱的正是他所服侍的巴勒特主教。
    少年并没有真正的跟瓦伦丁裁决长接触过,顶多算是跟其他小伙伴一起围观过他那出色的样貌,但单从异端审判局人人闻之色变的口碑来看,显然这位圣城第一美人不会是什么深明大义的温柔人物。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瓦伦丁洗脱罪名后不会跟自家主教相亲相爱的一起吃圣餐,少年绝望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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