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发病

    “卢生?”姨妈在我的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闺女,你傻了吧?卢生怎么会在我这儿?退一步说,卢生在这儿我怎么会穿成这样?你姨妈我虽然说喜欢一尘不染小郎君,但我也没那么生冷不忌呀!卢生……他也是叫过我姨妈的。”
    我甩甩头,可能真的是我眼花了。
    洗刷过后,我和姨妈坐在沙发上听屋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我问:“姨妈,今年你们什么时候回姥姥家?”
    “我不回去了。”
    一时之间,我们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伤感。我很是过意不去:“是因为我的事情吗?姥姥知道你见过我了吗?所以她也不让你回去了吗?”
    姨妈没说话。
    “姥姥……她还生我的气是吗?”其实我很能理解姥姥的心情,要是谁杀了我,我妈估计也会恨死他。但我能理解,却还是很难过:“你说,我死的时候,姥姥能来参加我的葬礼吗?”
    “诺诺?”
    我也不想说,可我很怕现在不说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姨妈,你说我的葬礼,应该没有人会来吧?除了你和黄家赫,谁会管我是死是活呢?”
    “诺诺……”
    “姨妈,你说我要是死了,谁会记得我呢?我爸妈死了,我能证明他们存在过。我死了,姥姥姥爷也能证明他们存在过……但我要死了,谁能证明我的存在呢?”
    “诺诺!”
    “姨妈,我要跟我爸妈葬在一个陵园里,他们会讨厌吗?他们还会怪我吗?人死为鬼的话,他们会来看我吗?他们会过年的时候来找我吗?”
    “吕诺!”姨妈被我说的脸色煞白,她没了欢快,唇抖的厉害:“过年的时候,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我摇头,心里一片死灰:“这不是不吉利的,这是随时会发生在我身上的……我还是,想清楚的好。”
    姨妈抱着我嚎啕大哭,在初一夜里到处都是灯火通明鞭炮欢天的节日里,客厅却是一片死寂。沉静像是一滩又臭又黑的死水,无论丢里面什么,都激不起一丁点的水花。
    “你和家赫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了?”姨妈擦擦眼泪,叹了口气:“你们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比较为难。不过照我看,这辈子他是被你吃死了。”
    姨妈认为,男女之间有了情爱,关系就会变的像是博弈。彼此试探,压制……循环往复,无休无止。一旦被压制处于下风,那么很难再有翻盘的机会。只要交付情感,那么自尊和其他也都会乖乖上缴。
    黄家赫会问我爱不爱他,那他爱不爱我,他心里想必是清楚的。
    爱情里,痛苦往往比甜蜜要来的多、来的刻骨。一厢情愿的以为两情相悦比爱的艰难对方却从来没有参与,这两种哪个更可怜我不清楚。但求而不得和得而复失之间,我想后者的伤痛肯定要远大于前者。
    我觉得,我仅剩的生命每天都会忙着和卢生不死不休……我不想跟黄家赫变成博弈,而我也不会舍得压制他。
    新年,就在毫无期待之中慢慢渡过。我在姨妈家一直住到初七,初七过后我直接住进了医院。
    年后我的身体又开始发烧,这并不是个好的迹象。乏力、厌食、发热……这些我一直都有,可年后全身的淋巴结出现了肿大。初八一早,姨妈强行带着我去了医院。
    接待我的医生,还是上次来我家的姨妈同学路博文。他开了不少的药,每天我脑袋上方一米高的位置都被挂满了吊瓶。
    我盯着吊瓶,傻傻的发愣。那一滴滴流下的,正是我逝去的生命。姨妈跟我说了好久好久的话,我却一直保持缄默。直到她叹了口气出去,我这才拎起手掌看了看。
    “就算黄家赫想尽办法让你问卢生又能怎么样?就算你知道是谁杀死你爸爸的又能怎么样?你除了等死,你还能做什么?”我冷哼,有气无力的自嘲:“废人。”
    我拉扯掉手上的点滴,低头看着针头滴出的血迹愣愣的出神。白色的瓷砖上,红色的血污脏又让人作呕。
    就像,我一样。
    我跌跌撞撞的从病房出去,无意识的在楼里四处乱晃。我穿着病服,袖子上沾染着血迹,一般人也不敢询问我。偶尔撞到人,偶尔被人撞到……可我却一点真实存在的感觉都没有。
    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我竟然走到妇产科来了。现在是中午,排队看诊的人依旧不少。当我继续往前走时,一个声音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医生,真的不行了吗?”正好有护士从诊室里推门出来,李清河的声音清晰的钻进我的耳朵里:“我听说您诊治不孕不育特别的有名,您再帮我想想办法!朋友推荐我过来的,她说你有很多的偏方,会有办法的!”
    慢慢关上的门缝中,医生无奈的摇摇头:“女士,你的子宫先天发育畸形。你看看这里……真的是没办法了。你要是实在喜欢孩子,和你爱人商量商量,你们领养一个吧!”
    我脑袋嗡的一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虽然我恨卢生,但我并不太讨厌李清河。她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让医生也心生不忍。
    我站在门缝位置不着痕迹的偷听,李清河急着缠医生,他们也没注意到诊室门没有关严。医生很是无奈:“这个我真的是没办法了,不然的话……”
    “不要再跟我说领养的话了!”李清河眼眶通红,拉着医生的手哭求:“医生,你帮我想想办法!我的情况你也清楚,我爸就我一个女儿。我爸知道我有这个病,结婚前就要求我老公做了结扎……可我老公的情妇留了精子,她现在已经快生了。我要是生不了孩子,等我爸死后,我老公会名正言顺的把那个女人的孩子领回来。我家的钱财以后都会被我丈夫的私生子继承!我会一无所有的!你救救我!医生!”
    私生子?!那不是倪菲肚子里的孩子吗?!倪菲果然够厉害,虽然她没能嫁给卢生,可她无疑已经成为搅扰着我和李清河一辈子的心病。
    李清河的爸爸李宇,他是真的在商言商。娶妻要收益,嫁女要收益,找女婿要收益……卢生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虽然我家的家底不至于让他倒插门到李家,可他为了娶李清河结扎都能做,他也是真舍得对自己下手。
    医生无奈的叹气:“可是我没办法啊!姑娘,我总不能给你换个子宫吧!”
    李清河哭哭啼啼的,我也没必要偷听了。我走进人群,又拐进楼道。坐在楼梯间,背后吹来阴风阵阵。
    我伤感的情绪全都被吹跑,脑袋反而转的迟缓。
    卢生做了结扎,那倪菲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卢生唯一的后代。而倪菲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后半生的全部指望……倪菲的肚子要是没了,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孩子要是没了,倪菲就没有钱,卢生也没人送终。
    卢生害的我家破人亡,我还他断子绝孙,其实也是公平。
    我低头看看自己血迹干涸的手背,内心挣扎的厉害。我只要一想自己要做的事情,手指就抖的厉害。
    “它还不是孩子,它只是一团血肉,一团没有感情的血肉。”我冷冷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黄家赫说错了,我不是以前的吕诺了。我之所以还没有动手,只是我还……”
    话语断的突兀,我发着抖看窗户里自己的倒影。
    此时的自己下巴尖削,双颊凹陷。瘦的皮包骨头,人不人鬼不鬼……没有了包子脸,我也不要再做包子。我已经准备好了要报复,我准备好了毁灭。我在乎不了自己的命,我也不想在乎别人的命。
    我听的清楚,内心里最后柔软的部分也一点点变的坚硬。
    姨妈头发散乱,领口松散,我进病房的时候她正面红耳赤的训斥着看护。病房里面乱糟糟的都是人,在我迈步进屋时却瞬间安静了。
    “你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姨妈抬手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你知不知道我要被你吓死了!”
    从我出院到现在,姨妈连重话都没对我说过……可我觉得我的心真是已经彻底坚硬了,我竟然一点痛感都没有。
    路博文医生忙着解释:“吕诺,你别往心里去。你姨妈她是着急你,她以为你……她以为你想不开了。”㊣:㊣\\、//㊣
    想不开?我还有什么想不开?还有什么事儿值得我想不开?
    我面无表情的说:“我没事儿,我出去转了转,我现在饿了。”
    住院到现在,我已经厌食好几天了。除了每天定时打营养液,我连水都很少喝。而我现在居然主动要求吃饭,简直是开天辟地的壮举。
    “诺诺,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姨妈瞬间笑了:“排骨汤好不好?你这几天都没吃,这会不会太油腻了?还是你想喝粥?还是吃馒头?”
    姨妈忙着去准备吃食,护士们忙着重新配药……直到屋子里面只剩下我自己,我这才拿出手机。
    翻找出左亚的电话,我发了条短信给他。
    我们重新做笔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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