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棋局
晚风习习吹来,树梢随风摇动,天上的鸟雀化作黑点,箭一般地掠过长空。夜枭的叫声,让整片树林显得十分寂静。
凌全非仔细思索着徐老说的话,真正的敌人不是南宫鹤吗?
徐老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凌全非与他相隔不远,所以看得十分清楚。他的手不同于他的脸,他的脸显得苍老,就像七十岁的老人,但是他的手却十分宽大而饱含力量。
凌全非不明白他为什么让自己看这双手?难道他手上有什么东西吗?并没有,他的手上空空如也。
徐老道:“凌公子,可看出了什么?”
凌全非摇了摇头道:“你的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徐老笑道:“你再看。”
只见徐老,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轻轻一拧,凌全非听到一声“咔嚓”,他的右手脱离了手腕!他的右手现在正在他的左手里,而他的右手腕上只留下一个极为平整的切口。凌全非看得呆住了,他惊讶的不仅是徐老的右手是假的,而且还对自己从未发现那只是假手而感到诧异。
徐老将假手装了回去,又是“咔嚓”一声,他又拥有了一只右手。
凌全非惊异道:“你的手难道是......”
徐老坦然笑道:“没错,我的手正是被别人砍下来的。”
凌全非难以置信,以徐老的身手,有谁能砍下他的手?忽然他蹙紧了眉头道:“莫非就是那戴面具的家伙?”
徐老点了点头道:“我说过,他是一个十分恐怖的人。他的道是我平生见过的最诡秘的,最迅猛的一把刀。我若不是用这只手挡住了那一把刀,恐怕被砍掉的就是我的头了。”
凌全非道:“你和他有仇?”
徐老道:“没有,我和他从未谋面。我和任何人都没有仇怨,我这个爱交朋友,却不爱结仇。”
凌全非疑惑道:“那他为何要杀你?”
徐老笑道:“原本我也以为他要杀我。”
凌全非问道:“难道他不是要杀你?”
徐老笑道:“没错,后来他才告诉我他只不过想要我的这双手。”
凌全非道:“为什么?”
徐老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是个铁匠,专门为别人打造刀剑。那天那他突然造访,张口便向我定一把上好的剑。”
凌全非道:“你没有同意是吗?”
徐老又笑了笑,然后跳下了树梢,凌全非也下了树梢,凌全非像只羽毛一样轻轻落在了地上,而徐老也丝毫不逊于凌全非。
徐老看了看凌全非的脚道:“凌公子的轻功当真天下第一啊!”
凌全非谦虚地笑了笑道:“徐老的轻功也绝不在我之下。”
徐老肩头偷微微一晃,只听见“咻”的一声,似有两根针钻进了他的肩膀里。凌全非心中一紧,莫非有人施放暗器?
只听得徐老道:“凌公子莫慌,这不过是在下的小小把戏而已。凌公子轻功独步天下,而在下只是痛了一些小花招卖弄卖弄罢了。”
凌全非恍然道:“难道是银丝?”
徐老笑道:“没想到凌公子不仅轻功好,眼力也很厉害啊!没错,在下只是用两根银丝将自己吊住,并不是在下的轻功绝妙。”
凌全非笑了笑,忽而敬佩之心油然而生。眼前的这个人绝不普通,他身上的两根银丝收放自如,加上那只假手也如真的手一般可以工作,徐老定是一个十分厉害的机关行家。
徐老道:“在下就不在凌公子面前献丑自己的轻功了,你我二人就这样走回去吧。”
凌全非知他还要告诉自己关于那个面具人的事情,便点头答应,与他一起慢慢走了回去。
徐老道:“当时他让我为他打造一把绝品的剑,他似乎很信任我的打造技术,但我仍然拒绝了他。然后他就冷冷地说‘既然这样,那就休要怪我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刀光一闪,我下意识举手挡住,等我回过神来,右手已经飞出去很远了。”
凌全非听得心惊肉跳,恨恨道:“好狠毒的刀。”
徐老看了看他道:“没错,算得上是天下最毒的刀了。那把刀杀人从来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和那把刀一样,都是为了杀人而存在。”
凌全非道:“但他没有杀你。”
徐老道:“是,砍掉我的一只手后,他阴森地笑着,他的笑声我至今还能记得,就像树枝刮擦着土地一样。他要我把另外一只手留下来。”
凌全非道:“你那只手......”
徐老扬了扬自己的左手,捏紧又松开,笑道:“这是真的。我用了浑身解数逃走了,本以为逃过他的追杀。却没想到那把刀上有毒,它的的确确是一把毒刀,就是那种毒,把变成了这个样子。”
凌全非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可徐老却坦然道:“凌公子不必为在下伤心,这些事情在下都不放在心上。”
凌全非笑道:“你可有放在心上的事情?”
徐老直直的看着前方道:“当然。”
凌全非没有追问,其实他也知道每个人都有放在心上的事情,他也绝不会去窥探他人的隐私之事。
凌全非道:“你说我们要对付的也是那个面具人,他和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徐老道:“何止是有关系,整件事情不过是他的一盘棋。你、我还有你的同伴,还有很多我们不认识的人,都成为了他的棋子。”
凌全非一惊道:“照你这么说,这个人确实十分可怕,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徐老道:“没有人会去揣测他的目的,如果有人这么做了,那他就会疯掉,他会变成一个疯子,和那个面具人一样的疯子。”徐老的样子似乎变得有些激动。
凌全非叹气道:“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的目的,又有什么法子对付他呢?”
徐老缓缓道:“自然有法子——只要反其意而行之便可。”凌全非沉默着,徐老接着道:“既然现在做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中,我们就做一些他意想不到的事情,自然也是与眼下局势相悖的事情。越不合理越好。”
凌全非道:“或许那人比你想得还要恐怖,或许他早已想到我们会这么做了。”
徐老道:“他不会知道的。”
凌全非问道:“为何?”
徐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凌全非猜不出他这微笑的意味,但他的语气十分自信,凌全非竟不由得相信了他。
齐英儿坐在一个蒲团上面闭目调息,他感觉自己的体内再次拥有了一股真气,只是这股真气是杂乱的,是不纯净的。他在努力的运用凤凰心法来净化体内的真气,可是他发觉这个过程不仅很漫长,而且十分艰苦,每一次他想要加快运功的时候,丹田就好像要爆炸一般疼痛。
他已经醒来半个时辰了,子昂在一旁一直仔细观察这他,生怕他再出任何意外的事情。
徐老和凌全非踏脚进了门。
子昂见到徐老,立刻笑容满面道:“师傅,他快要恢复了!”
徐老道:“还早着呢,获得真气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要留住它们让身体渐渐接受它,而最困难的第三步便是净化它,同化它,让它为己所用。”
凌全非问道:“那他现在?”
徐老道:“子昂,现在齐小兄弟已经没有危险了,咱们就不要打扰他了。凌公子,咱们出去说。”
“嗯。”凌全非仍然担心地看了看齐英儿,叹了口气便转身出了门。
徐老、子昂和凌全非坐在小院石桌前,桌上摆着三杯酒和几碟小菜,琥珀色的酒在月光的照耀下,粼粼发光。
凌全非看着面前酒杯里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的胡子变长了,面容似乎变得苍老了许多。
徐老将自己面前的酒喝下了肚,然后问道:“凌公子为何不喝?这酒不醉人的。”
凌全非笑了笑道:“多谢阁下美意,只是我心中杂乱,却要辜负阁下的这一杯美酒了。”
徐老笑道:“既然这样,那凌公子就更应该喝下这杯酒了。我保证你喝了不会后悔。”
凌全非道:“当真?”
子昂道:“凌公子,这酒是我师傅自己酿的,您就尝尝,一定不会后悔!”
“好”,凌全非在二人的劝说下喝下了这杯酒。清酒入喉,一阵清凉,像是山泉一样凛冽,酒慢慢流经肠道,流入胃中,便觉一股酒香从体内喷涌而出。
凌全非不禁赞叹道:“真是好酒!”
徐老和子昂都笑了起来。凌全非问道:“不知阁下是如何酿酒法,这酒看似寻常,却回味无穷,虽然凛冽,却丝毫没有醉人之意。在下品酒无数,却从未尝过这种酒。”
徐老笑道:“拙劣之技,却没想被凌公子夸上了天。”
凌全非道:“阁下太谦虚了!”
子昂又给凌全非斟上了酒,道:“连凌公子也尝不出来吗?”
凌全非拿起酒杯仔细地闻了一闻,摇了摇头道:“实在猜不出来。”
子昂道:“那子昂就给您一个提示,这酒的特别之处在于用水。”
“哦?是酿酒的水有所奇妙?”凌全非端详了一下,又一饮而尽,更觉此酒难非凡佳酿,忍不住道:“子昂小兄弟,我是在猜不出来了。”
徐老笑道:“都说了只是拙劣之技,在下只不过是用的雨水。”
“雨水?”
子昂笑道:“对,就是天上的雨水!”
凌全非赞叹一声:“真是妙!看来,在下真是有幸尝到了天上的琼浆玉液啊!”
三人齐笑起来。
徐老道:“怎么样,我说过凌公子不会后悔的吧!”
凌全非道:“不后悔!”
子昂为二人又斟满了酒,却唯独不给自己倒上酒,凌全非问道:“子昂小兄弟,你怎么不喝了吗?”
子昂道:“师傅说了,我还未成年,不能喝太多,两杯已经至多了。”
凌全非道:“咦?这酒又不醉人,我看无妨。”他看着徐老,而后者却是闭目含笑。
却听子昂说道:“难道凌公子没听过‘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句话吗?”
凌全非听了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徐老也跟着笑了起来,拍案道:“人小鬼大,人小鬼大呀!”
三人叙谈了很久,谈天说地,凌全非也已经豁然很多,心事也消散了许多。
不觉间天已经亮了,除了子昂早已去房中休息,院子里的二人则望着天际,沉默不语。凌全非感觉自己已经和徐老成了朋友,只是短短一夜。他心中笑道:“何处觅知己?也许一个眼神便能交到一个朋友。”
门开了,齐英儿走了出来。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着齐英儿,他脸上的笑容,换回了凌、徐二人脸上的惊喜与惊讶。
徐老笑着站起了身子,说道:“二位,后面的路需要你们自己走了。”
凌全非也站起抱拳道:“多谢。”
齐英儿的眼中充满了感激,因为徐老不止一次帮了他,他手中的剑也是由徐老打造的。徐老和自己似乎有种奇妙的缘分,他感觉以后活血在什么地方,他们还能相遇。
凌全非和齐英儿在用过早饭之后同徐老和子昂道了别,便牵马上路了。临别前,子昂将齐英儿的剑放到了他的手里。齐英儿发现,剑柄和剑鞘焕然一新。剑柄和剑鞘已经换成了暗红色,剑柄上有着一个字——“心”。像是用墨写上去的,但却牢牢地印在这把剑上。
剑焕然一新,人亦是如此。
齐英儿谢过子昂,子昂却像个小弟一般说道:“可不准弄坏了!”齐英儿笑道:“一定不会!”
有的酒馆热闹,有的和冷清。冷清的酒馆会让人难有食欲,无意间也会觉得饭菜并不可口。
孙巧儿就是这样,实在没有胃口吃饭。可李元郴不同,无论何时,他的胃口都非常好,因为他认为,只有吃饱了才会有力气做事。
他们从黄安镇出发已经快五天了,他们走得很快,因为孙巧儿心里着急见到齐英儿,她没有什么胃口也是因为齐英儿。
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没戏想到他都会担心很长时间——他是不是已经到了?他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在街上她也经常会把他人错认成是齐英儿,可转而一想,齐英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到了万灵山了吧。
今天她又在街上看到了一个很像齐英儿的人,有过之前几次的错认经历,她这次看了仔细点。发现虽然那个人的背影很像齐英儿,但是那人佩戴的剑确实暗红色的。她记得齐英儿剑,剑柄苍白,剑鞘漆黑,让人看了就绝不会忘记。
所以她断定自己这回又认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