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白火徐徐散去,虽未被伤着一点,但夏泠心中却警铃大作。
    她‘看’着身前的修士,浑身灵力,蓄势待发。
    这个人……比那击伤她的修士,还要——强!
    最重要的是,这突然出现,截断她去路之人,所使用的那能够自如聚散的极温之火,夏泠不久前才因这火焰而吃了个大亏——就在那破望山脉里,她被蒋立甩出来的火符灼伤。
    之后那火焰似有意识一般的追着她,十分诡异。
    而根据蒋立所言——
    “阁下是,”夏泠谨慎地,“首阳宗……风逍子?”
    “……”
    持火之人似乎笑了笑,并没有答话,而是将手背到身后,他托举在掌心的白焰,也倏地消散,空气中唯有一点淡淡的热度。
    “你无需这般防备,”他轻声道,“五宗同气连枝,极乐宗自上古传下门庭,又有太上老祖,为我道修士榜样,天下修士,无人不仰慕,我亦是如此。”
    “方才在栋浪坊,家兄击伤了你,实是无心之过,”风逍道,“为着弥补,我二人才一路追逐,冒犯之处,还请道友见谅。”
    夏泠反问:“你怎知我是极乐宗弟子。”
    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那黑衣修士,慢慢飞驰至近前,冷声道:“你对那两个天霄宗卒子所使用的摄魂迷音,早些年可是大名鼎鼎的。”
    又道:“你这小辈,何须如此防备我两……你,一路吐着血,现下可好?”
    话音才落,他手中便拿了个玉**,伸指一推,那玉**便平平地飞过来,悬于夏泠面前。
    “拿去,”金斩语带嫌弃,“莫要叫张鹤仙说我欺负他门下弟子。”
    玉**的**封已经被解开,一股精纯的灵气从**口中散逸开来,光是闻着,夏泠便精神一振。再稍一窥看,**中还不是丹药,而是液体。
    丹药尚有丹毒,灵液却无这个隐患,且灵液唯有元婴期以上的丹修,才能萃取出来,这**灵液,一看就价值千金。
    “愣着干什么,”金斩催促道,实在是他一想起,在那山崖中,少女吞掉凡草的一幕,心中便仿佛被冰针给戳了,“这是我首阳宗药汤堂堂主所制粹灵液,便是你经脉尽断,也能续接上,快喝!”
    “我二人绝无加害之心,”风逍也道,“首阳宗阳火炎气暴烈,此物清凝,可助道友恢复。”
    此时曦光从山脉一侧斜斜射来,金、风二人立于风中,衣袍猎猎,如九天之君;神情恳切,一言一语,皆无恶意。
    而那悬在夏泠面前的玉**,更是在日光之中,微微泛光,几成透明,其中灵液盈盈,正如金、风二人所言,只消一口,便能彻底治愈她的伤口。
    夏泠看了一会,却将玉**一推,原样的送回金斩面前。
    “多谢两位道君美意,”她平静道,“原是一场误会,我亦伤得不重,无需此等天材地宝。这玉液,道君收起来吧。”
    玉**一晃,飞驰而来,金斩抄手接过,脸上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错愕。
    “你——”
    他似是气恨,又似莫名:“你这小辈,好生倔强,便这般要强吗?”
    夏泠只是静静的瞧着他。
    “道君见谅,”她漠然道,“非我不识好歹,只是有一事,要请道君解惑。”
    她抬起头,平平地‘注视’着金斩:“道君可是——”
    “心悦于我?”
    心悦于我。
    心悦于。
    心悦。
    ……
    寂静。
    晨光湛湛,夏泠用上感知,仔细的去看立于云端的这两位化神修士,只见一左一右、一黑一白,两人对照并肩,如兰芝玉树。无论修为、气质,都是顶尖的。
    更何况,这二人身上有着肃杀之气,想来并非是恬淡之人,而是不知手中沾上多少鲜血的修罗。
    ‘那风逍子,为着一个侍妾,屠了六十万凡人的城镇’……
    从昨晚一个照面,对方就欲要杀了天霄宗那两名弟子,犹如拂去个尘埃来看,也足以证明,他二人不是友善之辈。
    这样一个修为极高、心高气傲的化神修士,被她使手段中了一下极寒之气,没巴巴的找她麻烦,还不辞辛苦,跑到这山脉中寻找她。
    见面之后,好话说尽,还奉上那般珍贵的灵药,这样反常的表现,夏泠只能得出两个结论:
    1、他们对她有所图;
    2、那化神修士看中了她。
    夏泠并不傻,她已经意识到,她的外表极具迷惑性。
    而若直接质问,对方是否有所图谋,未免引起他二人警觉,于是她就选择了风险相对较小的选项二。
    而现在,从那修士愕然止声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是说中了。
    风声婉转,树涛淙淙,金斩的衣袖被风鼓动,他把手一攥,握得紧紧地,背在身后,口中低声地:“哈——”
    他发出这样一个宛如嘲笑的气音,然而竟愕然发现,自己喉咙哽塞,一句也说不出了。
    ‘道君可是心悦于我。’
    金斩脸色冷肃,脑海中却乱糟糟一片。
    他想起就在不久前,驻营之中,他看着风逍捏碎合欢宫那女修的神魂……瞧着那记忆回溯里一一展现的事物。
    当时他还在冷嘲热讽,只因为对方或许是极乐神女,而高看一眼。
    只是几日光景,就是那么巧,他只是去探查栋浪坊,却刚好撞见了真人。
    所以现在……
    她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金斩心中无法抑制的盘旋着这些念头。
    他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化神九劫,且极有希望,突破合道。金斩从不怀疑,以他与风逍的资质,若是突破了,便可成为第二个沾星雨。
    放眼前五百年,再测算后五百年,沾星雨一人一剑,便是修道界半壁光辉。与他同个时代的修士,皆要仰视他的剑锋。
    然而金斩总觉得,若是没有天生孤阳这个隐患,他与风逍,便必然是那另一半的光辉。就是如今,化神之境内,谁可与他们兄弟二人相媲美?
    他的相貌也不差,气质虽不若风逍那般温和,但绝对也不是喜怒难辨之人。
    他心中渐渐生出一丝喜悦,并一点期盼,不由自主的微微垂眸,凝视着沐浴于光之中的少女。而后便听她嘴唇张合。
    仿佛一盘冰冷的水,从他头上浇下。
    “我无意搅动春水,”夏泠道,“我所向往,唯有大道,却是无什么心思,留给情爱缠绵了。”
    “道君人中龙凤,玉璋之姿,想来是极好的。”她抬起手,合掌一拱,“辜负道君美意,我唯有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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