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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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傻乎乎的宝儿,都知道主子狠狠得罪了摄政王,怕王爷暗地里使坏,便格外留心起了平时的饮食,紧赶着翻找出从前试毒的银筷子。
    等王爷离开后,外头送饭菜进来,宝儿自告奋勇,抢着就要试毒。
    这可真是麻烦透了。
    江晚晴抢过宝儿手里的筷子,牢牢护着自己的饭食,不准别人动,夹起一筷子就要往嘴里送。
    宝儿心惊胆战,死命地拽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吃那不知有毒没毒的菜,哀求道:“娘娘听奴婢一句,王爷动了好大的脾气,只怕他存了歹毒的心,这菜……先让奴婢替您试一试!”
    江晚晴叹道:“就算当真是催命的饭,那也是我的命数。我受困于长华宫,本就只能任人宰割,躲得了今天,还能躲明天吗?”
    宝儿双眼含泪,拼命摇头:“使不得、使不得!真、真有万一,奴婢也要走在娘娘的前头,怎可让娘娘以身犯险!”
    江晚晴无奈:“他要杀的是我,你死了有何用。宝丫头听话,快放开……人生自古谁无死?也许我的死重于泰山呢。菜都凉了,该上路了,你别捣乱——”
    宝儿只是不肯,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容定执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尝了一口。
    宝儿和江晚晴皆是一怔。
    江晚晴第一个反应过来:“小容子,你——”
    容定淡淡笑了笑,声音平和:“口味淡了些,还好。”
    宝儿花容失色,惊叫道:“小容子你傻啊!快吐出来,万一有毒的,可不害了你的性命!”
    容定又是一笑,平静地一道道菜尝了过去,然后放下筷子,道:“娘娘请用。”
    江晚晴盯着他一会儿,见他容色如常,过了好些时候,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嘴唇也没发黑,依旧是极好看的淡粉色。
    宝儿喜道:“娘娘,没毒!”
    江晚晴却失了兴致,起身离开,恹恹道:“我没胃口,你们自己吃。”
    宝儿茫然望着主子的背影,呆了会儿,转头看着往碗里夹菜的少年,扬眉道:“瞧不出来,你的舌头这般挑剔,平日里吃惯了粗食,御膳房送来的山珍海味,你倒嫌弃味道淡了。”
    容定微笑,道:“我也瞧不出来,原来宝儿姑娘的胆子这么大。”
    宝儿奇怪:“你什么意思?”
    容定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口,一本正经道:“幸好无毒,若是里头真加了点什么,宝儿姑娘抢过去吃了,先是眼睛流下黑色的血,和你的眼泪混在一起,好不吓人。接着鼻子和嘴巴也流血,牙齿都染成了黑的,最后七窍流血,死状凄惨,堪比索命厉鬼——”
    宝儿每听一句,脸色就白了一分,忍不住捂着耳朵,跳了起来:“你乱说什么?走开走开!就知道吓唬我!”
    容定见她慌不择路地逃走了,笑了笑,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端起碗,走回江晚晴的房里。
    江晚晴坐在床上,脸上写满了失望,正在连连叹气。
    容定蹲下,柔声道:“方才王爷在时,娘娘跪了好一会儿,又掉了眼泪,折腾下来不累么?好歹吃一点。”
    江晚晴扭过身,向着床里边:“说了不吃。”
    容定夹起一筷子菜,哄道:“就一口。”
    江晚晴闷着不说话,他便一直举着筷子,江晚晴看不过去了,双唇张开,任由他喂了点菜,心不在焉地吃下去,味同嚼蜡。
    容定眼里漫开一丝笑,就那么一筷子一筷子的,耐心喂了下去。
    江晚晴原本一心求死,根本没的胃口,后来一想,就算等死,那也要存足力气,没准凌昭准备登基以后,才一道密旨送她升天呢?
    她看着容定,很有几分不好意思,接过他手里的碗筷:“你刚才说味道淡了?我吃着正好。”
    容定眸中温柔似水,耐心解释:“小时候,我三不五时的生一场病,各种各样的药用了不下百余种,尽是些苦涩难下咽的,因此我的口味挑剔,甜要极甜,咸也要极咸。”
    江晚晴劝道:“这习惯不好,多糖多盐易得病。”
    容定笑起来,细长的眼睛弯着,眼底的柔情更是能滴出水来:“多谢娘娘关怀。”
    等到他退了出去,江晚晴斜靠在床榻上,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巧合吗?
    自小体弱多病的人,难道都有这坏毛病?
    上一个口味这么古怪,甜要极甜,咸要极咸的人……如今躺在永安殿的金棺里,早已过世多时。
    *
    文府。
    大学士文和翰年初刚过六十大寿,为官数十年,历经三朝天子,先帝驾崩后,他一连哀哭几日,身穿孝服,只吃稀粥、喝白水,整个人干枯得像老了十岁。
    他的夫人和孩儿们劝也劝过了,求也求过了,文和翰一概不听,他们便也无计可施,只能跟在老爷身边哭泣。
    这一晚,文和翰把大儿子单独叫进了书房。
    文有孝看着父亲瘦得凹下去的双颊,忧愁不已,忍不住苦劝:“父亲,先帝驾崩,皇上年幼,正需要您的扶持,您便是顾念着皇上,也不能累坏了身子!您想想,若是没了您这一派的支持,皇上可就任由摄政王发落了!摄政王早有不臣之心,皇上落在他手里,怎会有好下场?”
    文和翰长叹一声,疲倦道:“先帝一世英明,若非他多病缠身,早早离世,将来必成一代明君,千古留名。”
    文有孝无奈道:“先帝若当真聪明,又怎会在重病不起的时候,把摄政王从北地调了回来?可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文和翰脸色一沉:“住口!”
    文有孝欲言又止,不敢触怒父亲,只得把牢骚都吞回肚子里。
    其实,这些天来,文和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先帝分明一直防着摄政王,可又为什么在生命燃尽之时,作出这样令人费解的安排?
    文和翰想不通,便也不想了。他看着长子,招了招手:“有孝,你过来。”
    文有孝走了过去。
    文和翰转身,取出架子上的几本书,手探到架子后,拿出了一样东西。
    文有孝一看,大惊失色:“这是……这是先帝的密诏?”
    文和翰郑重点头,神色肃穆:“摄政王篡位之心不死,先帝在世时,为父深受皇恩,如今唯有一死以报先帝,明日早朝上,我将痛斥摄政王意图谋逆、其心可诛——即便血溅七尺,在所不惜!”
    文有孝脸色惨白,扑通一下跪地:“父亲万万不可!”
    文和翰长叹,惨笑道:“只有如此,才能拖延一时,使摄政王有所顾虑,不至于即刻便对皇上动手。只要皇上能长大,以后就有指望了……”
    文有孝浑身发颤:“父亲对先帝鞠躬尽瘁,可为何不想想……我们满门的性命,也要就这么白白断送了么!”
    文和翰皱眉,往他身上踢了一脚,怒其不争:“糊涂东西!我怎会生出你这么贪生怕死的儿子!”
    他拿起桌上的东西,又道:“这是先帝临终前托付我的,先帝曾再三叮嘱,其中内容,等他去后才能翻阅。今晚我会临摹一份,明天一道带进宫,而这份先帝的亲笔,你收下,明早我出门后,你立刻带去魏王府——魏王是圣祖皇帝的弟弟,先帝和摄政王的皇叔,德高望重。他一向与先帝亲近,朝中好几位武将皆出自他门下,若他肯帮忙,也许此事另有转机!”
    文有孝冷汗直冒,喃喃道:“父亲这是要拿全族人的性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转机了。”不等父亲说话,他忽然拿起密诏,打开来。
    文和翰怒道:“孽障,你做什么!”
    文有孝的脸色变了又变,从起初的绝望,逐渐转为震惊,隐隐又带了一丝惊喜。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住对方:“父亲,您一心以为先帝忌惮摄政王,怕他篡位……这份密诏,您竟然不曾翻阅一次吗?”
    文和翰皱眉,将密诏夺了回来,低头看了下去,渐渐的,他的双手开始颤抖,读完最后一个字,他抬起头,早已老泪纵横。
    “……朕执政数载,视大夏国运之昌隆,北境之安定,百姓之安乐,远重于朕血脉之延续——爱卿当如是。
    太子尚且年幼,不足以平定人心。
    帝王之道,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单论用兵,朝中无人堪比燕王,只他多年戍守在外,未必精通权术文治。
    朕不久于世,深知爱卿之忠烈,而今唯有一事托付。
    有朝一日,燕王若称帝,望爱卿尽全力辅佐,助他成千古名君,创千秋盛世。
    如此,九泉之下,朕可瞑目。”
    原来……原来那人早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先帝生来病痛缠身,多年来膝下只有一幼子,为了大夏,为了百姓……他竟是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即便亲生儿子无法继承帝位,也要换得四海太平,朝堂上下一心。
    文和翰的手抖的太厉害,一个不慎,诏书从手上滑落。
    他苍老的身躯颤巍巍跪下,向着皇宫的方向,深深三叩首,一拜到地。
    等下人上了茶,都退下了,秦衍之低头,抿了口清茶,才温声道:“这七年来,江大人坐着国丈爷的位子,朝中上下无人不敬、无人不羡,想必日子是很好过的了。”
    江尚书听了这话,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想果然秋后算账来了,勉强笑道:“秦大人说的哪里话。”
    秦衍之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北边的风沙大,下官随王爷驻守在外,有时回到营帐中,一个不慎……”他看了眼手边的青瓷茶杯,笑笑:“……茶杯里就落满了尘屑砂砾,难以下咽。”
    江尚书艰涩地吞了口唾沫,道:“摄政王多年来镇守北境,威震四方,劳苦功高,大夏能得王爷这等将才,是为国之大幸呐!”
    秦衍之又是一笑,越发和善:“江大人无须担心,下官提起前尘旧事并无恶意,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有些事情……也许能翻开新的篇章也未可知。”
    江尚书隐约感觉出他是想提醒自己,可左思右想,依然不甚明了其中的内涵,只能站了起来,郑重其事道:“还请秦大人赐教。”
    秦衍之也随着他起身:“不敢,不敢。”他走了几步,背对着江尚书,端的是云淡风轻:“尚书大人这国丈爷的位子……是可以继续稳坐下去的。”
    这句话宛如一声闷雷击下,江尚书脑子里嗡的响了下,几乎站立不稳,骇然看向不远处年轻的男子,佯装镇定:“秦大人,这话可不能随口乱说。”
    秦衍之淡笑:“怎是乱说?”
    江尚书扶着桌子,越发惊骇——听他这意思,小皇帝禅位、摄政王称帝的传言竟是真的,而且王爷还要让晚晴当妾……可晚晴身为先帝皇后,若是当真从了王爷,纵使尚书府和江氏一族荣华富贵依旧,他又有何颜面再见同僚、见族中长辈亲人?
    只怕这辈子都难抬头作人了!
    江家祖上出过几位有名有姓的文臣,也算书香门第,虽然他爱惜官位、看重功名,骨子里到底还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秦衍之仿佛明白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江大人,历朝历代帝王后宫三千佳丽,真正称得上国丈的,可就只有一位。”
    江尚书愣住,思绪飞转。
    帝王真正的老丈人……可不就是皇后的父亲?!
    秦衍之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依然笑的如清风朗月:“尚书大人也算的上是历经三朝的重臣了,自圣祖皇帝起就在朝为官,我们王爷的性子,想必您心里有数。王爷一向固执,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倾天下之力也未必能扭转——这就是他多年来付与江姑娘的心意,也是您从前不屑一顾的心意。”
    江尚书脸上无端发烫,手心却渗出了冷汗,正如他此刻的心。
    秦衍之坐回位子上,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接着道:“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改变,王爷无意追究责任,您大可安心。只是王爷七年前待江姑娘如何,七年后仍旧初心不改,这对于您来说……可就是一柄双刃剑了。”
    江尚书腿脚一软,坐倒在椅子上,良久,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惨笑道:“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还请秦大人明示。”
    秦衍之低着头,不看他,用小盖子抹了抹杯沿,缓缓道:“若江姑娘愿意从了王爷,那自然再好不过,皆大欢喜,往后江氏一族必定青云直上,荣宠无双。若江姑娘不愿意,王爷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但是……”
    他斜眼瞥了瞥满头大汗的江尚书,一字一字道:“若江姑娘一时想不开,追随先帝而去,王爷震怒之下,尚书大人,您和江家会怎样,那就不是下官可以擅自揣测的了。”
    江尚书脸色一白,半晌无言,抬头时,已然面如土色:“秦大人,可小女……毕竟是嫁过人的,毕竟是先帝的皇后啊!”
    秦衍之挑起眉头,十分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对他的反应颇为不解:“那又如何?”
    江尚书眉宇紧锁:“王爷倘若一意孤行,到时候怎么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他想起记忆里总是温柔体贴的女儿,不禁一阵悲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晚晴的性子,万万承受不住此等侮辱。”
    自先帝去后,这些天来,江尚书想过江家的未来,自己和儿子们的前途,然而这一瞬间,他什么都忘记了,脑海中只剩下久未相见的爱女容颜。
    除去正妻之外,他还有三房小妾,膝下子女众多,可唯有江晚晴一人,却是最最贴心孝顺的。
    江晚晴生的美,性子又好,对父兄母亲尊敬有加,对一众弟妹关怀备至,正是他心目中完美女儿的楷模。
    他记得,女儿们还小的时候,他让先生教导琴艺书法女红,其他人多有抱怨,唯独江晚晴从无一句怨言,再多辛苦也不与人说,十四岁的年华,一曲仙音名动京华,为他为江家挣回多少荣光和脸面。
    就算当年他硬是拆散了凌昭和女儿,江晚晴暗自伤心过后,依旧选择听他的话,乖乖的嫁给先帝,不曾对他这个狠心的父亲怀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怨恨。
    她总是那么听话,那么善解人意,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冲着自己闹一闹,哭诉委屈——可是没有,她只说:“女儿理解爹爹的苦心。”
    这么好的孩子,他……怎能忍心!
    秦衍之看着他,淡然道:“王爷自有他的办法,这个不须您担心。”
    江尚书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摆上的褶皱,突然对着秦衍之就跪下了。
    秦衍之忙起身,想去扶他:“您——”
    江尚书摇了摇头,不肯起来,苦笑道:“秦大人,如今老夫不是以尚书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父亲的身份,在这里向您求情。我已经错了一次,怎可再错第二次?小女看似柔弱温和,实际却是一身傲骨,不容折辱,求王爷开恩……放过她罢。”
    秦衍之心里微有惊讶,没想到这个官场上的老油条,也有慈父的一面。
    他思索片刻,换了方式,扶起江尚书,语气诚恳:“江大人请放心,世上最心疼江姑娘、不忍见她受丝毫委屈的人,除了您和夫人之外,还有王爷。”他叹了口气,为难道:“近来江姑娘久居长华宫,忧思过甚,只怕她起轻生的念头。”
    江尚书大惊,焦急道:“怎会这样?”
    秦衍之道:“我也是为此才来这一趟的。眼下暂且不能让江夫人和江姑娘母女见面,唯恐招人耳目,不知府上是否有可靠之人,明日能随我进宫劝说江姑娘?”
    江尚书点点头:“有。”
    送走了秦衍之,江尚书疾步走回内院,隔着老远就听见一阵阵的哭声,其中快哭哑了的那个,一听便是他的发妻陈氏。
    江尚书推门进去,满室的女眷都惊动了,晚辈和侍妾们各自起身,红着眼睛向他请安问好。
    唯有夫人陈氏坐在榻上不动,用已经被泪水浸透了的帕子,抹去脸上的泪痕。
    江尚书长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陈氏眼里又落下两滴泪来,泣道:“晚晚在宫里生死未知,我比不得老爷的能耐,人前还能谈笑自如,这几天来,我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一想起晚晚在长华宫受苦,就……就心如刀绞啊!”
    江尚书咳嗽两声,环视四周:“你们都出去吧。”
    其余人都陆续出去了,唯有陈氏身边一名浅蓝裙衫的少女不肯离开,依然扶着陈氏的胳膊,正是他一个早逝的妾所出的庶女江雪晴。
    她年纪不大,容貌却十分出挑,眉眼和江晚晴有三分相似,只是比起江晚晴的温柔中带着清冷,她的眼神更为坚毅。
    江雪晴出生不久便没了娘,陈氏原本不想接受她,是小小年纪的江晚晴说服了母亲,把庶妹养在母亲名下,此后更是格外照顾这个妹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江尚书看着她:“雪丫头,怎么了?”
    江雪晴站了起来,对着他跪下:“求父亲再去一趟摄政王府,替姐姐说说情。朝堂上的大事,女儿不懂,可姐姐是无辜的,摄政王若怨恨先帝,也不该迁怒于姐姐,她嫁给先帝并非自愿——”
    江尚书皱眉:“雪晴!”
    江雪晴抿了抿唇,听出了父亲话里的不悦,却倔强的不愿退让:“女儿没有说错!姐姐只是他们政斗的牺牲品,为何将姐姐囚禁起来?即便摄政王对皇位有所图谋,姐姐当不成太后,那也该放她回来——”
    江尚书怒气直往上涌,喝道:“这是你一个女儿家应该说的话么!再者,你姐姐进了皇宫,生死都是皇家的人,还谈什么自由身?”
    江雪晴咬了咬牙,双目含泪,决然道:“好,姐姐出不来,父亲也不愿为她说情,那么终有一日女儿自己进宫,自己救出姐姐!”
    她说完就走,抬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江尚书气的够呛,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她的背影:“反了,反了她了!这个不孝的逆女!”
    陈氏坐在榻上,惨然一笑:“那孩子生母去的早,晚晚从小把她带在身边,教导她认字、念书,如今挂念她姐姐也是应该的,想来比你有良心多了。”
    江尚书回头:“你这算什么话?”
    陈氏冷冷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老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晚晚从前都是怎么待你的?你我的饮食偏好,晚晚记得比府里的厨子都清楚!她第一次下厨,便是亲手为你做了一盅养生的药膳。”
    她闭上眼睛,本以为早就干涸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肆意流淌:“你叫女儿们学琴艺、学书画,你那些个庶女都喊累叫疼,只有晚晚从无怨言,可怜我女儿至今都被蒙在鼓中……先帝当太子时便有书画双绝的名声,又喜好音律,你分明早就有攀龙附凤之意,才让她们学的!”
    江尚书脸色难看,呵斥道:“荒唐!还不小声点?你是想阖府上下的人,都听见你胡说八道吗?!”
    陈氏心灰意冷,只是流泪:“老爷,我和你有两儿一女,晚晚是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爱着养大的,你害了她一生,你让我怎能不恨呐!”
    江尚书心口绞紧了,眼睛也有点湿润,他兀自忍下,绷着脸道:“如今旧事重提又有何用?你把周妈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周妈是跟着陈氏一同陪嫁过来的,陈氏听说老爷要找她,愣了愣:“什么话?”
    江尚书烦躁道:“你这么无休无止哭哭啼啼的,我和你也说不清楚,总之王爷那边的人带消息来了,晚晚怕是存了轻生的念头。”
    陈氏一听,急的再也坐不住:“这个傻孩子!李姐姐说了,王爷暂时不让任何人见晚晚,就连她和皇上都不行,老爷,你快去求求王爷,让我见晚晚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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