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月圆之夜

    姜易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有可能致命的错误。
    “我不该看到应春晓被蜀山的人追杀，就把她带回自己藏身的所在。”姜易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姜易拿起随身的斩道宝刀，而后快步走出山洞。
    但走出山洞的一瞬间，姜易就看到柔和的月光下，正有一个落寞的身影正怔怔地望着月亮，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她却显得那么孤单。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场景仿佛触动了姜易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
    他放慢脚步，缓缓地走到那块大石下，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不知道怎么了，我的脑子里总是不断想起师兄，所以我睡不着。”应春晓随口答道。
    姜易没有说话，每个人在心底都会有一个思念的人，他不想追问应春晓思念的师兄是谁，他只知道，应春晓和他一样，都失去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应春晓呆呆地望着月亮，忽然，姜易自她的嘴角看到一丝浅笑。这还是自他认识这女孩子以来她的第一次笑。
    “知道吗？师兄最喜欢拉着我看月亮了。”应春晓喃喃道，也不知她是在对姜易讲，还是在喃喃自语。
    姜易依然没有说话，他不想将应春晓拉回到现实中来，破坏她此刻的心境。
    “想听听我和师兄的故事吗？”应春晓突然回过头来对着姜易说道。
    姜易依然没有说话，此时他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应春晓叹道：“我知道你不想听，可是这里只有你和我，除了对你说，我又能对谁说呢？”说到这里，应春晓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哀怨的神色。
    姜易闻言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也许，此时让应春晓把想说的话全部都说出来，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
    “我从小是被蜀山上的砍柴道人捡回去的，本来，以我的出身是完全没有资格学习蜀山的功法的。后来，抚养我的道人突发恶疾过世了，按照蜀山的规据，我是要被赶出蜀山的。可是自我记事起，我便生活在蜀山上，现在要我离开，我又能去哪儿呢？于是无可奈何之下，我只有跪在蜀山的山门前大哭。”
    姜易暗忖道蜀山的人就这样赶一个小女孩出去，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如果在忘忧宫的话，就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就在这时，师兄随着他的父亲正赶回蜀山，他们在山门前看到痛哭的我，于是师兄便求他的父亲收我为徒，让我继续留在蜀山。他的父亲拗不过他，只好勉强答应。可是我知道，师傅是不愿意收我为徒的，我虽然留在了蜀山，可是每天所做的，却也不过是做些下人该做的事儿。师傅对我更是从来没有过好脸色，只要我稍有不顺他意的地方，就是一顿毒打。”应春晓语气平淡地说着，这些发生在她身上的苦难，此刻由她的嘴里说出来，就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姜易听到却是在心中暗暗发怒，他心想这作师傅的既然收了徒弟，就该全心全意地把本事教给徒弟才是，可应春晓的师傅非但不教他任何蜀山的功法，还拿他当下人一般对待，这也实在是太过于可恶了。
    “只有师兄，他对我最好了。每当他看到我做下人做的事时，他就会阻止我，不要我做那些下人的活儿，每当看到师傅打骂我的时候，他总是不顾一切地阻止。而且，他还偷偷地教我蜀山的功法。我这一生都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这个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师兄教我玄功的事儿，终究还是被师傅发现了……”
    姜易听到这里，手心里不由得为应春晓捏了一把冷汗，但他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冷漠的神情。
    “于是，师傅便把师兄关了起来，不让他见我。可师傅为了我竟然以绝食相抗，师兄毕竟是师傅的亲生儿子，最终师傅没办法，只好同意真正地教我蜀山功法。直到这一刻，我才在蜀山上有了一丝地位。”
    姜易仍旧没有说话，应春晓虽然没有言明在那个时候，他的师傅是如何处置她的，但姜易想象得出应春晓必定受了许多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
    “从那时起，我度过了一段非常开心的日子。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师兄突然对我说，他要出去追杀一个从蜀山逃出来的恶人。我想要阻止他，可是却怎么都劝不动他。没奈何，只有由着他。第二天一早，师兄就离开了蜀山，望着他的背影，我心里想他一定会回来。”应春晓说到这里，两行清泪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姜易知道，他师兄这一去，定然是没有回来。尽管已经猜到了结局，但是姜易还是静静地听着，他不想打断应春晓。不管是谁，都不会打断可怜的女孩子诉说自己的伤心往事。
    “我只能盼着师兄早日回来，尽管我知道师兄很厉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非常地担心。可是一天一天过去，师兄始终都没有回来，直到有一天，跟着师兄一起出去的师兄弟回来，我才知道……”应春晓有些哽咽了，但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才知道，早在三天前，师兄就被那恶人杀了……”
    在这一刻，应春晓终于哭了出来，见到这样的应春晓，姜易也觉得很难过。但他的脸上还是一如继往地没有任何表情。他不想让应春晓看到，自己已经被她的故事所打动。与此同时，姜易也想到了为何应春晓会冒着被蜀山不断追杀的风险，去偷拿蜀山的“飞剑诀”，只有一个为了情郎报仇的女人，才会做出这样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于是，师傅带着我下山去杀那个恶人，但我本领低微，非但没有杀死仇人，自己反而差一点儿死在那仇人的手上。从那一刻起，我才明白，想要报仇，就要获得力量。没有力量的话，就算耗尽我一辈子的力量，也根本不可能杀死仇人。所以，我才冒险自蜀山偷出了飞剑的剑诀。”
    在这个时候，应春晓脸上的泪已经被风吹干了。脸上的泪痕还在，但是她的脸已经变得无比坚毅。直到这一刻，姜易才发觉，原来应春晓和自己一样，都是一个无比坚定的复仇者。
    一时间，两个人相顾无言，但经过刚才的谈话早就使姜易睡意全无了。
    柔和的月光洒落在姜易的身上，姜易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月亮了，此时此刻，他忍不住抬起头，望向了天空上那轮明月。今夜，竟是月圆之夜！明月的光辉将所有的星尘都掩盖了，天空中仿佛只有那一轮圆月，才是这天地的唯一。
    望着天空上的那轮明月，姜易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和父亲一起赏月的时光，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在忘忧宫的那段日子。以前，只要想到自己的父亲和忘忧宫，姜易对蜀山的怨恨便加重一分。只有此时此刻，姜易才真正地平静下来。
    如果忘忧宫还在就好了！姜易的脑海里忽然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紧接着，姜易便想到，忘忧宫虽然不在了，但自己还在，将来有一天，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要重建忘忧宫。
    “你在想什么？”应春晓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这把姜易拉回到现实中来。
    姜易抬起头，叹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罢了。”
    “既然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刚才我对你所说的，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定要你好看！”应春晓无比认真地说道。
    “放心吧，我不是一个多嘴的人。”
    姜易不禁苦笑，他又向谁去说呢？这个世界上，他的亲人、朋友都已经死去了，现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就算他想说，也找不到人。
    听到姜易这样说，应春晓仿佛真的放下心来，她开心地笑了。看着应春晓的笑容，姜易的心里忽然空荡荡的，他想起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小蝶，如果自己的家乡没有被蜀山毁去的话，小蝶的年纪应该和应春晓相仿，现在也是一个大姑娘了。可惜……
    姜易的心痛了起来，而这痛疼又使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曾经为了他，吃过不少苦头。那时候，他都无视她的好，他只觉得那是他的仇人，所以他从不曾将那个女孩放在心里，而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只可惜，姜易再也没有机会向她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了。
    姜易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要炸开了一般，他忍不住仰天怒吼，这使他能够好受一些。
    应春晓被姜易吓了一跳，她怔怔地看着姜易，不知如何是好。
    姜易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他看着应春晓，而后轻轻地说道：“对不起。”饱含情绪地吐出这三个字的一瞬间，姜易忽然发觉自己眼前的应春晓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年纪虽然与应春晓相仿，但无论神态样貌还是气质，都与应春晓大不一样。
    “心月……”姜易轻声呼唤，他的整个人都变得有一些精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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