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如坠云雾间
穆子航除了对三娃子有着本能上的排斥心理，对三娃子这个人，其实也不是很反感。自少和当前的这伙歹人比起来，三娃子的良心还算是要好一点的。
所以，当三娃子跟他咬耳朵说了这段悄悄话后，穆子航对三娃子的态度有了些许的改变。尽管他不知道三娃子说的话靠不靠谱，但是，他感觉到了三娃子想帮他。
在这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的现阶段，这个三娃子似乎还是一个可以用得着的人。
有了这样的念头，穆子航对三娃子这个人有了几分重视，但却依旧不动声色，反倒是对三娃子说的话表现出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三娃子不知道穆子航心思的细微转变，因为三娃子也知道他说的话根本没有让穆子航相信的条件和基础，见穆子航一副根本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不满地哼了一声，小声嘟噜了一句：“不信我的话就算了。”然后快步越过穆子航，撵上裘大爷，跟裘大爷套近乎去了。
三娃子表现出的小气也跟个娘们儿似的。
穆子航不由得笑了一下，不知不觉的就对三娃子这个人释然了。觉得三娃子有这样的德性，还真的怨不得三娃子，就像是裘大爷说的那样，谁让三娃子男长女相了呢？这或许是上天跟三娃子开了个不折不扣的玩笑。而且这个玩笑对三娃子来说开得似乎还有点大。
三娃子丢掉穆子航撵上裘大爷，跟在裘大爷后边的幺娃子这时却自动放慢了步子，等着穆子航走上来，然后让出一个身位，让穆子航走到他前面，然后再跟在穆子航的后边走。
裘大爷对穆子航的防备并没有解除。幺娃子和裘大爷在这件事上是形成了某种默契的。
裘大爷这伙人领着穆子航并没有回到坍塌的土地庙，而是直接出了这片荒坟坝，进到了城里。所走的路径居然跟来时的路径不是一条路径。
更令穆子航感到费解的是，被幺娃子领着到这片荒坟坝的时候，他跟幺娃子上坡下坎穿街走巷，弯弯绕地走了好一阵子的。可是，当被这伙人带着朝回走的时，居然没花多大的功夫，就已经回到了和裘大爷第一回照面的那条小巷子了。
看来，裘大爷让幺娃子领着穆子航上那片荒坟坝去时，是故意绕了很长的弯路，故意要把穆子航绕晕。
裘大爷花在穆子航身上的这份心机，令穆子航只有在心里暗自冷笑。
这条冷僻的小巷子依旧没有人声，防空警报依旧没有解除，躲炸弹的居民貌似都没有回来，整条巷子阴冷漆黑，有一股潮湿阴冷的夜风在巷子里游魂野鬼似的乱窜。巷子两边的低矮小青瓦屋子里，没有露出一盏灯火。裘大爷领着的这伙人的潜入，令这条空荡荡的小巷子透出一股子风声鹤唳的气氛。
裘大爷在临进这条巷子的时候显得很谨慎，他先让这伙人躲在一个阴暗处，再派了个喽啰进到巷子里去打探一番。等喽啰回来说巷子里没有人，裘大爷才大着胆子带着五六个乌合之众朝巷子里进入。
穆子航很不适应这样的气氛，也很不适应跟这伙人走在一起。他感觉自己都快成为非作歹的人了。
这伙人径自来到一家三开间的铺子门口，唯有这家铺子的矮檐下挂着一盏气死风灯笼，主人故意将灯笼里的灯芯挑得很短，豆点的灯火在灯笼里燃得半死不活。
幺娃子上去敲了铺板门，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问话声：“哪个？”
“我，幺娃子。搞紧开门撒！”幺娃子应道。
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抽，动门闩的声响，接着一张铺板被人从里面抽开，一个女人的脸从抽来的铺板门里露出来。穆子航一看这张女人的脸，立马什么事情都明白了。这张女人的脸不正是那个摆摊卖报纸的女人的脸吗？
只不过此时女人的这张脸不再是堆满苦相满是憨厚老实表情的脸，而是一张眉眼间透着一股鬼祟和机警的脸。
女人见了跟在这伙人中间的穆子航，也显出莫名的惊讶，眼神更不敢跟穆子航对视。而穆子航却用虎视眈眈的眼神一刻也不松懈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
裘大爷边带着手下的这伙人从抽开的铺板门鱼贯着进入到铺子里，边吩咐女人道：“赶紧烧水煮饭，顺便弄几个菜，我要招待贵客。”
女人对裘大爷显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脸上却显出一丝懵懂和茫然，说：“就你几爷子得嘛，哪儿来的贵客哦？”边说这话女人边瞟了穆子航。
女人心里已经很清楚，裘大爷说的贵客其实就是穆子航。但是穆子航怎么就成了裘大爷的贵客，这还真是让她挺犯迷糊的事情。
裘大爷不耐烦地说：“话不要那么多，你赶紧照我吩咐的做就是了。”
女人不再多说话，放下手里的煤油灯火，进到里间的厨房忙活去了……
这时裘大爷朝幺娃子吩咐道：“你还是到外边去看到一下，有啥动静放灵性点。”
幺娃子应了一声“我晓得”就出到外边去了。
裘大爷这才客气地让穆子航落了座。屋子里的凳子并不够，梭老二和另外的几个人各自找角落或蹲或站。梭老二一直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穆子航。
穆子航并不计较梭老二的眼神，他甚至根本没把梭老二这个人放在眼里。既然裘大爷对他显出一副客气的样子，他现在倒是有机会向裘大爷提出那个被抢去了的包裹的事情，说：“裘大爷，有个事情我现在还是要跟你说一下。你们从扇子那儿抢去的包裹，里面有一封书信，你务必要还给我，这是我一个朋友委托我带给他亲戚的……”
穆子航的话还没有说完，裘大爷却扭头朝在厨房里忙活的女人喊：“孙婆娘，先把茶泡起撒！妈哟，忙了一天了，早就口干舌燥的了。”然后才转过脸来朝穆子航问道：“你才将说的啥子喃？”
穆子航知道裘大爷是故意在跟他摆谱，于是又说：“我说我包裹里有一封书信，你务必要还给我，至于包裹里的其他东西，你们看得起的都可以拿去。”
裘大爷听穆子航说话的时候，眼皮是耷拉下来的，手里已经在娴熟地裹叶子烟了，听穆子航把话说完，裘大爷才抬眼看了穆子航一眼，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哦，你是说那封书信的事情嗦？你不提这封信，我还差点把这个事情忘了。你提起这封信，我倒是还真的要跟你把这封信把细说一下。”
穆子航听出裘大爷说话的语气里有别的意思，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下，说：“哦，你要把细说一下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把细说一下这封信的意思就是——你这封信有通共的嫌疑！我要是托关系把这封信交到军统那伙人手头，多半还能领到不小的一笔赏钱呢！”
穆子航一听这话，立刻诧异地说道：“通共的嫌疑？你不会把别个的私人信件扯开来看了嘛？”
裘大爷呵呵冷笑一声道：“穆先生啊！你说这个话就显得太外行了撒！落到我们手里头的东西，不管是金银财宝珍珠玛瑙，那就是我们自家的东西了。既然是我们自家的东西了，我们当然是想咋个处理就咋个处理了撒！拆封把信算啥子嘛？你说是不是嘛？”
“但是裘大爷，这个是别个委托我务必带到的私人信件啊！你咋个……”
“穆先生，我跟你说老实话，正是因为包裹里头你夹带了这封信，我才弄不醒豁（弄不清楚）你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地下党。说你是真正的地下党，像这样子的信件，是不可能随身携带的。万一遭查出来，你不是不打自招了啊？说你不是地下党喃，你龟儿子的包裹里头又有这封信。所以，我还真的搞不懂你了。对了，你究竟是不是地下党哦？不过你放心，这封信我是不会轻易就交给军统那伙人的。我跟你说老实话，地下党这边，我还有一两个交心的朋友，为了几个赏钱，我是不会得罪朋友的。”
裘大爷的话让穆子航如坠云雾间了。……